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世家叛军围攻未央宫,突遭背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余世家子弟脸色一骇,胯下的战马都后退了好几步。

“此人乃霍党余孽,方才是在动摇军心,再敢贻误军机者,皆军法从事!”杨恽吼道。

“唯!”世家子弟们也想起来自己正在做一件掉脑袋的事,当下不再犹豫了,纷纷应诺。

“立刻开始攻城!先入未央宫者,本官向新君保举,封为万户侯!”

“唯!”众世家子弟的喊声又响亮了起来。

于是,在杨恽和世家子弟们的鼓动之下,聚集到北阙广场上的家奴们就匆匆地开始攻城了。

这几千家奴拿着五八门的兵器,朝三四丈宽的北门冲了过去——唯一的攻城器械就是一根攻城锤而已。

几千人同时在光秃秃的北阙广场上冲杀,声势已非常浩大了。

这些家奴们完全不讲什么阵型,靠的就是那一股子的狠劲儿。

持短兵器之人还没有冲到一半,后面那些持弓之人就匆匆忙忙地放起了箭。

因为距离太远,这些箭根本就射不到宫墙上,反而射倒了不少冲阵的家奴。

等冲阵的家奴吱哇乱叫地来到双阙下的时候,宫墙上的兵卫又开始放箭了。

几百兵卫所发的箭矢不算密集,但准头更高,所以转眼间又射翻了几十人。

两边的箭雨逼得家奴们抱头躲在了双阙下,任凭身后的杨恽等人如何呼喊,也不愿再站起来往前冲了。

于是,就只剩下双方的弩手弓手一来一回地对射,余下的人都成了配角。

家奴们的声势虽闹得大,却没有进展。

在后方压阵的杨恽彻底心凉了,援军不到,想要拿下未央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他不停地朝西边张望——那是三辅校阅场的方向,按照原计划,巡城亭卒会从那个方向赶来。

此刻,杨恽不只是担心巡城亭卒来不了,更担心巡城亭卒已经倒戈了。

倘若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就不是没有援军那么简单了,他们还多了几千强敌。

现在,家奴们还能靠人数优势在城下支撑一番,若碰到人数相当的巡城亭卒,恐怕会立刻崩溃。

杨恽此刻还没有逃之夭夭,完全是因为张安世许诺了“西域都护的五千人”。

这支援兵如果能在午时之前赶到,局面还有挽回的可能性。

可这支援兵能准时赶到吗?

杨恽的心里有些没底。

……

当杨恽在北阙广场上焦急等待的时候,巡城亭卒没有准时抵达的消息,传入了张府。

这时,张府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此处原来就是大将军府,因为大将军早已成了一个虚职,所以前衙一直空着,非常冷清。

今日举大事,世家子弟们作为张安世的左右侍从,往来穿梭,恍惚之间,此处似乎重新成大汉的军政中心。

来往之人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张安世不停地向长安城各处的衙署下发着命令,不少命令甚至发往了三辅地区的陵县。

命令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霍氏作乱,命尔等聚兵,听候调遣”云云。

措辞滴水不漏,但只有张安世的落款和私印,说服力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知道内情的人不接到这假模假样的命令也会按计行事,不知内情的人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虽然作用不大,但命令却一刻不能停,至少还可以发挥扰乱试听的作用。

“报大将军!杨府君有口信!”跑得满头是汗的家奴甲拜在张安世面前说道。

“何事如此惊慌!?”张安世放下手中的笔,不悦地问道。

“杨府君让小人禀告大将军,三辅巡城亭卒并未抵达北阙广场!”

“什么?!”张安世惊得站了起来。

差不多在一个时辰之前,张安世就收到了韦贤派人送来的消息,信使明明说了“三辅巡城亭卒已经起事”。

从三辅校阅场到长安城的北阙广场,最多只用半个时辰。

如今一个时辰都过去了,仍然没有消息,那一定出意外了。

派去指挥三辅巡城亭卒的是丙显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又有韦贤父子二人,都是靠得住的人……

想到此处,张安世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那态度一直模糊不清的韦玄成,顿感不妙。

“现在,北阙广场上的情况如何?”张安世急忙再问道。

“驻守的兵卫不多,杨府君怕有变数,已经发兵攻城了!”

“可还顺利?”

“小人来的时候才刚刚开始攻城,并不知后续的情况,杨府君让大将军尽快赶去,免得局面有变!”

“知道了,你速去回报,我现在就去!”

“唯!”

家奴甲离开了,张安世有些无力地坐在了榻上。

城中的喊杀声隐隐约约传入了正堂之中,将张安世的心搅动得烦躁不安。

控制三辅巡城亭卒,是控制长安城局面的关键,更是他们起事成功的关键。

虽然其他郡县也有世家大族的助力,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若不控制住长安城,后面的计划无从谈起。

谋逆之事,讲的就是一个快字。

只有趁乱将天子控制住,阻断天子与天下的联络,才有可能大功告成。

一旦陷入僵持,让天子的诏令从长安城发布出去,那么他们必败无疑。

张安世知道刘氏天命未改,天子的诏令只要发出去,数日就可以聚集起一支勤王的大军。

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如今,西域都护府的那两股援军是张安世最后的希望了。

“来人!”张安世朝门外大吼道。

十几个世家大族的年轻子弟涌入正堂,他们都是来张安世驾前效命的。

“传令各家,让他们将宅邸中的子弟奴仆全部征发出来,到北阙广场聚集!”

“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管有没有兵器,人人必须上阵,以壮军威!”

“唯!”

待众人离去,张安世套上了自己的扎甲,挎着长剑走出了正堂。

在家奴们的护卫之下,张安世翻身上马,纵马向北阙广场赶去。

一路上,因谋逆而起的乱象随处可见,许多抢红了眼的家奴完全失去了理智,正在大肆劫掠。

官道上随处可见倒伏在路边的尸体,多数都穿着袍服,想来都是早上赶来各衙署上差的官吏。

闾巷中则是浓烟滚滚,许多没有参与此事的家宅已经被砸开了门,其中传来妇孺的哭喊之声。

就连张安世自己在穿过混乱的闾巷时,都险些被掠杀。

十几个变成暴民的家奴没有认出张安世,在他们眼中,这穿着扎甲的老人的身上一定有浮财。

于是,这些家奴就对张安世起了歹心,想要半道将其截杀。

幸好张安世身边的家奴忠心护主,击退那些歹徒,让其不至于遭殃。

短短一刻钟里,张安世看到了许多惨状,不禁就想起了几十年前那场巫蛊之乱。

当时张安世刚过而立之年,是孝武皇帝的郎官,随驾留在城外的建章宫。

虽然他没有在城中经历巫蛊之乱,但是回城之后,也看到过城中的惨状。

那时,尸体拥堵巷道,血水染红护城河,处处都是残垣断壁。

大乱之后,从长安城里清理出来的尸体有五六万之多,血腥味半年不散。

当时,双方冲杀最激烈的地方也是北阙广场,两军在那里砍杀了几天几夜,尸体堆了好几层。

张安世看着眼前的惨状,想着过往的惨事,心中涌起了一丝愧疚:毕竟他还是让生灵涂炭了。

当然,这一缕愧疚没有持续太久,也就烟消云散了。

长痛不如短痛,眼前这些死伤,都是未央宫里的那个昏君造成的。

若不是他执意打压世家大族,若不是他坚持不废霍氏后,若不是他要立霍氏血脉为储君……

他张安世和天下的世家大族又怎可能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呢?

一定要将这癫悖的天子从未央宫的皇榻上赶下去,另立新君,唯有这样,大汉才能重回太平。

张安世甚至觉得,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帮霍光“控制”天子,若是有霍光在,又何至于此。

带着这种矛盾和焦急的心情,张安世终于还是赶到了北阙广场。

这时,得到张安世的命令聚集而来的家奴们陆陆续续到了,放眼望去,已经聚起了四五千人。

而且,他们寻来了好几架攻城的云梯。

在杨恽的指挥之下,新来的这些家奴也开始乱糟糟地攻城了。

箭矢乱飞,杀声震天,刀剑合鸣……北阙广场成了一座战场。

张安世在乱局之中找到了杨恽,后者刚刚被流矢射中,脸上和头上都是血污,好在没有大碍。

“丙显所带的巡城亭卒到了吗?”张安世急问道。

“仍然未见到,恐怕来不了了!”杨恽连忙答道。

“如今战况如何,可能立刻打下未央宫?”张安世问道。

“城头的兵卫倒不多,但城墙太高,恐怕一时打不下来啊……”杨恽擦着血说道。

“立刻分兵一千,去攻打长乐宫和明光宫,那里的兵卫更少,守不住我等的攻势!”

“唯!”当下,杨恽就派人分兵一千,往城东方向赶去。

“府君,援军迟迟不到,我等陷入苦战,如何是好啊?”

“继续攻城,若有变故,就推往明光宫和长乐宫,挟持太后和……”

张安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从西边传来了一阵鼓角声,二人立刻看向了西边!

他们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

来的确实是三辅巡城亭卒,可……

可他们冲杀的方向不是未央宫,而是家奴们的军阵。

眨眼间,这几千巡城亭卒就像洪水一样,从西涌入了北阙广场,与家奴们混战在一起。

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兵,作战时讲究的就是一个军阵稳固。

一旦侧翼和后方有敌军出现,很容易陷入混乱,乃至溃退。

突然冲过来的几千巡城亭卒,让本就没有军纪可言的家奴阵脚大乱。

双方接战了片刻,后者立刻就溃败了,一窝蜂地向北阙广场东边撤去。

张安世和杨恽等人纵马挥刀,在乱军当中约束,连砍了许多逃兵,仍然没有压住阵脚。

而且,二人险些还被夺路而逃的家奴们拽下马来了。

这时,东南方向突然也传来了喊杀声,接着也有巡城亭卒从那处冲了过来。

这些巡城亭卒不是三辅巡城亭卒,而是执金吾巡城亭卒。

想来是执金吾去三辅衙门直接调来的——张安世等人未能速战速决,让执金吾简寇有了反应时间。

“快!退向明光宫!”张安世急忙呼喊,杨恽等人也大声地在阵中拼命指挥,想要立刻向东撤去。

此刻,双方在北阙广场上已聚集起了近万人,喊杀声比刚才更加激烈。

两股巡城亭卒从西面和南面挤压着惊慌失措的家奴,他们想要东撤也不容易,只能向华阳大街退去。

看着巡城亭卒越杀越近,乱军之中的张安世感受到了恐惧。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没来由地看向了双阙之后的未央宫。

刚才还岌岌可危的未央宫此刻已经恢复了安宁,在震天的杀声之中,格外宁静肃穆,丝毫没有受损。

张安世的目光穿过了重重叠叠的宫殿,一眼似乎就看到了宣室殿里的天子。

天子一扫几个月的昏沉,用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北阙广场,盯着张安世。

周围这一刻安静了下来,许多事情在张安世发胀的脑子里闪过……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世家大族以为自己是那张开的网,实际上天子才是那个捕鸟的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可能都是天子埋下的陷阱。

“快!快!到华阳大街去,撤往北城郭!”张安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身边世家子弟连忙将命令传下去。

这一次,家奴们终于听令了。

毕竟华阳大街是唯一没有敌人的地方。

若能从那里逃出长安城,似乎还能暂时捡回一条命——至于各家留下的亲眷是死是活,已经顾不上了。

当张安世在世家子弟的护送下,与家奴残兵急急后撤的时候,华阳大街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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