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完,仇疑青和叶白汀的成亲事宜提上了日程。
主要是仇疑青等不了了,他已迫不及待,心急如焚。
因为叶白汀不跟他回家住了!
问就是夏天已经过完,天气早已不热,用不着凉水亭避暑,没理由再借住,再赖在那里,会被姐姐发现的。
当初是顾虑矛盾场面,姐姐心情,他撒了谎……不,准确的说,是用了一点话术,描述他和仇疑青的感情,姐姐一直以为他是想把别人叼进自己的窝,才又是鼓励又是心疼,要是现在知道……其实是自己被别人叼走了,肯定会闹一闹脾气的!
之前有太多不确定,北镇抚司层出不穷的案子,隐在暗里的莫大危机,对周围人生存环境的威胁,让他总是绷着根弦,并不能全然放松的谈这些,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跟姐姐和盘托出,现在马上要议亲了,怎么也得考虑考虑姐姐的心情。
姐姐是这世间他最重要的亲人,他希望得到姐姐的祝福,彼此没有隔阂,而且这事……也没什么非得隐瞒的。
叶白芍听完果然炸了,勒令弟弟住在自己家,准备婚事,不准出门!
叶白汀倒没什么反应,姐姐很重要,仇疑青也很重要,但马上他就会仇疑青成亲,他们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过,和姐姐却不一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姐姐住在一个家里了。
这里有姐姐,还有两个小外甥,有一直依恋的烟火气,家人羁绊,他没什么不满意的,还因北镇抚司无事放了长假,天气转凉,人也犯了懒病,不怎么爱出门。
仇疑青可不更着急?
他倒不介意小仵作和家人亲近,他亲缘浅,父母长辈皆已不在,小仵作有个很好的姐姐,他替他高兴,可一谈婚事,叶白芍这个往日亲善端慕的姐姐突然变得不慈祥了,要讲的规矩一大堆,尤其二人婚前……不让见面。
别的什么规矩仇疑青都没问题,叶白芍有什么要求,他都可以办到,甚至叶白芍想不到的地方,他也能添更多,他心甘情愿,就是因为对这件事太重视,想要一切顺顺利利,有个好兆头,他才没有在过往的时间内仓促安排,别人有的,他的小仵作都得有,别人没有的,只要他能想得到,或者小仵作想要,也都得有,可不见面真的不行,以前就算再忙,他出外忙一天,不管回来多晚,都能走到小仵作房间,看一看他的睡颜,现在连这个都没有了,他怎么受的了!
指挥使眉睫微动,进宫了一趟。
宇安帝的封赏,便在这时候下来了。仇疑青因戍边抗敌有功,身为北镇抚司指挥使平了三皇子之乱,本身还是平乐长公主之子,被封为定王。
所有爵位封赏中,王为最高,而王爷封号中,单字为贵,天子对仇疑青的信重,可见一斑。
中秋节,所有事情落定的时候不下旨,这个时候下旨……有心人就明白了,天子是想指挥使好好成个亲。当时不是不想庆祝,而是想留在更合适的时候,锦上添花。
下一道旨意发出后,就更明显了。
天子感怀叶君昂忠义,追封其为忠勇侯,当时抄没家产悉数归还,另赐宅一座,因其早逝,这些东西便都传袭到他独子,叶白汀身上。
本来宇安帝还想顺便赐个婚的,但皇上干这件事,一般有两个目的,要么是成人之美,锦上添花;要么就是利益考量,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反正朕属意,你们两家必须绑在一块。
这桩婚事,明显是前者,既然想要成人之美,就得顾着叶家面子,总得问一问人家那头的意思,才好你好我好,热热闹闹么。
然而仇疑青速度实在是慢,叫他这道圣旨迟迟下不下去!
宇安帝着急,还特意在下完大朝,见完臣子,忙完手头的时候,叫人把仇疑青叫到面前,狠狠拍了桌子:“你到底在瞎忙什么!再耗下去,不怕小阿汀不要你了,跟人跑了么!”
仇疑青:……
“我比你急。”
“朕怎么没瞧出来?真急你这现在能在我这?肯定早跑人家家里去了!”
仇疑青心说我倒是想:“他姐姐不让进。”
宇安帝难以置信:“朕不是赐了宅子过去?原先的老宅可能需要修葺,暂时住不了人,新宅子总能行了?”
仇疑青木着脸:“姐姐说新宅子没烟火气,也得暖灶打扫,布置装潢,样样都耗工夫,让他在家住到成亲。”
“所以你还是见不着人?”
“……是。”
“婚期定了么”
“光是三书六礼,一来一回都需要时间,急不来,最快也得到冬月或腊月,吉日得择。”
“日子选好了记得告诉朕,朕好给你们赐婚。行了,回吧。”
“你不管了?”仇疑青抬头,不管还叫他来?
“我怎么管!”宇安帝看着仇疑青,恨铁不成钢,“连宅子都帮你赐了,你不还是见不着人?朕早跟你说过,成亲前要亲密,得悄悄的来,不要叫人家长辈看到,否则吃不了兜着走,你还不是不听!要不是被叶白芍瞧见了你对小阿汀意图不轨,她能那么大反应?现在别说朕了,皇后的面子都不好使,你自己努力吧!”
仇疑青:……
“笨,”见他转身要走,宇安帝忍住心火,把人叫住,语重心长,“不能明着见,还不能偷着来?别把你那一身本事都用在战场,敌人身上,有时候亲人间也不是不行——忘了你小时候都是怎么欺负朕的了?”
仇疑青若有所思。
回府后的第二天,叫管家整理了几大车东西,送往石府。
叶白芍看到东西的时候有点懵。
她倒从未怀疑过仇疑青的诚意,之前送过来的聘礼箱子,打开都价值连城,不乏稀世珍宝,给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这几车东西也是,不是正经节点送来,也不是成亲需要走的礼,而是平时的吃穿用物,好像生怕阿汀在她这受委屈似的。
还没成亲就这么宠,将来还得了?弟弟从小就被养的娇,身子骨不若寻常男子健壮,再这么宠着惯着,怕是更不扛摔打……
叶白芍想着不行,人要长寿,就不能太娇惯,她得盯着弟弟别太奢侈。可还没半天,自己就遭不住了,她的弟弟,凭什么不能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又不是没有条件,又不是去偷去抢了,都是自己正经攒下的钱,怎么就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她狠了狠心,最终还是没削减弟弟花用,只减了他身边两个人。
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从十二个变成十个了,应该不算娇惯了?
她之前还着急,担心弟弟不能得偿所愿,仇疑青那人一看就知道,太冷硬,太锋利,他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弟弟的脾气她也懂,看起来乖乖的,其实死心眼的很,要是在感情上栽了跟头,恐怕怎么拽都拽不回来。
为此,每每看到仇疑青,她都忍不住想要吹嘘自家弟弟一番,说弟弟什么都好,暗示对方你要是错过了,怕是后悔一辈子,甚至不止一次要求石州——你俩不是有点交情么,还不赶紧帮弟弟把人拿下?
现在看,根本不需要她这么着急!这头狼早蹲在一边守着了!
叶白芍指尖碾碎了花汁,狠狠哼了一声。
再看这摆了满满一院子,送给弟弟的东西——
她面色渐渐严肃。
石州在外面转了一大圈,找不到媳妇,过来求贴贴,被一脚踹开,感觉不大对劲:“怎么了?”
叶白芍绷着脸:“你看看这些东西。”
石州一箱箱看了:“他一个北镇抚司指挥使,在边关做了多年收拾瓦剌人的安将军,攒这点东西不是很正常?”
他拎出一觚南海珍珠,珍珠个个拇指大小,圆润有光,跟夜明珠似的:“要是连这点东西都送不出来,你才该要怀疑,他对我们小阿汀是否真心。”
叶白芍严肃地指着礼单:“可这里说,随便我们处置!”
石州:“处置就处置呗,我们收了也是便宜他。”
“不行。”
叶白芍面色凝重:“这和寻常嫁娶不一样,阿汀愿意去他家,我也就同意了,只要阿汀高兴,可咱们不是嫁女,不占男方便宜,他送好东西,我就没有了么?”
她绝对不能输!
弟弟带过去的东西,只能更多更好,不能叫人瞧不起!
叶白芍开始清点自己嫁妆财产,很快划出了几页纸,要转到叶白汀名下……
石州倒是没什么意见,媳妇的嫁妆本就是从叶家带来的,给谁不给谁,她说了算,连他的产业一块给了都没问题,石家底子厚,多年传承身家数都数不清,他又擅走商路,每回一趟收获都赶上别人几辈子了,钱这个东西,对他还真没什么紧要,千金散尽,也能还复来。
而且他自己,也想疼疼叶白汀这小舅子。
他和叶白芍成亲的时候,老丈人家底薄,又心疼闺女,家产一大半送出来陪嫁了,给幼子留的多是不方便带的土地等产业,还说男孩耐摔打,等小阿汀长大了,想要过怎样的日子,可以自己创造,这世道,姑娘家过活不容易,老丈人知道石州好,只是想给女儿更多底气……
叶白汀也是,本来最开始说家财一人一半的时候,他就不干,说都给姐姐,等到真的收拾嫁妆了,还是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要,亲自参与这个制作嫁妆单的过程,生怕亲爹私心,给他留多了,他要‘监督’……
小阿汀明明平时最懒的打算盘,理庶务,能在账本前坐那么久,恐怕是人生中唯一一次。
这份情谊,千金难得。
石州也觉得,是该给,给多少,多贵重,都不算多。
叶白芍再一次审视自己整理好,准备给弟弟带到新家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够,得加,加大量,得换,换更精致,更好的东西,连先前打好的床,看着都不顺眼了,重新张罗着,看怎么整理的更好,更合适。
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婚期总算定下来了,就在冬月十二。
皇宫里的宇安帝赶紧下旨赐婚,速度快的,好像生怕叶家变卦似的。
松完一口气,转头看自己的小皇后,越歌微垂着眼,面色严肃,他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太合适?还是朕漏了什么?是不是得再多加些赏赐?”
“赏赐已足,量再多,恐要惹非议,叫旁人嫉妒了。”
越皇后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们大婚那日,我可能过去看看?看看阿芍也行。”
这对姐弟委实帮了她太多,年少时是,现在也是,她去岁没有做到雪中送炭,现在至少不能忘了锦上添花。
“有何不可?”宇安帝揽了越皇后的肩,“我们一起去,悄悄的,凑个热闹,不叫他们知晓……哼,阿青小时候不知道欺负了我多少回,这回总要瞧瞧他脸红耳热是个什么模样……”
越皇后想了想,也笑了:“听闻阿芍已经数日不让新人见面,一日未见,如隔三秋……”
即便再冷肃的人,也难免动情,成亲之日,指挥使许真的会让人看见,平日看不到的一面。
宇安帝握着她的手:“我记得咱们大婚那一日,你还笑我簪花,这本是民间俗礼,我都依了,他必也得从,你说他要簪个什么花?”
瞧这眉眼隐动,颇有兴致的样子,哪里像在正经议事,分明是想看笑话。
越皇后给他手里塞了盏茶:“大婚之日,披红挂彩,鲜花着锦,簪花,必然也得是红色,方才吉利,这是俗礼,承着好兆头的,你可不许胡闹。”
“知道啦知道啦……”宇安帝不要茶,就要皇后的手,动作越来越暧昧。
越皇后脸微红,推开他:“皇上要稳重。”
“朕还年轻,不需要稳重。”
宇安帝一本正经耍流氓,心说也不知道自己的提醒仇疑青明白了没,哪怕是封了王,仇疑青也是一样,还年轻,有时候可以耍个无赖么。
赐婚圣旨一到,石府大门关的更严实了,连苍蝇都飞不进一只。
这座宅子面积很大,离竹枝楼不远,方便进出,是石州没进京城就找好的地段,置好的房产,足够安静,也足够大,门楣高阔,屋角飞檐,看起来有气势极了。
先前为了走成亲流程,仇疑青每回都规规矩矩上门,做足了礼数,但想见人就是不行,叶白芍看起来笑意盎然,实则眸底冰冷,随手一招,叫来的不是丈夫石州,就是双胞胎儿子,哪个都不好应付,不让他进去,他就进不去。
最后只能……夜里偷偷来了。
皇上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要什么磊落?
但关键是,叶白芍并不好骗。
她的确不会武功,但她男人会啊,她还对石州下了严防死守的任务,勒令他务必每天防备,石州还没转眼珠子呢,她就冷笑警告,说他要是不上心,想放水,可以,只是注意了,千万别被她逮到,否则等着倒大霉吧!
石州顿时一阵紧张。
自己媳妇自己知道,什么时候来真的,什么时候说着玩,他可太清楚了,真把她惹生气了,跪搓衣板不让进门都是轻的,指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虽然他也很想成人之美,觉得小两口见个面没什么,但是抱歉,指挥使再重要,也不如媳妇重要,至于交情,他们哪里有什么交情?仇疑青不来最好,敢来,他就叫他见识见识大漠最强男人的风采!
石州深知仇疑青本事,还真不敢放水,防卫布控一绝,仇疑青要见叶白汀的难度与日俱增,谋算着让叶白芍给小仵作院子削减人员已经不够使了,必须得花样百出,实时更新手段,才能成功。
比如,最开始夜来,他只要把自己的侦查本事,轻身功夫用到极致就可以,只要不是运气不好碰到石州本人,他都能迅速溜到后院,敲开叶白汀门的,但之后不行了——
石州在院子里挂满了灯,道路两旁,偏僻角落,每一处都有,还是专门定制的气死风灯,确保燃一夜都不带熄的,把整个宅子照的如同白昼……
也不嫌浪费钱!
院子里不仅放了足够的灯,还把几处高处改造了,比如最高的房顶,楼台,甚至大树,调了哨岗,做成了简易的瞭望台,只要人站在上头,配合底下灯盏光线,别说来个人了,来条狗都看的清清楚楚!
仇疑青:……
你怎么不连对战塔楼一起搭了!
石州为了能抱着媳妇睡个好觉,心有多脏呢,他让人做了一个特制的,带着灯的类似风车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内有机括,会自己按照一定频率摇头转动,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上面放着的灯也和它一起左右转,能量极大,对着空旷院子无差别扫射,但凡有人闯进来,必定纤毫毕现,更方便家丁护院警戒抓人。
仇疑青差点骂脏话。
不过这点阵仗,必然是拦不住现任指挥使,曾经安将军的,算算生平,架打了得有几千上万场,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院子照的再亮,也不是白天,有光就有影,有影就能潜!会转的灯有什么稀奇的,哪怕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每个方位都照顾到了,还不是频率来,有一定的时间差?
踩在频率点上就好,只不过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
不久后,指挥使推开叶白汀的窗,抱住怀中人,亲吻了他的小仵作。
不等这些路数熟悉,石州又换了招数,他在院子里加了线阵。
这个线阵有多坑呢?他专门让人选了暗色丝线,交叉来往,随意又复杂,连自己人都捋不清头尾,还在上面挂满了小铃铛,只要一不小心碰到,整个院子就会铃声大作,石州本人立刻会被召唤过来,和来人战成一团。
仇疑青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如此。
区区几条线,几个铃铛,也敢扔出来丢人……
他扭动手腕,活动身体,明明是个子很高,充满力量感的一个人,这一刻竟然能轻如灵豹,下腰弯身,左斜右突,以各种寻常人想不到的角度穿越这些线条……实在不行,他还有棉花。
小铃铛要响是不是?利用特殊方向,用足够的手劲打进小铃铛里,棉花塞满了,你再响啊!
只不过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
指挥使推开叶白汀的窗,抱住怀中人,亲吻了他的小仵作。
但是显然,这种做法太容易留下痕迹,石州发现被塞了棉花的小铃铛,立刻更新招数,之后的院子防护,除了光亮响动,他还用上了狗。
藏獒,凶犬,除了主人,谁的账都不买的那种。
仇疑青:……
不过突击而已,加上狗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需要一点点时间……
天亮之前,他必能敲开那扇窗子,亲吻他的小仵作!
宝贝,你等等——
我正风雨兼程,披荆斩棘,在前来见你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