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新晋的有功之臣要么被封了侯,要么增加了食邑,朝臣们有一些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不少人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他日一定也要为大汉立功、为天子立功,获得这光耀门楣的机会。
尤其是那执金吾安乐,既有兴奋,但更有怅然若失。
要是他早些下定决心倒向天子这一边,而不是让天子多次敲打,那单凭剿灭霍氏死士的功劳,今日一定也能封侯。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剂,如今就只能再等一等了。
张安世看这封侯之事已经尘埃落定,当即就准备拿出怀中的那份名单,准备奏报给天子。
但是,接下来的情况却有一些超出了他的意料——天子没有就此打住,竟然还要再继续封侯!?
“嗯,除了他们之外,朕还要给两人封侯。”
朝臣们面面厮觑,有些发愣,该封的有功之臣都已经封过了啊,这朝堂上还有谁配得上封侯呢?
龚遂?韦贤?韦玄成?
他们确实也都有功劳,但又没有到可以封侯的地步。
于是,许多人的目光转向了执金吾安乐,似乎,只有他的功劳配得上封侯了。
一时之间,有些消沉的安乐立刻亢奋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嘴巴发干地看向了天子。
然而,天子才一开口,安乐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猪尿泡一样,完全地憋了下去。
殿上的大部分的朝臣更是有些疑惑:这两个名字,似乎没有从来没有听到过。
“宣刘病己及韩德上殿。”刘贺说出了这句话。
“宣刘病己及韩德上殿。”樊克连忙站起来高声喊道。
随后,在一个个谒者逐层的喊唱声中,这两个名字从殿内一直响到了殿外。
这还是刘病已和韩德二人的名字,
前者只是一个小小的斗食小吏:追谥戾太子身份的诏书已下,但并没有提及刘病已的存在。
后者也不过是管辖百人的队率:他所立的不世之功仍然没有公之于众,自然也是默默无闻。
于是,在等他们上殿的这段时间,不少人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想要搞清楚这二人的来头。
但是,在这前殿当中,仍然是有寥寥数人人认得他们的。
张安世和丙吉不易觉察地对视了一眼,有那么一丝慌乱。
韩增更是满脸的震惊:他从来没听韩德说过,今日被天子召来参加大朝议的事情,更不知道他还能封侯。
在一众百官公卿那复杂的眼光中,与天子年纪相仿的刘病已和韩德来到了前殿里。
觉大部分朝臣看他们的眼神,仍然是充满了许疑惑和不解。
尤其是最后一点幻想破灭了的安乐,更是带着怨气看着二人。
此二人年纪轻轻,又何德何能,竟然能封侯?安乐差一点就在心中抱怨起天子来了。
不知内情的许多人和安乐一样,在心中不停地嘀咕着,甚至有人猜想是不是天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就像以前的孝武皇帝一样,不仅喜欢李夫人,更喜欢李夫人的弟弟们。
孝武皇帝好男色并不是空穴来风,当今天子总说要比追孝武皇帝,莫不是连这个癖好也学去了吧。
朝臣们心中有这个猜测就是对天子的大不敬,但在心中想一想倒也无伤大雅。
于是乎,朝臣那不解的目光就变得暧昧起来了,非常不敬地打量着两个年轻人。
更有一些杂号大夫们开始跃跃欲试了,想要来一个冒死进谏,借这两个年轻人为自己谋取一个诤臣的名声。
刘贺将殿中这飞快变化的气氛看得很清清楚楚,心中不免一阵匿笑。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是可笑。
“嗯,刘病已,你今年几岁?”
“微臣今年十七!”刘病已如实说道。
“韩德,你今年又是什么岁数?”
“末将今年也十七。”
“赵老将军,在大汉之中,最早封侯的人是何人?”刘贺故意问道。
“当属骠骑将军霍去病,十七岁封冠军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须发皆白的赵充国说道,言语之中颇有敬意。
“那霍去病又因何事而封冠军侯?”刘贺继续平静地问道。
“元朔六年,霍去病以骠姚校尉之职,随卫青北击匈奴……”
“率轻勇骑八百孤军深入,斩捕首虏二千零二十八人,内含匈奴相国、当户等官。”
“另外,是役还斩杀单于祖父辈籍若侯产,俘虏单于的叔父罗姑比。”
“孝武皇帝赞其勇冠全军,因此以一千六百户受封冠军侯。”
赵充国说完之后,百官想起了霍去病的威名和功绩。
这还只是霍去病建功立业的一个开端,而后又多有斩获,最终二十二岁封狼居胥,官拜大司马。
在其英年早逝的时候,孝武皇帝调来数千铁骑,沿长安一路排到茂陵东的霍去病墓,为其送葬。
还下令将霍去病的坟墓修成祁连山的模样,彰显他力克匈奴的奇功。
要说少年将军,大汉之中首推霍去病。
于是,许多朝臣更是不解和疑惑,天子提起骠骑将军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眼前这两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也曾立下奇功,简直不可思议。
在这种揣测之下,朝臣们看向此二人的目光更加不善。
“赵老将军,你可见过骠骑将军?”
“老夫有幸得观骠骑将军的英姿。”赵充国当时十八岁,如今已经六十有三了,但提起霍去病来,仍然满是敬意。
“那伱看殿中的这两个年轻人,他们可有骠骑将军的风采?”刘贺问道。
“这……”赵充国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做答。
“你如实说即可,朕不怪你。”
“只观外貌,确实有少年将军的英姿,但也不可以貌取人。”赵充国不卑不亢地如实说道。
“好!好一个不可以貌取人!”刘贺立刻为赵充国击掌道。
“那么,朕为何看诸公中脸上尽是不屑呢?”
“诸公是觉得他们年少,所以朕给他们封侯有徇私之嫌吗?”刘贺话锋一转,尽显斥责之意。
顿时,朝臣皆惊,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慌张张地收起了自己脸上的不屑的神情。
“赵老将军说得好啊,但不以貌取人,不仅是不该以英姿断定其有功,更是要不以其年轻而不屑。”
“大汉天下英杰辈出,少年英雄常有,诸位爱卿怎可因为他们年少,而在心中对其极尽蔑视呢?”
刘贺的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重,到了最末尾的一句时,更是从眼中流露了一道可以刺穿人的杀意。
刘韩二人是年轻人,你们这些老人就轻视他们;那朕也是一个年轻人,你们是不是也要在背后轻视朕?
咂么出味儿来的朝臣们不禁就是一哆嗦,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殿中的两个年轻人,怕让天子看出他们的异样。
一时之间,除了张安世等少数的知情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把头低了下去。
于是刘贺看到了一片白的头发:朝堂上的老人太多了,要增加新鲜的血液。
“众位爱卿不必如此惊恐,抬起头来便是,朕并无怪罪你们的意思。”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刘贺就用淡漠的语气讲述起二人封侯的原因。
“刘病已,戾太子之孙,朕的族侄,跟随苏武及傅介子出使西域,范明友等人勾连匈奴人的情报,就是他在数百匈奴骑兵追击下冒死带出的,此等功劳可能封侯?”
“韩德,骠骑将军之子,北军屯长,二十日纵马南北奔袭五千余里,给朕送回来韩增所部军情,又将朕的诏令送至韩增手中,若不是他,范明友恐怕已经攻破长安城矣,此等功劳可能封侯?”
若是杀敌的数量,刘病已和韩德都够不上封侯,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却是平霍乱时的关键环节。
没有他们,也许霍乱自然也能被平定,但中间不知有会多出什么波折。
更何况,他们的身世特殊——尤其是刘病已。
一时之间,低下头去的那些朝臣们更觉得十分地羞愧和不安。
他们这些稳坐在朝堂上的人,怎么有脸面去肆意揣测这些在边塞替大汉出生入死的将士呢?
一时间,前殿终于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人再出言议论了。
“刘病已封为海昏侯,食邑三百户。”
“韩德封为豫章侯,食邑三百户。”
二人虽然都被封了列侯,但是皇帝给他们的食邑很少。
一重一轻,合情合理,但是这也意味着这两个年轻人未来还会得到更多的重用。
“陛下,犬子年幼,实在当不得这封赏啊,微臣请陛下收回诏令!”韩增连忙请求道。
“朕意已决,不必再多言,这是国事,不是家事,韩卿莫要再多说了。”
“这……”
“朕希望大汉的年轻人都能以他们为楷模,人人都有锐意进取的之意,人人都应该年轻气盛……”
“若不气盛,可还能被称为年轻人乎?”
刘贺再次做出了决定,不容许任何人的改变。
韩增不敢再多言,只得再三顿首,代替自己的义子再次向天子谢恩。
而刘病已和韩德两人也不再做任何推迟,非常干脆果断地谢了恩。
到这,封侯之事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了。
满殿朝臣看向天子的目光,不知道为何复杂了许多。
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喜庆的封侯之事竟然还处处藏着杀机。
一时之间,都觉得天子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做事情似乎在刚猛之间又多了一些阴谋。
就像天子自己说的那样,年轻气盛吧。
于是,这张安世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怀中拿份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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