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给朕的老师上尊号,封侯爵!(

霍光在大将军府上一头栽倒的时候,刘贺当然是毫不知情。

申时一到,他就来到了长安城西十几里外的太学。

这是刘贺

和他想象中的太学不一样,此处看起来要寒酸破败许多。

与长安里的各宫殿相似,太学也修建在一座由土筑成的高台上。

这个高台的大小甚至与未央宫的高台大小相当。

在大汉肇建之时,黄老之学盛行,因此天下只有私学,从上到下并没有官学。直到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才采纳董子的建议,在长安建了太学。

当时太学有博士弟子五十人,而如今已经增加到三百人了。

从这规模上来看,孝武皇帝对太学还是非常重视的。

只不过,和其他的衙署比起来,太学终究是一个冷衙门。

虽然空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但是衙署的规模上却不大,与寻常的衙署不相上下,都是三进三出的院子而已。

前院的正房是一座孔庙,中院的正堂是太学令署理衙事的地方,后院的正房则是博士弟子平日集体授课的地方。

除了这三处最开阔的正房之外,两侧的厢房要么用来当做博士弟子的客舍,要么用来当做博士官讲学的场所。

另外,太学还有膳房、马厩等附属的建筑,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总之,虽然够用,但也绝对算不上宽敞。

再加上霍光本来就不喜欢读书,更不重视儒生,所以这太学已经许久没有修缮过了,看起来就有一些衰败和残破。

不过,和今日的丞相府、少府十分冷清不一样,今日的太学有一些热闹。

王式这个太学令在太学露面的次数不多,因为署中本就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但是今日,王式早早就来到了寺中。

不久之后,天子下发的五道诏令就送到了太学,而其中的一道诏令就与太学有直接联系——来长安城中负责上计核报之责的郡国官员都要到太学来抄书。

太学是个冷衙门。

住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博士官和博士弟子。

他们虽说日后可能会飞黄腾达,但现在却是一些无名小卒。

平日无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官员愿意踏足此处。

今日听说百余名六百石到比千石的官员要来寺里抄书,整个太学顿时就有一些沸腾。

原本,因为天子下令在明年要裁定通行版的经书,所以博士弟子对天子的看法分成了两派。

既有赞颂,也有怨言——后者更是占了主流。

如今,天子指派郡国官员来太学抄书,在儒生的眼中,是重视儒学的举动,所以怨气消散不少。

为了不让这些年轻而又激动的博士弟子闹出笑话,王式下令让他们都呆在后院的客舍里——中院和前院的厢房都要空出来,更是不得擅自出入。

这着实让博士弟子们有些遗憾,能一次见到那么多官员,这可不是常常能碰到的。

但是,太学令王式说的话,他们不能不听,所以只得在后院中议论纷纷,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过了午时之后,各郡国的属官陆陆续续来到了太学。

不管是大郡的长史,还是小国的相丞,都被安排到了不同的厢房里抄书。

太学里的书不少,都是儒经,这些官员们也就只能抄不同的儒经。

用不了多久,随着印刷术的推广,书就会越来越多了。

就这样,抄书的官员和看热闹的博士弟子渐渐都安静了下来。

让有一些喧嚣的太学,又逐渐恢复了安静。

这有一些陈旧的院落,似乎能散发一种力量——让一切的躁动不安都迅速安静下来。

任何人到了此处,都会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经纶世务者,望峰息心;鸢飞戾天者,窥谷忘反。

也许这就是圣人的力量吧。

可是,午时还没有过,一个更为震撼人心的消息就让太学重新沸腾了起来。

——天子要亲临太学,与郡国属官、博士官、博士弟子及太学属官相见。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鹅卵石,让太学这滩常年不起波澜的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这可是当今天子

一直以来,当今天子对儒生实在是有点“不敬”,因此在暗流涌动的怨气之中,又多了一丝期待——期待天子能善待儒生。

于是,不用王式督促,所有的博士弟子都换上了最干净体面的衣服,更是纷纷亲自动手,参与到洒扫除尘当中。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大汉的儒生还不是这副不争气的模样。

申时,一切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原本有些灰扑扑的太学,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光彩。

而这个时候,天子车仗当中负责通传事宜的谒者带来了消息,天子一刻钟之后就能抵达。

一时间,郡国属官和博士弟子们就又都有一些混乱了。

幸亏王式德高望重,又曾是天子的老师,所有人对他都敬重有加。

在他镇定自若地指挥之下,几百人陆续就都来到了太学所处的高台之下。

他们分成了整齐的两队,立在寒风中,等候天子的莅临。

秋风很劲,但是这几百人的脸上都有一分炽热。

他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朝长安城的方向看去……

很快,官道上扬起了滚滚的灰尘。

天子的车仗来了。

……

刘贺站在车中,很快就看到了静候的人群。

“薛怯,太学乃博士弟子读圣贤之书的地方,给车仗下令,在三十丈之外停下,以示朕对圣贤的敬重。”

“唯!”

洪亮的口令从薛怯喉咙里传出,向前后逐次传递下去。

最终,整队的车仗稳稳地停在了刘贺想要的位置上——距离来迎接自己的博士弟子和属官们,不多不少,恰好三十丈。

刘贺了下车,带着薛怯向人群走去。

看到天子几乎是只身前来的,更是将车仗停在远处,博士弟子们对天子的好感多了一些。

这天子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癫悖”嘛。

刘贺距离人群还有十丈的时候,太学令王式就站了出来,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接着,身后那些博士官、郡国属官、博士弟子和太学属官,就全部都跪倒了下来。

“臣等问皇帝陛下安。”

平日就算是大朝议,也见不到那么多人。

看着这么多人齐刷刷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刘贺平静的内心仍然有一些澎湃。

他快步来到了王式身前,看了看王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人。

“王傅,快快平身请起。”

“众卿,快快平身请起。”

“诺!”王式先站了起来。

“诺!”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朕头一次来太学,而朕也是读儒经长大的。”

“说到底,朕和众卿一样,都是儒生。”

这几句话虽然有些牵强,倒也不算错——而且其中大有深意。

天子自认为是儒生,那么他还会不敬儒生吗?

而且,天子的老师还是王式,而王式又是现在的太学令。这么论起来,在场的这些博士弟子竟然和天子是半个同窗。

想到此处,许多人心中都觉得有一丝期待和惬意。

“朕先去祭拜先师吧。”

“诺!”

先师,当然就是孔子。

在圣人面前,天子也是要执弟子之礼的。

就这样,刘贺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前往太学的阶梯。

他的身后跟着王式和博士官,再往后就是郡国属官和博士弟子了。

不管是什么身份,众人的心情都有一些澎湃,但是却又尽量压抑着。

哀而不伤,乐而不淫。

这就是礼。

在太学,怎么能丢掉礼呢?

刘贺步步为稳,向着高处的太学走去。

在他心中,那些要在太学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在他心中,那些要在太学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清晰。

……

一番“跋涉”,刘贺终于来到了太学外。

这太学四周,长着许多参天古树。

这些巨树,比未央宫里的那些巨树还要大。

有传言说,这些巨树是从秦王宫的边上移过来的。

因此,它们是整个长安城里最高大的巨树。

此时,这几十棵巨树已经落尽了树叶,躯干在秋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刘贺行走在其中,仿佛听到了无数老秦人的窃窃私语。

来年春天,此处一定是樾暗千层吧,那一定有别样的景致。

刘贺在前面走着,其余的人相距十余丈跟在他的身后。

他就犹如群马当中的那匹头马,鹤立鸡群。

不久,刘贺就走进了太学的前院,来到了孔庙前。

前院很宽敞,但也容纳不下几百人,因此此刻显得有一些拥挤。

许多人更是排到了太学外面去了。

在场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人见过天子莅临太学的场景。

但是现在的天子只带了一个随从,和“孤身一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这不仅能体现天子的平易近人,更能体现了天子对儒生们的绝对信任。

投我之木瓜,报之以琼瑶。

原本还有那么一点怨气的儒生们,对天子自然不会有任何的不敬。

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地站着,状貌甚是恭敬。

刘贺看着面前的孔庙,发现它居然并不大,甚至不如世家大族的家庙。

在大汉,修建祭祀用的庙是自有一套礼制的。

比如从数量上来说,就有“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人无”的说法。

除了数量上的区别之外,形制、祭祀、音乐都有定制,都是不可以逾越的。

一旦越过了礼制,那就是淫祀,不只是要受到嗤笑和唾骂的,更有可能受到朝廷的处罚。

大汉肇建之时,虽然太祖高皇帝就去祭拜过曲阜的孔庙,但他并没有像后世的君主那样给予孔子封号。

所以,孔子的地位尊崇确实不假,但孔家说到底也只能算是“士”,孔庙的形制自然就必须按照士的家庙的规格来修建。

刘贺面前的这座孔庙,恐怕是大汉帝国里“最高”的一座家庙了,但是仍然难免有些寒酸。

他站在门外,背手而立,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往里面看去,可以在正中的墙上看到一副孔子的画像——长髯曲身,叉手行礼,有先师风范。

隔着缭绕的烟气,刘贺有些恍惚,觉得这孔子的画像,似乎活过来了一般。

这时,太学令王式跟了上来。

“朕今日来得匆忙,未带祭品,但是仍然要给圣人上几柱香,行弟子之礼,聊表心意。”

“诺。”

王式连忙吩咐下去,博士官田王孙拿来三柱香,点燃之后呈送给天子。

刘贺接过来,不发一言,抬脚迈进了殿中。

三两步之后,他就来到那块牌位面前。

这块牌位比高庙里太祖高皇帝的牌位要小上两圈,却同样是用红色的篆书阴刻而成的,上面只有“先师孔子之神位”这几个字。

简约而古朴。

闻着那有些刺鼻的香火味,刘贺毫无没来由地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倘若年轻的太祖高皇帝碰到了孔子,会不会拜他为师呢?

如果拜孔子为师,太祖高皇帝又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太祖高皇帝会是一个子路那样的学生吧——既能护住孔子周全,又能把圣人骂得跳脚。

想到此处,刘贺规规矩矩地在孔子像的前面,行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拜礼。

这是发自内心的,同时也是做给院子中的那些儒生和属官看的。

穷其一生,孔子几乎都没有与权力发生过关系。

但是如今,他的学问却成了权力的来源,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孔子的学问没有对错,而是后来人用错了地方,而刘贺要让儒学回到它应该有的位置上,让它为大汉百姓造福。

因为没有祭品,刘贺对孔子的这

当他返回院中时,却发现熙熙攘攘的属官儒生的眼中,都多了一些别样的敬意。

刘贺站在屋檐下,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接下来,他要说的这番话,会在此处引起轩然大波的。

“自古以来,天下君王至于贤人甚众,当时则荣,没则已焉。”

“先师孔子虽为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朕特此下诏,尊孔子为大成至圣先师,封孔子为褒成宣尼侯,爵位由孔子

站在最前面的儒生最先听到了这道诏令。

他们先是一愣,但是很快一个个就激动得涨红了脸。

接着,这道诏令就口口相传,朝着后面的人群层层散去。

片刻之间,整个太学彻底沸腾了起来。

不管是给孔子上尊号,还是给孔家封侯,都代表着天子对孔子的尊敬。

身为儒生,当然也是与有荣焉。

太学令王式没有想到天子会如此“莽撞”地下诏,原本还想去劝阻,让天子不要如此匆忙。

但是当他看到院中那些年轻的儒生激动的模样时,暗暗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子这一步,走得虽然有一些冒进,但也许可以取得奇效。

此时,天子和霍光的角力来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能获得儒生的支持,绝对有益而无害。

想到这里,王式往前走了一步,就在天子的面前拜了下来。

“陛下尊师重道,圣明之至,实乃是我儒生的典范,微臣谢陛下之恩!”

有了这一个领头的,其余的人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全部跪倒了下来,向天子行礼谢恩。

“众卿平身。”刘贺镇定自若地说道。

王式等人保持着拜礼的姿势,过了片刻之后,才站了起来。

和刚才相比,这院中的气氛又缓和了一些。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诸博士官和博士弟子不必在此处虚耗去光阴,都下去读书吧。”

“至于各郡国的官员,暂留片刻,朕有几句话要嘱托你们。”

“诺!”几个博士官领着几百博士弟子再次行礼之后,就陆续向后院走去。

很快,整个院中就只剩下那百余个郡国属官了。

这些郡国官员当中,既有长史也有守相丞,他们都是专门负责郡国上计事宜的,所以又被成为上计官。

他们一年要来长安两次——年初的上计和九月的核报,每次都要呆上一个多月的时间。

离得近的郡国还好,上计官们至少还有休息的时间;而离得远的郡国就苦了,上计官不是在长安城,就是在来长安城的路上。

要忍受路途上的风吹日晒不说,更要远离自己的妻儿老小,是一个苦差事。

想要早点完成上计核报的事情,早点返回家乡,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众卿舟车劳顿,这一路也辛苦了。”

这些官员品秩低微,几乎也都没有见过天子,自然不知道当今天子这副亲民的做派。

他们骤然听到这句问候,都有一些惶恐,幸亏刘贺及时出言制止,否则又要跪倒一片了。

“众卿昨日想必应该知道了,丞相任宫突然病重,暂时不能对各郡国今年的上计进行核报。”

“丞相病得突然,朝堂一时没有应对之策,所以只能委屈众卿暂时在这太学里抄书,一边歇息一边静心等待。”

一众属官连称不苦,都听从天子安排。

“不过,朕已经想好了,这上计核报之事不可耽误,因此……”

刘贺笑了笑。

“这上计核报之事,就由朕来亲自来操持,众卿看这是否可行?”

这就是刘贺今日来太学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掌控地方郡国,要从这上计核报之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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