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平日里也被称为传国玺,是皇帝亲自使用的印玺,代表着大汉帝国的全部权力。
大汉从大秦继承了很多东西。
皇帝、朕、三公九卿……都是大秦的遗留物,严格来说,所以大汉其实就是大秦的另一重影子。
而这传国玉玺同样也是大秦留给大汉的遗产。
传国玉玺是大秦丞相李斯奉始皇帝的命令制造出来的,有人说用的是蓝田玉,有人说用的和氏璧……
至于到底哪一个说法是对的,已经找不到源头了。
西楚伯王放的那一把大火,早已经将大秦的文牍档案全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刘贺看着漆盒里的传国玉玺,不禁一阵感叹:大名鼎鼎的传国玉玺,其貌不扬,和后世那些大如砖石的“仿制者”相比,这真正的传国玉玺确实有些不起眼。
“陛下,请用玺。”霍光看出了天子的发痴,微笑着在旁边轻轻地提醒。
“嗯。”刘贺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传国玉玺。
温润如汤,细腻如脂,无暇无疵——宛如天成。
整个传国玉玺方圆不过四寸,顶纽交五龙,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秦篆。
这几个字,代表着“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天命。
霍光将印泥推到了刘贺面前,刘贺回过神来,先将印改在了印泥之上,然后又盖在了诏书上。
稍稍用力,“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盖在了诏书之上,这意味着诏书就生效了。
这种感觉非常神奇,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居然能代表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有可能比刘贺这个天子亲自出面还要有说服力。
认人不认印,确实诡异。
刘贺有些恋恋不舍地将传国玉玺放回了漆盒之中,盖上了盖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霍光将它放回了原处。
总有一天,刘贺要把传国玉玺放在宣室殿里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
和以往大汉帝国下发的千千万万份诏书一样,这份诏书经过一些列的程序之后,就下发到了全国各地。
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讨论,支持者有,反对者亦有,洋洋洒洒,各抒己见。
但是往日里声音最响亮的儒林,出乎意料地没有出声。
不是因为他们赞同,而是因为整个儒林还没有从上一次风波当中缓过神来。
没有心气再来一次“为民请命”。
明面上,关于此事的议论很快就过去了,但是私下里却有人在议论。
而对此事议论得最甚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霍光麾下的党羽。
这些朝臣,都是在霍光完全把持朝政之后,一步一步被拔擢到朝堂上的,他们没有见过霍光的战战兢兢,反而是见惯了他的跋扈和专横。
霍光事无巨细不敢说,但是对权力的独享欲望,在大汉历代的权臣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就算是周勃陈平之流与霍光比起来,都也是远远不及。
谁能不可能想到,大将军竟然愿意分权,而且还是把一部分朝堂的权力分给天子。
经过几天的议论之后,霍党们回过神来了,他们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大将军不是在分权,而是在还政,还政于天子——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而他们对大将军几日之前的敲打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此刻的大汉朝堂上,是大将军与天子在分享权力:要尊重新登基的天子,但是要更尊重大将军。
……
当长安的朝臣和百姓们,还没有从“天子开府建牙”的诏书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道更能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几份诏书从未央宫里传了出来。
因为这几份诏书涉及到朝堂上好几个重要朝臣的任免。
已故丞相杨敞加谥号敬,被为安平敬候,封邑增加五百户,而安平侯的爵位由杨敞的长子杨忠接替,次子杨恽则被征为天子郎官。
太常任宫升任丞相,少府乐成升任太常,光禄大夫丙吉升任少府……
御史大夫蔡义封阳平侯。
这道诏令下发之后,除了招致人们的议论外,还在长安城引发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杨家很快就居家搬出了丞相府,长子杨忠亲自护送杨敞的灵柩前往故里弘农郡华阴县安葬。
蔡义大病了一场,接连几天都没有从病榻上爬起来,直到天子派出太医诊治,而且还下诏安抚,这个比故丞相杨敞小不了几岁的老人才渐渐从病重痊愈——但也再难恢复往日的矍铄了。
大司农田延年在某日散朝的时候,与新晋的太常乐成在未央宫前,因为马车碰撞发生了口角,最终大打出手,在一众朝臣的牵扯之下才分开。
据在场的好事之徒声称,身材瘦小的田延年放下了狠话,定要让乐成知晓自己的厉害——没有人因此丧命,刘贺的内心颇为失望。
这些三公九卿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所以才被百姓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在庞大的大汉帝国面前,他们也像蝼蚁一般,没过多久也就让百姓们失去了兴趣。
中秋之后,长安城的天气一日比日一日凉爽,风波也暂时平息了下去。
但是,长安城乃大汉帝国的中心,又怎么可能完全安静下来呢?
如果哪一天真的安静下来了,那只会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准备到来了。
……
八月二十,门下寺里,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人来人往,拿着不同工具的各色工匠正在对这处空置许久的院落进行整修。
早在刚刚入住未央宫的时候,刘贺就看上了这处闲置的院落,虽然之前他就提前派人来打扫过了,但是像这样废弃的院落在未央宫有很多,所以并没有立刻焕发生机。
如今正式使用,自然就还要全部再重新翻新一次。
翻换破碎的瓦片,重漆脱落的窗棂,修补被虫蛀鼠咬的案几和坐榻……
处处木屑飞扬,尘土飘荡,但是自有一番除旧布新的活力。
刘贺等不及了,就在正堂当中,召见了自己能用的一些属官。
坐在堂上的刘贺,看了看堂下的属官,用老弱病残四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
戴宗禹无忧等一众胡须都没有长硬的郎官,拄着拐杖的王式和龚遂,品秩低微的柳相和简寇……难怪能让霍光安心。
在这之中,龚遂是昌邑郎中郎将,还不算是门下寺的属吏——他是光禄勋张安世的属官。
至于张安世、丙吉、刘德、赵充国、王式、陈修和薛怯,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官职,虽然他们已经或明或暗是帝党了,但是却不是门下寺的人。
说得直白一些,刘贺还不能名正言顺地指挥他们。
另一面,虽然霍光已经把定好的府衙划归到了门下寺的名下,但是那些府衙里的官吏也各有各的职责,刘贺不可能直接调到自己的手下来——门下寺是大脑,下辖的官署是四肢,总不能把四肢装在大脑上。
所以刘贺得自己征聘一班才俊,来帮助自己管理门下寺,维持门下寺本身的运转和下属府衙的运转。
如果光靠刘贺事必躬亲,那么恐怕最后累得倒毙在这正堂上,也是无济于事。
长路漫漫,始于足下。
堂外“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刘贺面对此情此景,很想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但是最终却又没有说出来。
千言万语,最后凝结成了一句话:“从今之后,这门下寺不仅是朕的衙署,也是诸位的衙署,望诸卿不要辜负朕的厚望,与朕携手,为大汉和大汉百姓做一些脚踏实地的事情。”
“微臣谨遵陛下诏令。”一众属官齐刷刷地拜了下来,为天子这平凡朴素的承诺感到微微动容。
“免礼平身。”刘贺言毕,众人再次站起来。
看众人站定,刘贺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下答命令。
从今日起,门下寺,将会成为大汉改革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