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取士是斩断巨室大族根基最锋利的那把刀。
按照《科举会要》中定下的成制,郡国试安排在每年三月,国试则在每年九月。
所以前者又称为春试,后者则称为秋试。
开始于九月十五结束于九月三十的国试,是大汉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科举考试。
虽然在一年前刘贺就宣布要实行科举制,但是今年三月公布的《科举会要》与去年那场“科举考”还是相差甚远。
从筹办到开考,仍然难免仓促。
但在大学士韦贤和光禄勋龚遂、太学令王式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总算还是落下了帷幕。
不得不说韦贤还是有一个忠臣的模样的,将这意义重大的第一次科举国试办得像模像样。
刘贺手中的这份爰书,将这次科举国试情况写得清清楚楚。
参加科举国试的儒生总共有五百三十一人,天下一百零四个郡国,全部都有人来参加了。
可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各郡国守相都非常重视这次科举国试,不想让本地儒生缺席。
其中,行路最远的一个儒生来自于曰南郡——何止是千里迢迢,简直可称为万里迢迢了。
【曰南郡在今日越南国的南部】
为了赶上九月十五的科举国试,这个名叫黄青山的儒生今年的六月就从曰南郡出发了。
舟车劳顿,渡海骑马,走走停停,前后整整用了三个月才到长安,勉强赶上科举国试。
这一路上,黄青山遭遇过海盗山贼,碰到过豺狼虎豹,还差点被土人虏去,险些被瘴气毒死,还多次染病……
这经历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不为过。
曰南郡的郡守也非常称职,给这黄青山派了五个仆从,让他们护送黄青山到长安来赶考。
当黄青山从城门进入长安城的时候,这五个仆从已经死掉了三个。
可惜,曰南郡实在太偏远穷苦了,也是各郡当中最后收到《科举会要》的,当地也没有大儒。
这黄青山虽有宏愿,学识却仍然有所欠缺。
最终,他也没能从科举国试当中脱颖而出。
刘贺为了表彰他,特意留其在太学读书,让他安心准备来年的科举国试。
参加科举考试的五百三十一个儒生,最后共有一百人脱颖而出,分在八科当中,各科取士的数量不等。
这一百人也不是一个定数,是光禄勋龚遂根据今年朝堂官职空缺的情况来定的,避免出现冗员的情况。
过几日,这一百人还要参加殿试——由刘贺重新给他们排一个名次。
殿试的象征意义要大过实际意义,有了这殿试,所有考上的儒生就成了名义上的天子门生,避免了他们与主考结党的可能。
这一百个儒生并不能立刻出任官职,而是要到太学甲部学习半年,而后再任官。
如今太学分成乙部和甲部,前者按照原来的成制招收儒生,后者用来训导候补官员——总教习是刘贺。
刘贺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诸生来历》的那一部分。
其中记录了这一百个儒生的基本情况,包括籍贯、家訾、师承、科目等等。
很快,刘贺就在【金工木器】一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金工木器】一共考中了十二人,算是取士比较多的一个科目,排最后一名的叫做孟星。
“孟星,乃昌邑国昌邑县人士,编户民,家訾七万,师承周储寿,【金工木器】十二名。”
里面所有的信息都能对上,刘贺一眼就能确定,这是孟班那十六岁的小儿子。
看来,这一年半里,他没在工官虚耗时间。
看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刘贺的记忆不禁回到了去年四月间的那一日。
刘贺与禹无忧到昌邑国的官田教那群老农用新农具,路上路过孟家的工坊,于是就和孟星有了一番攀谈。
而后,他就将孟家雇佣到了昌邑工官,接着又把他们带来了长安城。
那时,孟班张口闭口就骂孟星是竖子,没想到他如今就考上了科举。
明年三月他们就要外放为官,还是四百石——至少是一县的工官令。
孟星虽然年少,但跟在禹无忧和李章身边那么久,想来有这个本事。
刘贺还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那一次外出,刘贺头一次吃了自己做的肉夹馍,头一次教老农们使用了曲辕犁,还差点被一个老农招成女婿。
这些不过是一年半以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刘贺现在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孟星这竖子,有前途啊。
刘贺面带微笑,继续往下翻看,将这一百个中试的儒生的信息全都扫过一遍,对结果非常满意。
大汉普通户籍按照家訾分为三等。
家訾三万钱以下为下户,家訾三万钱到十万钱为中户,家訾十万钱以上的为上户。
当然,这个上户可以上到没有边界,家訾百万千万,乃至数千万也仍然称为上户。
这下户的数量当然是最多的,他们创造了最多的社会财富,也被压迫得最重。
这一次,考上科举考试的,有两成来自下户,五成来自中户,三成来自上户。
上户那三成当中,又有一半来自十万到五十万之家,来自五十万以上的巨室大族的儒生不多。
这也是科举取士另一个层面的公平。
巨室大族中不缺乏吃苦耐劳的有志之士,但是有了优渥的生活,难免会有些懈怠。
而寒门庶民只有这一个生发的机会,当然会咬着牙去考。
多办七八年的科举,再等这些考上来的“新官”在朝堂和地方展露头角,世家大族和权力的关系也就渐渐断开了。
而这次国试的顺利举行,也意味着任子制、察举制和征聘制正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华夏的历史进程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韦阁老,这次科举国试办得很好,朕应该赏你,给你的封邑再加五百户。”
“陛下使不得,此乃老臣分内之事,韦氏一门人丁不多,不必要那么多封邑,请陛下收回成命。”韦贤有些惶恐地下拜辞谢。
这老者恳切的表情,看起来不似作假。
说得也是,如今封邑太多,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刘贺也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点了点头,起身将韦贤扶了起来。
之后,他又再三称赞韦氏一门的功绩,顺其自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终于,刘贺终于拿起那了最后一份爰书——与征讨匈奴有关的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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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