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天下无不是的君父

韦玄成是大鸿胪韦贤之子,也是

韦玄成如今不过三十六七岁,正是壮年的时候。

虽然如今他还名不见经传,但是日后仕途却一路顺畅,当上了御史大夫和丞相,才能不输于大汉帝国的其他名相。

在招揽名臣这件事情上,就应该在他们年轻的时候招揽——这是刘贺自带的优势。

至于韦玄成的官职,刘贺也已经想好了。

走进到宣室殿之后,韦玄成非常有理有节地对天子行了一个全礼:三十多岁,正是壮年,是最能任事的年龄,也是最想做出一番成就的年龄。

对于韦玄成,刘贺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情。

一是谦逊侠士,对贫苦百姓的事情颇为上心,几乎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刘病已,也许是志趣相投,在原来的那条时间线上,韦玄成才会被刘病已重用。

二是不慕名利,在其父韦贤死前曾经有意让韦玄成继承扶阳侯的爵位,但是在其父死后,他居然靠假装癫狂,将扶阳侯的爵位让给了自己的哥哥。

再联想起不久之前,霍光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给霍山霍云要爵位的事情,刘贺对韦玄成自然是又多了一份好感。

这样的人,来当门下寺的长史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韦卿在科举考试中的文章,朕看过了,写得很好。”

“陛下谬赞了。”韦玄成恭敬地答道。

在那篇文章当中,韦玄成提出了大汉尊王攘夷所攘的“夷”不应该只是匈奴,还应该包括其余各族,更提到了攘夷不应该只从武力入手,还应该以教化为主——让蛮夷受到圣人教化,与大汉共尊儒术,才是平定四夷的最终策略。

听起来虽然有些务虚,但是如果真的能够将其当成一件实务推行下去,那么确实是一项很好的举措。

很多举措,不是不好,而是无人落实,最后其内核被逐渐掏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韦卿参加完科举考试,在朝堂上的官职定下来了吗?”刘贺问道。

“定下来了,比千石的谏议大夫。”

“不错,不满四十,就能当比千石的谏议大夫,你在同龄人当中已经是佼佼者了。”

“陛下谬赏了,微臣诚惶诚恐。”韦玄成初次单独面圣,虽然父亲韦贤昨夜已经在家中提点了很多,可他仍然不免有些慌张。

此时刘贺的年龄比韦玄成足足要小上一倍,说“同龄人”几个字的时候有些怪异,但是韦玄成却面如常色。

皇帝是君父,君父年龄再小也是君父,臣子年龄再大也是臣子。

这是万万不能颠倒错乱的。

“朕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情,你看如何?”

君臣奏对,都有规矩,更别说韦玄成这种出身于官宦之家的青年才俊,终日耳濡目染,对朝堂的规矩很是熟知。

他从未听说过天子居然要与“臣子”商量事情的。

即使要商量,那也应该是和三公九卿商量,自己这个刚刚拔擢成谏议大夫的“新人”,又怎么当得起这个词呢。

当下,韦玄成更是诚惶诚恐,连称不敢。

“朕想把你调来门下寺担任长史,品秩也是千石,你可愿意?”因为韦玄成有官职在身,所以刘贺不能直接征聘,所以召见他的时候,并未提前告知他缘由。

开府建牙的各个府衙当中都有长史,大将军府有将军长史,丞相府有丞相长史,是这一府之中所有幕僚的领衔者,要协助府衙的长官对府衙进行日常管理,而最为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管理往来的文书。

虽然和谏议大夫一样,长史的品秩同为比千石,但是毕竟属于府衙当中的门下吏,因此并不如能参加大朝议的谏议大夫清高。

日后拔擢也许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但是恐怕时间是要比谏议大夫更长一些——可对于韦玄成这种“出生正道”的儒生来说,从谏议大夫到列卿或郡国守相才是正途。

因为以上的种种原因,刘贺以为韦玄成至少要犹豫片刻才会答应,但是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韦玄成就立刻应答了下来。

“微臣愿意来门下寺当长史。”

“嗯?韦卿不后悔,长史要处理的杂事千头万绪,可没有谏议大夫清高。”

“陛下都愿意建门下寺来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杂事,微臣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前几日在朝堂上,你的老父亲曾经说过朕开设门下寺是癫悖之举,你如今来给朕当长史,不怕被逐出家门吗?”刘贺半真半假地说道。

“家父昨日与我说过此事,家父告诉我,天下无不是的君父,在朝堂上进谏是忠,受天子征调也是忠。”

“韦公是明白之人啊。”刘贺由衷地夸赞到,朝堂之上的“中间派”确实有不少可以争取的人,像韦贤这样的人,最终也是会倒向自己这一边的。

“那朕会去向大将军说明的,尽快将你调到门下寺来,给朕当长史。”

“诺。”

刘贺原本还想再提一提朝堂上的大势,提前将自己与大将军的事情挑明,但是思虑在三,最后还是按下不表。

如今的时日是他与霍光君臣融洽的时候,韦玄成只是长史,操持的又是门下寺内部的事情,不需要在霍光面前表明立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他。

“好,光禄勋张安世会给门下寺调拨来一批书佐和属吏,开衙之事你可以咨询光禄勋与少府,他们会从旁襄助的。”

“诺。”

……

几日之后的一个午时,刘贺就来到了门下寺的院外,他没有直接进去,而远远地驻足看了起来。

和十几日之前相比,这里热闹的景象是又换了一个模样。

敲敲打打的工匠已经悉数撤离,昌邑郎们把守在几个院门之外,让这两座荒废已久的院落,再一次焕发出了生机。

刘贺虽然距离院子还有几十丈之远,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其中鼎沸的人声。

今日,他是来见门下寺所有六百石及以上的属吏的,虽然员额不满,但是至少也有几十人,想必他们此刻正在院中议论纷纷吧。

刘贺喜欢慢一些,这样可以留出充足的时间,让属官们在私下交流意见。

“陛下,午时已经到了,可以进去了。”刘贺身边的禹无忧轻声地提醒道。

这个年轻的郎官显得有些憔悴,一面要操持门下寺的事情,一面要处理之前刘贺交到他手中的事情,更要时不时去长乐宫给上官太后讲解经意,纵使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有些心力憔悴了。

等韦玄成走马上任,禹无忧就会清闲一些了。

其实不只是禹无忧,刘贺也在很长的时间里,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又或者说,来到未央宫之后,刘贺能够深深入睡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既然只争朝夕,那么自然就与安车当步的生活再无关联了。

“走,与朕一同进去吧。”

“诺!”

刘贺从专设的侧门走进了寺中,在蜿蜒的回廊上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终于来到了正堂外的院子里。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院子里已经站了五六十人。

这些属官吏员似乎早就听到了声响,一时间就齐刷刷地转向了刘贺,须臾之后,又齐刷刷地拜倒了下来。

“微臣问皇帝陛下安。”

沉默片刻,刘贺和声说道:“免礼平身。”

说罢,刘贺就在众人的瞩目之中,款款走向了正堂,坐在了榻上。

门下寺开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