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赎罪,陛下赎罪,那二人认不得陛下,还请陛下饶恕了他们!”
院中的人再木讷,也终于回过神来了,顿时就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跪倒了一片。
刘贺本想借机发飙,但一想到这许广汉也只是一个刑余之人,而且还知道为自己的下属脱罪,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暴室之中,都是可怜人。
“你的那两个耳光,救了她们,要不然明日她们就会成为粪坑里的人彘了。”
“贱臣明白,贱臣一定对她们严加管教。”
“起来吧。”
“诺。”许广汉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刘贺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那些苦命人,知道此刻自己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你我进去谈话,此时正午,让她们歇息半个时辰吧。”
“唯!”
……
暴室的正堂中,比外面凉快不了多少,一路走来,再加上刚才院中的一番折腾,刘贺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刘贺坐在首位上,禹无忧和许广汉一左一右相对而坐,从身份上看,两人分别给两代昌邑王当过郎官,倒也对等。
而在堂外,四个昌邑郎挎刀而立,不让外人随意出入。
“许广汉,是王傅让朕来寻你的,伱想必应该知道是为了何事。”刘贺直入正题,既然王式让他来找许广平,那么自然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是、是……贱臣晓得。”许广汉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似乎非常慌张。
刘贺不禁皱眉,能被挑选给诸侯王当郎官的年轻人,都是读书读得好的儒生,进退一定不会如此慌乱。
许广汉年轻时就担任了昌邑王刘髆的郎官,后来又被征召到长安充当天子郎官,本来是可以有一个值得期待的前程的。
然而,有一次汉武帝出游,许广汉随驾,糊里糊涂地把别人的马鞍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被人发觉后视为盗窃。
根据大汉律令,要么判为死刑,要么处以宫刑,发配宫中做杂役。
对于男性来说,宫刑恐怕比死还要屈辱和痛苦。
但是许广汉舍不得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最终选择了宫刑。
许广汉活了下来,但是宫刑不只在身体上摧毁了他,更在心灵上摧毁了他。
“那朕来问你,刘病已此时在何处?”
提到刘病已的名字,许广汉显然更加慌张,整个人似乎揣着一个火炉,坐立不安。
“他、他就在长安。”
“在长安何处,又以何事为生?”
“住在长安尚冠里的一处宅子里,孝武皇帝大行的时候,曾经下令受将其收于掖庭抚养,所以他在掖庭挂了一个斗食的属吏名头,每月可以领取七斛粟。”
斗食是大汉最地位的品秩,或者说都算不上品秩,只能说混一口饭吃罢了。
但是,七斛粟去了壳之后,也可得一百二斤米,也算是不小的收入了。(一汉斤与二百四十八克等重)
“这七斛粟足够养活他吗?”
许广汉似乎看出天子没有杀意,反倒对刘病已的生活颇为关心,稍稍感到放心,他苦笑了一笑说道:“那个竖子,孤身一人,只要不是花钱去斗鸡,完全够养活自己了。”
刘贺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许广汉的这一句话,有三处细节让他很感兴趣。
……
许广汉口称竖子:当然不是真的认为刘病已是竖子,而是一种亲昵的称呼。就像王式和龚遂以前把自己称作竖子一样。看来,这许广汉与刘病已的关系非同一般。
刘病已还独身一人:可刘贺记得刘病已此时应该已经与许广汉之女成亲了,甚至应该已经诞下了子嗣。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意味着刘贺能够从此处入手。
至于最后一个细节,自然是斗鸡了:刘贺先是当昌邑王,后是登基当天子,尊贵是尊贵,但是受到的约束也颇多,对于斗鸡这种风靡大汉的活动,自然心向往之。
“你是说,刘病已喜欢斗鸡。”
“如痴如醉,还欠下过不少钱,这几年心性沉稳了一些,总算是有所收敛了,但时不时还是要去耍上两把的。”
大汉天子皆癫悖,还真不是一句空话啊。
“那为何没有让刘病已与你的女儿成亲。”
没想到,刘贺的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已经有些恢复平静的许广汉顿时脸色苍白,立刻就从榻上站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在殿中拜了下去。
“陛下赎罪,陛下赎罪,小女无知,不知个中缘由,还请陛下恕罪啊!”
刘贺明白了,看来刘病已很是有些讨人喜欢,不只是讨得了许平君的喜欢,还讨得了许广汉的喜欢。
恐怕,还获得了其他更多的人喜欢。
“起来说话吧,朕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如实说来即可。”
“是……是……”许广汉擦了擦脸上烫下来的汗,支吾了许久之后,才似乎有些不,“家中的拙荆不许,她、她认为……”
“直说即可,朕恕你等无罪。”
“拙荆说刘病已出身寒微,配不上小女。”
刘贺冷笑一声,说道:“刘病已身上流的可是高皇帝的血脉,是朕的亲侄子,难道还不如你一个百石啬夫的血脉高贵吗?”
“是、是……贱臣该死,回去定掌那泼妇的嘴。”
许广汉说得决绝,但是刘贺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色厉内荏。
看来,这许广汉恐怕真是一个惧内的人。
这一番交谈下来,刘贺心中已经有了如何处置刘病已的想法,但是还有最后的一些摇摆。
“平日里,刘病已可有与什么人交往过深,比如说朝中的大臣。”
“他在长安呆的时候不多,一年中倒是有半年的时候是在下杜厮混的,记得他去年与拙荆争吵,还扬言要带着小女私奔到杜陵去,气得拙荆把……”
许广汉说道此处,脸上有一些尴尬,咽了咽口水之后说道:“气得我把拙荆狠揍了一顿。”
刘贺觉得好笑,谁揍谁恐怕还未可知吧。
“那可有人找你问过刘病已的近况?”
许广汉沉默了,显然在犹豫,在迟疑。
“是不是光禄大夫丙吉?!”刘贺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陛、陛下都知道了?”许广汉惶恐地问道。
“何止知道此事,朕还知道车骑大将军张安世之弟张贺,曾经撺掇你将女儿嫁给刘病已!?”
许广汉又是连连下拜,不停地辩解起来。
“光禄大夫丙吉如何想的贱臣不知,但贱臣与张贺从小看护刘病已,视如己出,才想着替他某一门亲事,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哼,那你倒是跟朕说一说,其他的想法是什么想法?”
刘贺冷漠地看着许广汉,许广汉也终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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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