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秘密

夜里辗转,宋锦安忽觉着委屈极了。

缘何她总在替人受罪,替人还恩。就因她姓宋?她分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一次次因宋家的事委曲求全。

这算甚么呢?

恩情,当这个词同谢砚书合在一块儿她便觉着刺耳。不愿给宋家机会的是他,现下高高在上帮助颜昭的也是他。而宋锦安做不着将恩怨一笔勾销。她心底仍是恨。

断断续续做着梦,宋锦安硬是躺足两日才收拾着往韵苑去。几日分别,她立在门前竟有些踌躇。

从前不知晓谢允廷的生母是谁,现下知晓,她惊喜余是茫然。

她想对他好,去补满四年未见的年岁,却又明白,她不会留在这,无法抛却一切再做个金丝雀。

那点遗憾叫宋锦安反复挣扎,最后强忍着心酸朝内去。

琉璃正替谢允廷梳着发,扭头见宋锦安来的早,便笑笑,“你可有的等,小少爷的头发滑,不好拢。”

“我来试试罢。”

闻言,琉璃一愣,看向宋锦安,后知后觉递上梳子,“喏,仔细些,莫扯到小少爷的发。”

宋锦安嗯了声,握住梳子,坐在谢允廷身后。

透过铜镜,她能瞧见谢允廷期冀又好奇的脸,瞧到他那双同自己五分像的眼。

几近颤抖的,宋锦安的指尖蜻蜓点水般擦过他的耳垂,这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可她从未亲抱过他瘦小的身躯。

“宋五姐姐,我想梳个高高的团子!”谢允廷兴冲冲比划着头。

宋锦安忙垂眸错开眼底的泪意,她强笑着,“好,都依你。”

分明半柱香能拢好的头,宋锦安掺着点私心花了一炷香。

琉璃好笑地掩唇,“我当你是个手巧的,原会画画的也不会梳头呀!”

宋锦安赫然,“确是我头遭干这活。”

“行了,小少爷还得去用早膳,你去旁边候着?”

“我会吃快些!”谢允廷努力仰起头。

宋锦安心中一软,有些欲望险些脱口而出,她摆手,“不必,小少爷慢些用。”

虽宋锦安叫他想怎么吃便怎么吃,谢允廷还是满口满口地咽,待吃净后小跑到宋锦安身边,“我们去上课。”

“小少爷今儿很积极。”宋锦安笑道。

“是呀,爹爹说你只教我一个月,我不好好学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突如其来的难过山海似淹过宋锦安,她分明袖口下的手掌要生生抠破,却只能客气道,“小少爷很喜欢我么?”

“很喜欢,那宋五姐姐喜欢我么?”

宋锦安微愣。倘使她可以说真话,她一定道,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想以宋锦安的身份伴他牙牙学语,伴他蹒跚学步。

然,她是宋五。

“小少爷冰雪聪明,谁都喜欢。”

得了宋锦安的回答,谢允廷羞涩抿唇,怪有些不好意思地呼哧呼哧跑去书房。

“你若是真喜欢小少爷,日后即使出了府也可时常来探望,我们还能拦你不成?”琉璃叫两人整出身鸡皮疙瘩,瞪眼宋锦安。

宋锦安笑笑没接话,转身去了书房。

软凳上谢允廷绷着脸描样子,一笔一划铆足劲。

宋锦安心念一动,轻轻抬起他的笔,“这里再缓些。”

“以前不是这般教的呀。”

“因为这是我新学的画技,更厉害。”宋锦安握住他的小手,包裹的严严实实,“从前我教你的东西你去别处也能学会,现下我教你些独门秘诀。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告知旁人,爹爹也不行。”

“好!”谢允廷小脸通红,头遭有了不能告知谢砚书的小秘密,看着宋锦安宛如最好的朋友。

“你从前不是想学画雪么?我教你。”

“宋五姐姐你好好呀!”

宋锦安默然,她搁下最后一笔。画卷上沸沸扬扬的雪子远胜燕京任何一年。

“好漂亮,可惜我身子不好,爹爹都不许我去玩雪。”谢允廷遗憾地垂着脑袋。

宋锦安拉起他的手,半蹲于谢允廷跟前,“小少爷乖乖吃饭喝药,以后便能出去玩雪了。”

“唔,但是我娘亲就是在个雪天走的,爹爹说她要回家去。”

“那小少爷,知晓你娘亲的名讳么?”宋锦安心尖尖疼的厉害,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温柔笑意。

谢允廷警觉地捂住嘴,连连摇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叫宋锦安哑然失笑,“无妨,我是你娘亲很要好的朋友,我也知晓她的名字。”

谢允廷怔怔的,半响没反应过来。

“学的如何,时辰到了。”琉璃推开门径自入内,看清谢允廷脸上的呆滞不由得苦笑,“宋五,你又同小少爷讲甚么故事了?”

“民间俗语。”宋锦安轻飘飘揭过话,上前打水净手。

琉璃端着盆红澄澄的樱桃放于谢允廷跟前,亲取了枚喂他,复而想到甚么头也不回地喊住宋锦安,“你回去的时候可小心点。”

“怎么?”

“府上来了位客人。”忽然,琉璃想到甚么娇嗔宋锦安眼,“我想错了,你也不必避着,保不齐能成段好事。”

宋锦安二丈摸不着头脑,那头琉璃却决计不肯说。宋锦安只得快步从韵苑小道走。

谁承想,一方帕子直接飘到她脚边。

宋锦安愣愣,狐疑扭头望去。

假山上爬着位青衣少年,他约是十八岁的模样,长得倒是眉清目秀颇为周正,只是脸上肿起的抓痕瞧着有些滑稽。约是没承想路上有人,那少年毫无形象抱着凸出的岩壁。

宋锦安下意识偏开脑袋。

那人却反应过来,面上青红交加,玉冠上的白翎也抖三抖。

忽有寒风刮过,宋锦安肩头瑟缩下。

此举落在晏霁川眼中那可不对味。他疑心对方是吓哭。

“姑娘莫怕,我不是刺客。只是叫猎狗追的上山,一时间下不来了。”

宋锦安循声抬眸,心里头好笑。哪家刺客能作成他这副模样?

“姑娘若是方便,可以替我喊个管事来么?”晏霁川弱弱捂住脸,约是觉着此举委实不雅,耳根子泛红。

宋锦安犹豫片刻颔首。看眼绣有紫藤的帕子还是没捡。

随管事一道来的还有余家二公子,他笑得直不起腰,“晏霁川,真出息!你家世代从军,怎就出了你这个书呆子?”

晏霁川扶着梯子颤颤巍巍爬下,眉宇间难得带点恼怒,“我还不是替你家来游说的,谢砚书的面都没见着,还叫狗追着跑,再不信你的鬼话!”

“晏兄别气,待会见谢小少爷的礼都从我银库里扣。”余二公子忍住笑意拾起帕子,“喏,你娘亲的刺绣,别落了又叫你爹揍一顿。”

晏霁川收好东西,大步朝韵苑去,因前院通过声,琉璃倒也没为难他们。

余二公子诚恳递上几房砚台,“听闻谢小少爷近日在学画画,故买得些小玩意望能讨小少爷欢心。”

“多谢两位公子,若不嫌弃的话可去看看我们小少爷刚作的画。”琉璃眼睛一点便知晓那是上好的澄泥砚,确叫余府大出血了。她笑眯眯命人收好东西,客气地上茶。

晏霁川扭头瞧见副画。

素雅雪景图,颇有遗世独立之味。

“湖天雪景弄朝晖,清彻如云散雨衣。”晏霁川指着这画讶异,“你们府上画师做的?”

“正是。

得到肯定答复,晏霁川喃喃,“民间还有如此人才,可否请姑姑替我引荐番。”

“晏小侯爷来时没见着她么?才出去的,身着青色长裙。”

“那位!”晏霁川耳垂微红,暗恼自己的出场未免太狼狈,他结结巴巴,“你们先聊着,我有点事情。”

余二公子莫名其妙,“喂,你别又迷路叫狗撵了!”

晏霁川记着宋锦安离去的方向,脚步迈得快。他于琴棋书画上自认造诣不凡,此时见画如遇知己,头遭迫切想见位姑娘。

远远瞅着宋锦安要掩上院门,晏霁川快步上前,“姑娘留步。”

宋锦安住手,讶异挑眉,“你是?”

“姑娘会画画,我也会,我是鲁派,我瞧你落笔时讲求……”

“你大老远追过来想问这个?”

“是,姑娘要和我探讨探讨么?”

宋锦安看着对方发亮的眼,淡定合上门。“孤男寡女不方便。”

谁知晓此人是来做甚么的,她只求安安稳稳度过在谢府的月余,绝不想再出乱子。

那晏霁川叫人明晃晃拒绝,倒也不恼,“姑娘师从何人?”

“几岁学画?”

宋锦安拧着眉头拉开小截窗柩,“你再不走我喊狗撵你。”

晏霁川噤声,用手比划着下次再来。

眼见晏霁川走远,宋锦安心里好笑。谢府这般龙潭虎穴也由得他下次来么?

抬手解开披风搁在木架,宋锦安捧卷书倚在榻上,目光却并未留在书页,反倒是望着屏风。

方才,她在琉璃那听得个消息。

过几日,便是谢砚书要去香山寺庙祭拜宋锦安的日子。

她也想去,那里头住着她的呦呦。

宋锦安一时间心乱如麻,且不说她要以何身份跟着,光是谢砚书看管犯人似得待她也不能叫她有离府的机会。

足足坐至傍晚,宋锦安咬牙提着灯笼朝前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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