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寮中的气氛为之一紧。
赌性再浓的赌徒,也看出了此间的诡异和杀意。
一个个都连忙溜了出去。
没多久,斗鸡寮里就只剩下了十个人了——刘贺三个人靠近门口,四个打手挟持刘病已在右侧,两个拿着竹枪的庄家在左边。
四打六,优势在我,此架可打。
讨债天经地义,但是骂刘贺和刘病已的祖上是无赖和流民,那就不可饶恕了——虽然这骂得好像也没错。
刘贺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心,为了高皇帝的名誉,这架也得打。
不管是那些庄家打手还是刘病已,都被突然出现的刘贺等人给惊得一愣。
这三个人,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刘病已没有说话,但是刘贺又阴恻恻地说了一遍:“你敢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吗!?”
络腮胡子转过了身,挑衅地看着刘贺,他见多识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见的没有一千个,也有一百个了。
但是替人出头是有有本事的,眼前这几个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这样的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一个脸白唯诺的中年,一个不满四尺的矮子……
还想在这斗鸡寮里出头不成?
“你们这几位又是从哪条缝里钻出来的,难道还想蹚这浑水不成?”
“放了此人,我等可以饶你一命。”刘贺看着很镇定,却也不免有些惴惴,打架斗殴,来到大汉之后,还是
身边的郭开,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莫说是他,今日伱等也走不脱,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成色,敢来砸寮!”络腮胡子说罢,左右各自分出了两个人,朝刘贺等人围过去。
“几位,我这里有钱,我来替他还钱……”
许广汉此时吓得是心惊胆战,身边的这位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别说是他许家三口,就是这整个北城郭都要陪葬啊。
“不可!”没想到又是刘贺和刘病已同时喊了出来,两人隔着两丈,有一些发愣。
最后,又是刘贺接着说下去:“你可是听见此人,说他的祖上是流民无赖的,还骂他是无父无母的野崽子,你认为他骂得对吗?”
“这、这……”许广汉握着钱串的手,犹豫地收了回去,不敢再多说哪怕一句话。
四个打手分别从左右朝刘贺走了过来,他们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把粗制滥造的短刀。
郭开伸手刘贺和许广汉往后一拉,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郭开没有拔出腰间的剑,对付这些无赖根本就用不着剑。
“上!”
六个大汉分别就动起了手,郭开面前那四个人挥着兵刃就招呼了上来,郭开没有拔剑,但是仍然进退有据。
短短几息之间的交手,就用刀鞘把那几个人砸得晕头转向。
刘贺松了一口气,郭开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
但是另一面,那刘病已是嘴上喊得凶,但手上却没有什么功夫,已经被人打倒在了地上,只能抱着头躲闪。
不过,他确实没有叫痛一声。
“郭侠,莫耍了,快去救他!”刘贺对还在戏耍那几个打手的郭开大声喊道。
“此人到底是何人,为何你如此上心?”郭开一边教训这那几个打手,一边戏谑地问道。
“是我的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可是你游侠的希望,再晚一些,人就要被打死了!”刘贺背着手冷哼道。
郭开脸色一边,也严肃了起来,手上再也没有留力,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手砸晕在了地上,就朝着剩下那两个人走去。
那为首的络腮胡子回过头来,已经看到了自己躺在地上的同伙,明白这还没拔剑的矮子不是好惹的角色。
但是已经上头了,提着手里的棍子,和仅剩的那个同伙,就冲了过来!
“咚咚咚”的几声闷响,最后这两个人也终于是躺了下去。
郭开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气定神闲地靠到了一边去。
而那刘病已,勉强地站了起来,但是脸上颇为狼狈,多了几道红印子。
“可还能走动?”刘贺问道。
刘病已抱着手,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是疑惑。
“好,那我们走,此地太污浊,不是说话的地方。”刘贺又对许广汉说道,“把钱还给他们,回去之后,让禹无忧补给你,自家欠的欠,我们自家还!”
“诺!”
……
片刻之后,四个人走出了一片狼藉的斗鸡寮:郭开在前,刘贺居中,许广汉扶着刘病已走在最后。
而在斗鸡寮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四人指指点点,甚至眼神中有些不怀好意。
“看什么看,再看下去,此间是要死人的。”郭开举着剑,凶神恶煞地指着这些好事者说道。
早有人偷看到了刚才斗鸡寮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这个矮子不是一般的人,“轰”地一声就散去了。
“哼,鼠辈!”
郭开冷哼一声,带着身后的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
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太阳已经西斜,几个人饥肠辘辘,口渴难耐。
刘病已虽然伤得不算重,但是行走也有些不方便,硬要走回尚冠里去,确实有一些勉强。
许广汉思索半晌之后,就提议带几人带自己的家里去住一晚。
刘贺没有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午后的北城郭更为热闹,更为嘈杂,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失去活力和生气。
一路无事,许广汉终于带着刘贺等人来到了一条闾巷中,停在了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外面。
刘贺前后看了看,四周都是这种略显破旧的宅院,想必住在这里的人,身家和许广汉无异。
因为走得急,所以刘贺还没来得及和刘病已说话,但是后者一直在用好奇的眼光大量前面的刘贺和郭开,身上的伤痛似乎对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
虽然站在宅院外面,但是许广汉没有请几人进去,似乎有些犹豫。
“许使君,为何不进去?”
“这个……那个……”许广汉前言不搭后语,非常为难。
“有什么事情,直说即可,不需拐弯抹角。”
“拙荆脾气不好,恐怕冲撞了使君。”
刘贺恍然大悟,看来这许广汉确实惧内。
“不碍事,我对此事不见怪,暂住一晚,已是叨扰,何敢多言?”
“好,那使君随我进来便是。”
许广汉说完,立刻就走到门前,推门走了进去,刘病已笑着挤眉弄眼一番,就熟门熟路地跟了进去。
……
许广汉的宅子是两进两出的院落,前院堆放杂物兼养牲畜,中间是正堂,后院则是住家的正房和厢房。
刘贺站在前院里,向四周看去,院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马厩鸡舍也格外整齐,所有的物件都摆在应有的位置上……
看来,这家的女主人是一个干练爽快的人。
“夫人,平君,我回来了!”许广汉扯着嗓子大声地朝正堂里喊了几声。
“爹,你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一个清脆凉爽的声音从堂屋里传处,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跑了出来。
应该就是许平君了吧?
“今日为父有一些公事要来北城郭,所以就早点散职了”
虽然许平君穿着一身半新半旧的衣裳,也没有施加任何的胭脂,束发的也是一根朴素到极致的银簪。
但是,仍然让刘贺眼前一亮,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诗:“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再看看那嬉皮笑脸迎过去的刘病已,刘贺不禁感到羡慕。
“此竖子,真是好福气啊!”
“诶呀,病已哥哥,你怎么伤成这副模样了?”许平君转瞬就扔下了自己的父亲,朝着刘病已跑了过来,把一瘸一拐的刘病已扶到廊下。
“不打紧,都是小伤,路上遇到了一伙不讲理的歹人……”
许平君半嗔半怒地责备着刘病已,而刘病已则憨厚地笑着答应,丝毫不见刚才在斗鸡寮里的狠劲儿了。
两人若无旁人,贴得很近,许平君甚至自然而然地就用巾帕给刘病已擦脸。
虽然大汉时男女大防还不严苛,但是仍然有点“惊世骇俗”了。
一边的许广汉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想出口训斥,就被一声重重的“哼”给打断了。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堂前,她刚一出现,许平君一惊,赶忙退后几步,规规矩矩地站着了。
而许广汉面有惧色,刘病已也有一些不自然。
刘贺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许广汉的“悍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