毕竟这些蝴蝶只有直接接触才能伤害他们, 而如果使用冷兵器去攻击蝴蝶,很难保证自己的肌肤不会碰到。
要不然就只能是温骁这样用影手解决。毕竟他的影手既存在也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但就是千手观音,打这几千只蝴蝶也有些吃力。
不过很快有人就提供了另一种解法。
俞星城往西侧看去, 就看到大片燕雀鸦鸟飞翔而来,她一下意会, 急道:“后撤!”
那群鸟类就像在即将下雨的河岸边捕食一般, 毫不犹豫的扑向蝴蝶群, 动作迅疾的啄咬过蝴蝶。一只鸟儿擦过炽寰的身边,叼住一只黄色蝴蝶,下一秒血肉爆炸——
这鸟群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 奋不顾身的扑向蝴蝶们, 一瞬间,半空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血肉烟花、冰碴乱炸,烈焰燃烧, 各种特效与死法噼里啪啦炸开,蔓延成一片!各色蝴蝶带来的致命后果被这群鸟类触发, 羽毛漫天飞舞, 鸟尸如雨落下。
俞星城看呆了。
激烈的“烟花”过去之后,鸟群不足十分之一。
蝴蝶也所剩无几。
剩下的鸟仍然盘旋着, 啄向那些落单的蝴蝶,似乎给刚刚一瞬间炸开的交响乐, 补上几个小小的尾音。
显然这是阿比盖尔驱使了鸟类。虽然这对群鸟来说太残忍了,但如果没有阿比盖尔, 谁不知道还要再死几个人。
那放出蝴蝶的骚包男微微一愣, 又笑了起来,他微微抬起手,指尖微微变黑, 但他身后的马车里似乎躁动起来,那紧闭着的车门颤抖着。
俞星城心道不好:难道此人召唤蝴蝶的能力是无限制的?
就算俞星城的大范围杀伤技能,也是要天时地利人和才可能引发大片雷暴。而如果这骚包男毫无限制,那他去了战场之后怎么办,他要是从军队背后召唤一群蝴蝶,那岂不是能让军队也跟刚刚的鸟群一样,随机死法,原地爆炸?
而且在各个国家,对平民大范围使用法术,就相当于拿一把机关枪冲进人群扫射,都是违反律法,要遭到相当严重的刑罚的。如果他敢在大不列颠岛上如此,等待他的只有巫师群体的围剿和绞刑架。
这蝴蝶骚包男敢这般肆意,不就是因为死的都是他们眼里的三等贱民——印度人吗?
骚包男背后的车门终于猛地一下再次打开,密密麻麻的彩色蝴蝶再一次从马车中飞出,似乎将他卷入了七彩的雪雾中,但俞星城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些蝴蝶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自己的飞行。
它们顿在空中,就像是数倍放慢镜头般,挥舞的翅膀优雅且缓慢扇动,同样动作放缓的还有疾奔的黑色飞马,与它们飘扬的鬃毛——
而在那一整片区域的慢动作,却有一个身影陡然转过身来,抬起了手中的金色手-枪。前一秒俞星城还觉得他不过是个飞在马车附近的普通巫师,但不过一眨眼之间,他就像是从没有存在感的背景中走出来,变成了她熟悉的那个亚瑟。
亚瑟没有头发的头顶趴着那只撑起身子傲然挺立的小变色龙,他浅色头发也随风飘舞,但暴露在阳光下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可亚瑟仍然表情坚毅的朝骚包男开出一枪。
俞星城第一次看清手_枪的子弹。
显然子弹在离膛的一瞬间也被亚瑟的减速领域而影响,只是那枚子弹散发银光,也在旋转着,漾起周围的气波,穿过那些缓慢飞行的各色蝴蝶,搅起那些蝴蝶身上附带的魔力。子弹似乎掀起一圈圈波浪般,任何魔力的阻隔都使得它更加强大,更加快速!
这是亚瑟针对自己的战术制作的子弹啊。
就在子弹即将到蝴蝶男面前时,亚瑟的慢速时间忽然结束了,大片蝴蝶再度轻盈飞动,而那开枪的声浪也终于突破慢速领域,迟迟到他们耳边。那枚卷席着魔力的子弹没入蝴蝶群中,而下一秒却击碎了整架马车车厢,马车几面车壁撕碎炸裂开,几匹黑色飞马身后只剩下一个车架子了!
但就在这时,亚瑟却忽然变了脸色,一群蝴蝶扑向一辆黑马,那个银色西装骚包男的身影在蝴蝶的包围下,出现在一匹飞马的马背上。
一直胆怯怕生的亚瑟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迦勒!!”
名为迦勒的骚包蝴蝶男,半边脸上满是血,他肩膀与耳朵处似乎有被刮掉了大量皮肉。亚瑟真的伤到了他!
他也极其恼怒,将手杖挥向空中的亚瑟,那手杖陡然变成如龙尾一般节甲长鞭,长鞭的每一节炸开四瓣的倒钩!
迦勒低声道:“背叛者。”
空中数只斑鹭撞向迦勒,显然是阿比盖尔想要保护亚瑟,但长鞭的速度更快,那鞭首将亚瑟的飞天扫帚击碎,倒钩甩在他后背上。
迦勒猛地一抽手,长鞭如蛇般缩成手杖,也在亚瑟背后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亚瑟从空中直直坠落下,却忽然被什么拎住身子,轻轻的放在了地面上。
是温骁。
迦勒也愣了,从刚刚开始,他就感受到有什么在空中进攻过来,他一直没理解那看不见的“武器”是什么,但这会儿他开始把目光投向那个瘦高的亚洲男人。他连一把兵器也没有,只是御剑站立在空中,一身看起来简素的灰色圆领袍衫随风摆动。
一开始因为蝴蝶鳞粉粘在了那看不见的“武器”上,迦勒看清了如蛇一般的轮廓,只是后来那个年轻女人用雷电引发了爆炸,鳞粉点燃消失后,他又看不到了——
迦勒淡金色的波浪长发披在身后,肩膀与侧脸受伤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银色西装与他胸口的红色蔷薇,他并不太在意的摸了摸侧脸,而后将手指上的鲜血缓缓抹在下唇上。
他们共济会知道印度没有巫师这么一说,印度拥有法力的人大部分都会进入寺庙,成为祭司、僧侣,共济会此次突袭,其实并不想要跟印度的僧侣们交手——毕竟印度的许多僧侣的法术都颇为诡异难缠。
所以想要尽快轰炸屠杀之后撤离。
迦勒注意到军营中衣着打扮极为不同的那群亚洲人,想到了那些大张旗鼓停靠在孟加拉湾的大明船队,还有与拉克希米王后开始会谈的大明使团。
对于这些要联手印度的远东大明人,迦勒自然觉得,杀了他们才能震慑大明,放弃结盟。
但他没想到共济会第一次卷入英印战争,就踢到了铁板。
这飞上天空与他们作战的大明使者,不过十二人,一个被杀,三人受伤。但没人告诉他,这群人怎么能召唤能言语的邪恶大蛇,而且作战经验丰富,各个难缠又天赋诡异。
但加了最没想到的是,那个亚瑟竟然还跟远东人混在一起。
不过迦勒心中也惊疑不定的忌讳那条大蛇,他不知道这条会说话还长了两只爪子的巨大黑蛇,刚刚说的是什么语言。但如果它是印度本地的神灵或巨妖,是否说他会参与未来的战争?
就在他停顿的这一秒种,那个不拿兵器的瘦高亚洲男人朝他投来目光,下一秒,迦勒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带着劲风朝他眼前而来!不止眼前,身后,身侧!头顶!
多个方向!
他一直在提防,什么时候接近的?!
到底是什么兵器,将他围的这样密不透风!
俞星城一边进攻着其他法术跟不要钱一样的巫师,一边看向迦勒。
他骑着黑色飞马,忽然明白其他方向无路可退,下方才是出口,立刻勒住缰绳,连人带马朝下方急急坠下去,但动作还是慢了!
一股力量猛地从他下方而来,将他朝天上击去。下一秒,黑马的双翼被撕扯掉,无数双影手将他团住,从各个方向有力且坚决的朝他挤去。
迦勒和他那匹被撕掉翅膀惨叫不已的黑马,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玻璃瓶子中。
而且那玻璃瓶还在越来越缩小。
黑马双腿被弯折挤断,迦勒将手杖朝各个方向击去,却都碰了壁,他再度召唤出无数蝴蝶,那些蝴蝶却和他一起被封在了这小小玻璃瓶中。只是那些蝴蝶拼命挥翅,那溢出的鳞粉,终于沾染在影手上,显露出温骁的影手的形状。
无数双形状各异的手从各个方向捂在一起。
全场寂静。就连那些巫师也浮在空中呆呆的望着那无数双半透明的手,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指在收紧,被困在其中的迦勒愈发挣扎不得。
就像是黑暗中,无数手从暗处伸出,想要捂住灯烛的光,但光仍然照亮了手心手背,从层叠指缝中露出微光。
但这些手的主人,温骁,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遥遥站着。
只是那些影手忽然猛地一收紧!
众多巫师倒吸一口冷气。
那几十只手攥紧,又松开,数不清的指尖不但沾满了鳞粉,还沾满了鲜血与蝴蝶羽翅。
几十只形态各异的手,在空中缓缓滴血,但只有马尸与蝴蝶零零碎碎的掉落下来。没有人,没有银色西装与浅金色长发。
不远处,众多巫师的身后,一团蝴蝶似乎凭空飞出,一个依稀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果然。这迦勒之前面对亚瑟的时候,也展露了瞬移的法术。
不过他似乎本来就像阿比盖尔一样,不是上前线战场的巫师,他似乎也不打算再缠斗,远处蝴蝶的身影一闪,似乎再次消失了。
他就这么不管其他的巫师?
其他的巫师似乎也习惯了迦勒的行踪不定,连忙也打算撤退。
裘百湖因沾上蝴蝶鳞粉而在几乎要站不稳,还坚持握着刀,想要追逐那群巫师。
几个之前因俞星城引发的爆炸而受伤的巫师,动作稍慢一些,但那显然也不是裘百湖能追的上的。
炽寰爪间捏了个风球,飞过去,那风球看似只有一个,却越分裂越多,飞在队尾的两名巫师来不及躲避,直接将风球卷进去,浑身风衣都被卷烂,皮肤上一道道血线,惊恐大叫。
俞星城连忙道:“活口!”
炽寰啧了一声:“我不傻。”
风球只有外层旋转,停在空中,把两个巫师困在风球中,其他仙官连忙赶到,团团围住两名巫师,炽寰却陡然消失了。俞星城余光看到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小蛇在空中一扭一扭的飞过来,迅速乖巧的钻进她衣领中。
他盘在她衣领下的锁骨附近,呱呱乱叫:“啧!我帮你抓住两个人!”
俞星城叹气:“可你动手的时候一点也不认真。”
炽寰口气轻快:“没办法。我变成大蛟,怎么可能还跟每个人仔细打斗,而且移动速度也没有人形快。可我变成人形,岂不是被你的同僚看出来,我跟你身边的小丫鬟长得一样了吗?”
可他却感受到俞星城心情并不太好,想说什么,却听见俞星城和其他人低声说话,只好闭嘴了。
仙官将两名巫师压下来,裘百湖不断剧烈咳嗽着指挥着他们,俞星城连忙走过去想要搀扶他,裘百湖却摆了摆手:“我身上说不定还沾着鳞粉,先别碰我。”
他们第一次跟这群英国巫师交手,包括裘百湖在内,三个仙官受了不轻的伤,而有一位仙官直接成了一地冰碴,这还没算上之前因为房屋倒塌受伤的几个文官。亚瑟后背血肉模糊,半跪在地上已经难以起身了,阿比盖尔从一旁狂奔出来,连忙去看亚瑟的情况。
温骁也忌讳手上的蝴蝶尸体,他用火诀烧向自己的影手。
在炽寰以巨大的身形牵制住十几个人的情况下,他们还这样失败惨重。阿比盖尔终于扶起了亚瑟,他颤颤巍巍的朝他们走了过来,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珐琅鼻烟壶,轻声道:“你们接触到蝴蝶的人,都吸一下。这个能止住蝴蝶鳞粉腐蚀的蔓延,但已经受的伤要靠你们自己慢慢恢复了。”
俞星城连忙拿过来,给接触鳞粉最多的裘百湖。
裘百湖吸了一下鼻烟,痛苦的咳了咳,竟从喉咙中咳出一大口满是绒毛的血沫。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声音沙哑:“你认识他。”
亚瑟比平日更虚弱更像是命不久矣,他声音轻飘飘的:“……对。而且你抓这两位巫师也没用。共济会已经分上总会与下分会,下分会大部分成员就像是被驱使的士兵一样,虽然也强大,但接触不到什么计划。”
裘百湖咳了咳:“可我想知道的是,多少像迦勒这样的巫师,要参与进这场战争。”
亚瑟:“……我不知道。共济会早就开始变了。”
阿比盖尔急了:“能不能先回去再说,他受伤可不轻!而且他每一次减慢时间,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俞星城道:“老裘,你跟他们先回到马车上去,这些现场我来收拾。”
裘百湖却露出心痛的神色,看向那满地冰碴:“我说着要把每个人好好都带回去的……可……”
一众仙官俱是沉默了,差一点就能接住他的温骁,更显露出默不作声的自责。
俞星城缓缓摘下官帽,而不远处的操练场上,更有成千上百个被黑鸦钉死在地面上的印度士兵。几位仙官都沉默的站着,也缓缓摘下了官帽,抱在手上,静静的望着。
身后有许多躲避的印度士兵跑了回来,他们或因惊吓而跪倒在地,或不可置信的走过来,喊着什么哭泣不已。有更多的士兵屈辱、痛苦且静默的站在他们不远处,也随着他们摘下了军帽,绷紧身体站立着。
不论是在怎样文化的国家,哪一条生命不都有自己的朋友与家人吗?
俞星城他们离开军营的时候,那位印度将领似乎生怕大明会与印度不和,他知道印度如果得到了大明的援兵,就能在战场上更有胜算,不断道歉,且姿态恭谦的一边流泪一边低声说着请求的话。俞星城看着军营远处的一些僧侣似乎坐飞毯或牛车而来,似乎想要来治伤或者帮忙,她心里也有些难受,对那军官温声道:“我们不会怪罪,反而在我们眼里,英国人也算是我们的敌人了。”
当他们的牛车踏上回程时,俞星城却对驾车的军官道:“把伤员送到红堡,请王后派遣医师为他们治疗,将我们这一车送往加尔各答,我要暂时回到舰船上。”
裘百湖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回去?”
俞星城:“我有必要和燕王殿下谈一谈。如果英国能这样派共济会参战,我们能否也派遣修真者参战。而且,所谓大英帝国要这样搞屠杀,是当自己在国际上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裘百湖:“不要冲动下就劝说燕王殿下参战。”
俞星城目光冷静:“不,我是认清了一件事。我们必须据理力争每一点海内外的利益,因为强大的人从来不会因为足够强大而收手。他们只会在遭到弱者抵抗后,更加不择手段。”
只是俞星城没想到,她、裘百湖与温骁回到远洋宝船上时,小燕王正拿着刚得来不久的情报,想要给他们传递消息。
俞星城以为是大明境内出了什么事,有些着急的接过小燕王递来的信纸。
小燕王:“是欧洲的西厂人送来的,而且在印度南部的英语报纸上,似乎也有些苗头了。”
俞星城一看消息,懵了。
拿破仑回来了。他在上个月月末带七百人回到法国,一路上遇见的军队几乎各个见到他便倒戈,法国皇帝在他登陆法国十天内就仓皇逃离。
短短二十天,他旧日的大臣多半回到了他身边,拿破仑身边聚集了近三十万拥戴他的军队。
他正式宣布,让欧洲各国为之颤抖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复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