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霍光就不会疑心天子早有谋划。
而天子也可以顺便再让自己“孝子”的名声更盛一些:不是天子要认输,是天子听太后的话,所以才赦免夏侯胜。
何止是一箭双雕,简直就是一箭三雕。
赢来赢去,简直是又赢麻了。
上官太后想了想,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皇帝的用意了,在大朝议上,我会传口谕陈情的。”
“唯!”
禹无忧把诏书重新接了过来,也就准备告辞了。
但是他刚走到殿门,上官太后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禹郎中,且慢行。”
禹无忧转过身来,颇为有礼地问道:“太后有何旨意?”
“这几日,我与宫中的婢女试了试皇帝几日之前命你送来的麻将,有趣是有趣,但仍然有些不得其法,禹郎中这几日能否再来一趟长乐宫,再与我等讲解一番。”
上官太后说两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抹红晕。
说来也是,堂堂的太后,竟然对“博戏”感兴趣,传出去恐怕难免有人耻笑。
禹无忧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想来,而是这几日恐怕抽不开身。
“回禀太后,陛下那边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微臣恐怕暂时抽不开身。”
“不打紧,禹郎中先将县官身边的事情忙完,等有空了,莫将此事忘记即可。”
“下官不敢,一定将此事牢记在心。”
上官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一下。
禹无忧不曾耽误,立刻又赶回了未央宫。
一去一来,用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间,当他到北阙的时候,地已经全部都被洗干净了。
驻守在这里的羽林郎又减少了一些。
带队的光禄勋也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霍禹还骑着马,在来回巡视。
禹无忧没有再多停留,带着上官太后回复的口谕,连忙返回了清凉殿。
清凉殿中,刘贺听着禹无忧的叙述,满意地点了点头。
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上官太后有着超乎寻常年龄的冷静和政治智慧。
绝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傀儡。
对这
看来在未来,这母子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融洽的。
一眨眼,明日就又到大朝议了。
是时候,给上庙号的事情,做一个了断了。
……
大将军府中,在尚书署呆了一整天的霍光,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他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而刚刚梳洗了事,发丝上还挂着水珠的霍显,正穿着一件轻薄的绸衣,站在霍光的身后,亲昵地为他捏肩。
时不时还要询问几句轻重是否合适。
霍光自得地点着头,非常惬意。
不只是霍显那柔夷让他惬意,还有今日事情的圆满让他惬意。
今日午后,自从那些乱民冲击了未央宫之后,霍光就再也没有机会休息过。
除了喝了几口冷茶之外,连饭都是回大将军府之后才吃的。
虽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而他也摆出了一幅“指挥若定失萧曹”的模样,但是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一些紧张。
这毕竟是长安,又毕竟是一件涉及之面甚广的事情。
“夫君,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是那些儒生的事情了了吗?”
“是啊,闹了那么多天,终于算是了了。”
“那就好,看到夫君高兴,贱妾也就高兴了。”
霍光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抬手握住了霍显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常年用笔留下的粗茧弄疼了霍显的手,后者半真半假地轻叫了一声,抬手拍了一下霍光的肩。
霍光呵呵地笑了两声。
顿时,寝房内乍现了一丝春色。
“那给孝武皇帝上庙号的事情,是就这样定下来了吗?”霍显问道。
“嗯,这是自然,县官的诏令马上下发到各郡国去了,很快,孝武皇帝在各郡国的庙,就要修起来了。”
“虽然是县官开的头,但说到底还是夫君将剩下的事情给做下来的,要论功绩,县官三成,夫君七成。”
“哈哈哈,夫人这就妄言了,都是县官的功劳,为夫只是辅政大臣,有什么功劳可言呢?”话虽如此,但是霍光的脸上不免有一些自得。
霍显也笑了,讨霍光的开心,就是她每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将自己的夫君掌握在手中,就等于把大汉掌握在了手中。
就算让她与那个上官太后换,霍显都绝不愿意换的。
今日,问这些上庙号的事情,不是霍显的本意,她真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只是,半个月之前,霍光曾因为那件事情对她发过火,所以她此刻才格外地小心。
“夫君,那些捉到的人该怎么办?”
“凑热闹的那些黔首就交给廷尉他们去处理,不是笞刑就是流刑,这符合大汉律令,但是……”
霍光说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有发现身后霍显已经有些厌烦。
虽然厌烦,霍显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她才不关心这些黔首的死活呢——虽然她也曾经也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但时至今日,今非昔比,她已经不可能对那些普通的黔首有丝毫的同情了。
“那些普通的儒生,虽然是被几个博士官煽动来的,但是毕竟也冲撞了天威,惊吓到了县官,所以要全部逐出长安,发还本籍,如果是长安人,那就罚几万钱,以儆效尤。”
“至于那三个带头闹事的博士官,恐怕都得死了,当然,他们亦可以选择宫刑。”
名望颇高的大儒,在霍光的口中无足轻重。
霍显忍不住了,她微微放松了一些手中的力道,轻声细语地问道:“那长信少府夏侯胜和他的同党呢?”
“嗯,那些站出来附和他的同党,解除官职,贬为庶民即可……”霍光想了想,接着说道,“至于长信少府夏侯胜,虽然是首犯,但毕竟年事已高,也解除官职即可。”
霍显皱了皱眉,一股黑气爬上了她那白皙秀气的脸上,她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夫君……贱妾有几句话想说,不知道当不当说。”
“嗯,今日你将为夫伺候得很好,又在这寝房之中,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诺。”霍显娇柔地应了一声,但是脸上的黑气却变成了杀意。
“夫君,贱妾认为,那长信少府不能如此轻饶了。”
“哦?夫人何来此言?”
“阻挡上庙号之事小,诋毁孝武皇帝之事大,如果就这么算了,那岂不是纵容天下人口不择言,再者说了,这夏侯胜得罪了县官,县官必然对他不喜,如果轻饶了他,恐怕会让县官对夫君心存怨念。”
天子对自己心生怨念倒不会,但是霍显的话也提醒了霍光,夏侯胜所犯之事,可大可小,轻飘飘地放过,似乎确实有纵容之嫌。
“夫君可别忘记了,一时之仁,不如一时之狠……”
霍显说到这里,就知趣地闭上了嘴,只等着霍光自己去思考,以她对霍光的了解,这足以让霍光升起疑心了。
果然,霍光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说得对,此事倒是为夫有一些软弱了。”
“不是夫君软弱,是太仁慈了。”
“哈哈,夫人倒是颇会讨老夫欢心。”
至此,两人之间的春意更浓了。不多时,寝房中的灯就被吹灭了。
屋外,树上的知了拼命地叫着,院中的一支昙在月光中摇曳着,舒展着……
在知了的叫声中,昙越来越盛,最终发出一声轻响,绽放出一抹惨白。
很快,寝房的门被推开了,披散这头发的霍显从房中蹑手蹑脚地出来。
她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无人注意之后,就掩门而去。
在偌大的后宅里绕了几圈之后,霍显来到了府中一个偏僻单独的院落。
刚一抬脚走进去,一阵复杂的药香就传了过来。
院中的屋子还亮着灯,霍显熟门熟路地走过去,推门而入。
屋子里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眉眼间有不少的苦相。
她看到霍显进来之后,也不惊讶,甚至都没有起身相迎,而霍显也并不在意,直接就坐在了女人的对面。
看来,霍显与这个女人是颇为熟悉的了。
屋子并不宽敞,四周的架子上都摆满了麻袋,袋子里都是不同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药味。
连那张几案上也都是不同的植物,还有一整套研磨的器具。
一个九宫格的漆盒摆在正中间,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些不同颜色的粉末。
这女人是大将军府里的女医官,名叫淳于衍。
淳于衍与霍显年龄相仿,将军府里的人只知道她是夫人请到府里为自己条理身体的女医,却不知道两人更是是多年前就相识的好友。
几十年前,霍显流浪长安的时候,就认识了淳于衍,两人算是过命之交。
后来,霍显被收留到了大将军府,而淳于衍则被一个宫里的女医官收养,就此也就分别了。
等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不禁感叹世事难料。
霍显身边需要一个医官,而淳于衍也想结交一个达官贵人,为自己在掖庭当户卫的丈夫谋划一个前程。
两人一拍即合,就重新拾起了中断了十几年的交情。
来到大将军府里将近十年了,淳于衍帮霍显做了不少的事情,而霍显也让淳于衍的丈夫升了官。
霍显用手指捏了一点盒子里的粉末,闻了闻,就在衣服上把手擦干净了。
“那件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药已经备下了,还在寻那下药的人。”
下药,自然不可能下补药,当然是下毒药。
霍显狠狠地说道:“那夏侯胜触犯了天威,已经被下狱了,他的孙女已经被褫夺了封号,绝不可能再和成君一起进宫。”
今天四更一万字,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