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皇帝释霍显,诱其入陷阱;布天

黄霸这有些忤逆的举动,让这狭小的正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而跪在地上的霍显,心情更是跌宕起伏,被吓得七荤八素。

刚才,天子为其开口让她暂时免于酷刑的时候,她生出了一种逃出生天的侥幸和窃喜。

可没想到这黄霸竟然像一条恶狗一样,紧紧地咬了上来,丝毫不留任何的情面和余地。

早知道这黄霸是一个如此心毒手辣的人,当日就应该早点让他死在诏狱里。

也免得今日再出来搬弄是非了。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狠,有朝一日若是还能东山再起,一定要更狠几分才行。

霍显心中的毒辣再次渐渐萌发起来,但是她脸上的柔软却没有褪去,仍然是满脸木然惊慌的样子,看不出波澜。

“黄卿是廷尉,此事就按照黄卿说的办吧,先给那淳于衍用刑……”

“若弑君之事果真与霍显有牵联,那再将霍显押来暴室狱,到时候如何用刑,朕不再插手。”刘贺佯作不甘心道。

霍显暂时逃过一劫了,这还是让她感到庆幸:至少现在可以立刻离开这可怕的暴室狱了。

虫叮鼠咬,饭食粗臭,溺器肮脏,每日更要听左近牢室里的女犯们疯疯癫癫的痴语……

霍显是一日都不愿意再在这暴室狱待下去了。

可是还不到高枕无忧的时候,淳于衍还关在这暴室狱里。

这可恶的黄霸恐怕马上就要对她用刑了,刚才那些可怕的重刑,淳于衍恐怕也是熬不住的。

如果霍显没有倒台,手里还捏着淳于衍的两个孙儿,那后者就算把暴室狱里所有的酷刑尝个遍,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可如今,自己也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威胁得了淳于衍呢?

活是暂时活下来了,往后又怎么办呢?

回衙之后,必须抓紧时间再想想办法,看看霍光还有什么主意。

“岳母!”天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霍显从胡思乱想中拉回到了这狭小逼仄的暴室狱正堂。

“岳母,黄卿是廷尉,此事就交给他去处置吧,若淳于衍或岳母确实是冤枉的,朕会让黄霸秉公处置的。”

霍显只能不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柔柔软软地对着天子行了一个礼,更口称“谢恩”。

但是在拜下去的那一刻,她却在心中埋怨起霍成君来。

自己好不容易让她进宫当了皇后,为何关键时刻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真是不争气的女子。

早知道如此,当初将她生下来之后,就应该直接溺死在便桶里。

“岳母,还有两日就是小除了,正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朕也将兄长暂时放还回去了,你们一家可以先团聚。”

“别的事情都不打紧,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在一起,才是最紧要的。”

霍显又是一喜,禹儿也被放回去了!难道天子真的在找机会放过他们霍家?

纵使心中仍然有数不尽的不满和怨念,但霍显也不敢在此时表露出来,只能柔弱地答了一声诺。

未再多言,刘贺立刻下令派人将霍显押回霍宅囚禁。

霍显离开了,霍家最后一条被放回去了,看看他们敢不敢做什么歹事。

此时,天色更阴沉了一些。

倒不是因为天上的乌云更密了,而是因为此时已经快要到酉时了。

没想到一日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黄卿,平日里看你如此富态,还以为你性情平和敦厚,未曾想到扮起狠来,竟然也得心应手。”刘贺笑着说道。

“陛下,微臣从出仕那一日开始,就一直在刑场讼狱中打熬,给犯人用刑本就是家常便饭,微臣本来就是个恶人。”黄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道。

“但是断狱之事,恐怕不能光用刑罚,过于冷峻而又杀伐过渡,很容易招来祸事。”刘贺想起黄霸刚才吓唬霍显的恶毒言语,不禁提醒道。

“陛下所言有仁君风范,但微臣在廷尉寺任职十多年,见过太多的恶人了,不用重刑他们莫说是改过自新,就是认罪伏法都不愿意。”黄霸仍然坚持己见。

“黄卿惩治过的恶人自然有千千万,那黄卿可还记得,受刑之后仍是清白的人有多少?”刘贺再次问道。

“不足一成吧……”黄霸言语中有一些犹豫,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笃定了。

“这一成的人在酷刑之下走一遭,不残也伤,将来的日子更不会不好过,官衙可曾给过他们养伤钱,黄卿可曾因此受过罚?”刘贺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起来,不再似刚才那样和颜悦色了。

“他们既无得过养伤钱,而微臣也未因此受罚……”黄霸的声音更小了一些。

“在认罪的九成犯人当中,会不会也有被屈打成招却又不得沉冤昭雪的人呢?”

开始紧张起来的黄霸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你也曾经被人冤枉下狱,蒙受冤屈和屈打成招本就是同源之水,黄卿应该能体会到其中的苦楚……”

此时,院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而正堂中那炭盆里的炭火也逐渐暗了下去。

暴室啬夫许广汉本想去添些木炭,可是看到天子脸色似有不悦,就没有敢起身。

于是,正堂的里就越来越冷了。

虽然如此,可黄霸鬓角上的汗水却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水。

而他的脸上则再也没有刚才的那份得意了:天子这是在责备他太过滥刑了。

“陛下指责得是,这是微臣失察了,微臣向陛下请罪!”黄霸连忙站起来,在天子面前跪了下来。

“平身吧,朕今日不是要问罪于你,只是想让你想一想此事,用酷刑来断狱的边界到底应该在何处?”

“微臣今日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地想。”黄霸诚恳地说道。

“倒也不必着急,来年朕就要推行新政了,这断狱诉讼之事自然也包含在其中,届时还要黄卿辅佐。”

新政?

黄霸抬头看向了天子,一时竟然没有听懂这个词。

“推行新政就是要变法!”天子说得坚决,黄霸却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自古变法之人,都没有好下场啊。

商鞅、李悝、晁错皆如此。

不过,黄霸心中更多的仍是兴奋和激动:能参与一次变法,不管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那是法家信徒毕生的梦想。

更何况,黄霸本来就对大汉“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局面感到不满意,自然更加渴望能看到一些改变。

只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天子这一次的变法,比历代所有的变法都来得猛烈一些。

“微臣明白了,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黄霸再次下拜道。

远的事情说完了,就要说当下的事情了。

“黄霸,你认为这霍显和霍禹会钻进朕布下的网子吗?”刘贺把玩着案上的惊堂木问道。

“刚才陛下与微臣所演之事并无破绽,想来应该能骗过霍显。”黄霸谦卑地回答道。

“好,淳于衍已经招供的事情,不得外传,其余的事情,依计行事。”

“唯!”

在这个时候,几十个精干的绣衣卫从未央宫的北门飞奔而出,或是向正北或是向西北,纵马而去。

他们所带的诏令,将在长安城内外组成一张巨大的网,等待霍光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