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很快就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金兵全面溃败,被杀、被俘者不计其数,金兵损失惨重。
兀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得狼狈沿长江南岸向西遁逃,韩世忠挥军沿北岸围追堵截,两军且战且走,金兵最终被驱逐进了黄天荡(今江苏南京东北江边)之中。
黄天荡是建康和镇江之间的一个大水湾,距镇江有八十余里,里边纵横三十余里,港汊纷乱,地形复杂,且只有一个出入口。
韩世忠眼看着最后一个金兵从这个唯一的出入口进入黄天荡,便知道大功告成了。
他吩咐将士们把所有的巨舰都聚集起来,堵在出入口处,这就等于给装进了十万金兵的黄天荡贴上了封条,把金人封死在里面。
在韩世忠看来,兀术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只有清蒸或红烧的区别。
兀术多次挣扎着要把这条封条撕开,可是每次都被撞得头破血流。时值春末夏初,兀术困了二十多天,实在忍受不了蚊虫叮咬、水蒸日晒以及十万多人排出粪便的沤泡,决定采取行动——谈判。
在他看来,这是唯一获得生存机会的行动。
他派出使者去见韩世忠,希望这位宋军统帅能慷慨大度地给自己放行。兀术这个表现,实在令人无语。但除此之外,兀术似乎已经别无选择。甚至他本人亲自爬上船头,一个劲儿地请韩世忠出来谈谈,“祈请甚哀”。
韩世忠“酬答如响,时于所佩金瓶传酒纵饮示之”,站在船头高声道:“交还我两宫皇帝,恢复我国疆土,才能放你一命。”(“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
这个事情,兀术哪里做得了主?一时语塞。
会谈就此破裂。
此后,兀术又多次请韩世忠出来聊聊,要说,聊聊就聊聊吧,可是他竟然神经短路,忘了自己“战败者”的身份,一个劲儿地向“胜者”韩世忠招降,这简直是找死!
韩世忠一句话不说,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来,兀术吓得连滚带爬地跌入了船舱,“亟弛去”,回去见了手下的将领就絮絮叨叨地说:“南蛮子乘船就像我们骑马一样灵活,能奈之何?”的确,韩世忠在海上“乘风使篷,往来如飞”,对他而言,游戏才刚刚开始。
孛堇太一和兀术被困黄天荡,足足四十八日。
清人赵翼的《黄天荡怀古》诗曰:
打岸狂涛卷白银,似闻桴鼓震江津。
归师独遏当强寇,兵气能扬到妇人。
有火谁教戎箭射,无风何意海舟沦。
建炎第一功终属,太息西湖竞角巾。
兀术四下里张榜悬赏求计。
终于,叛徒出现了。如果不是这个叛徒的及时出现,宋金的历史肯定会改写。
这个叛徒向金人献计说:“黄天荡的南面是老鹳嘴,老鹳嘴有一条旧河道,旧河道的名字叫芦门河,虽说全是淤泥,无法通行,但现在正值春夏汛期,江水正涨,如果能沿旧河道开凿一条大渠,就可以通到秦淮河,再出长江,就越过韩世忠到达他的上游了。”
老天,你就是我的幸运星!兀术一蹦三尺高,欢喜得跳了起来。
晚上,十万金兵一起动手,不到天亮,就凿通了大渠二十余里。
等韩世忠有所觉察,金人已经从黄天荡鱼贯而出,向建康方遁去。
韩世忠赶紧尾随追击。
到了建康城外,兀术被追急了,一怒之下,做了三件事:
一、“刑白马”,命人找来一匹雪白无杂毛的宝马,在船上割喉沥血。
二、“剔妇人心”,从随行军妓中挑选出一名年轻有姿色的妇人,开膛破肚,取她的心(好可怜的女子,好血腥的场面)。
三、“自割其额”,在自己的额头上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然后把额头上的皮扯下来,遮掩双眼(狠人哪!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做这三件事的目的,是为了祭天——祈求老天爷保佑自己作战胜利,逃过一劫。
而兀术似乎得到了神灵的许诺,勇气大增,遣舟出江,在上面装满硫黄火石,玩命地向韩世忠的大船撞去。
面对金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韩世忠有些束手无策。
这一日,“天霁无风,赫日丽天”,当那些满载易燃易爆物的小船靠近宋军大船时,金人突发火箭,顿时爆炸声大作,火光四起,人乱而呼,马惊而嘶,被焚与坠江者不可胜计。
远望江中,火船蔽江而下。金人鼓棹,以轻舟追袭之。韩世忠只得狼狈不堪地退往瓜步(今江苏六合东南),弃舟登陆,撤回镇江。
这一战,虽然以韩世忠的失败而告终,但他以八千人压制金兵十万主力长达四十多天,充分打出了南宋人的斗志。
兀术逃入了建康城,谢天谢地,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只要远离水战,但凭自己的刀利马快,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却没料到,等待他的却将是另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