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金风玉露一相逢

风渐渐有些凉了,受之前落雨浸润的衣衫愈发的冷,商元祇打了一个喷嚏。

“前面不远便到了,稍后几位公子先沐浴换身衣服再用餐罢。”纪灵枢道。

“全凭您安排。“煮海答道,又扯着商元祇衣袖,示意他拉开些距离。纪灵枢虽在余光中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却只做不察。

“殿···公子,你不觉得这纪公子很有问题吗?”煮海压低声音,用气声哼哼道。

“你说说怎么奇怪了?“

“荒山野岭他穿这么白的衣服走山路也没脏,而且,他上来连咱们是谁也不问就带咱们回家,公子,他不会是个妖精吧?常说大理府多妖虫瘴气,咱们这次说不定就遇上了。”说实在,煮海有点担心,殿下的性情说好听是纯良,不好听了就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哪有随便跟着陌生人跑了的道理呢,说白点就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煮海这样的担心是有历史依据的,首先,煮海焚河就是这么被商元祇捡回来的。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飘着雪的一个元夜,商元祇的母亲,那时还是淑妃的杨六娘受圣人恩典回娘家省亲,还带上了那年刚满十岁的商元祇。淑妃省亲是大事,经沿的路途原本早被黄门侍郎清场了不知多少遍,杨家的人也是三里一报,力求不出差错。然而像煮海焚河这样的差错还是难以避免。

那年的元夜真冷啊,店家们都准备过年闭了门,从早上开始街道上就是满是慌乱的车马,大人们都在为省亲忙乱,那时还叫王树王林的煮海焚河两兄弟就瑟缩在一个街边的柴堆里,从白天到傍晚,若不是两人相依偎着还有些暖气,那天怕是就要冻死了。

看到贵人的轿子走过来的时候,煮海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冲出了柴堆求轿子里的贵人收留他们,但腿脚太久没有活动,登时人就跪倒在地。看着瞬间如同炸了锅一般的侍卫们,煮海觉得他们就被要杀死了。

这时候商元祇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向淑妃娘娘求了情。念在二人年纪小没有恶意,又为了给皇子积福,且也是应了商元祇的恳求,煮海焚河逃得一条小命,但是那一日随行的侍卫都受了重罚,让皇长子受险的罪过实在是不能轻易放过去。

从那时起两兄弟算是交了好运,回想起来,真真恍若隔世。

“哪儿有什么妖精,倒是你在作妖,讨打。”商元祇作势要打,“而且你看看,已有灯火了。”商元祇倒也并非不懂得煮海的忧心,虽然知道探路的理由太过牵强,只是他不知怎的就想同纪灵枢亲近,从他身上也没有感到恶意,荒山野岭的没必要露宿为难自己。

确实有灯火了,不仅有了灯火,草丘的沟壑间还有了石板路,路沿是石砌的灯笼,里面是新添的灯油,摇摇曳曳的燃着,前不远处是一个青砖白瓦的小院,门前草木葱茏。

几人将马在门前停了,有小厮过来牵引,纪灵枢又吩咐人烧水伺候准备换洗衣裳。入了院内有一方池塘,白石的台子上放着些棋子。

“却要委屈一下几位公子了,几位身量都较我高许多,穿我的衣服怕有些辛苦。“纪灵枢也不忌几人打量,笑道。

“今日已十分麻烦纪公子了,哪还敢挑三拣四。”商元祇道,“纪公子实在是客气了。”

“那几位这边请,沐浴完毕自有小厮接引,在下需先与我家老爷知会一声,先告退了。“言毕躬身,商元祇等人回礼,各自散了。待三人沐浴完毕,门口的小厮已等候多时,当下引着几人出了小院,又向着山下走去。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小厮满脸陪笑道。

“在下姓元名祇,表字藏行,这二位是我从弟煮海焚河,今日来搅扰却还不知此处庄园主人是何人”商元祇道。

“元公子有礼了,即是纪先生引见必是贵客,何来搅扰一说,咱们老爷是大理府安南公,听说今日公子来咱们府上,已在花厅设宴,请几位公子随我来。”

商元祇与煮海焚河对视一眼,心下千回百转,安南公纪钧的名声不可谓不如雷贯耳。

安南公纪钧,今年四十有七,早年丧妻之后再未续弦,膝下一儿一女,因为这个女儿和爱妻极为肖像,是出了名的宠爱。

但是安南公纪钧的名头却不是因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打响的。

那时候的纪钧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打柴郎,纪钧虽年纪小,但身量高挑结实有力气,他卖的柴火每捆总比别家多些,本地的人家都爱在他那儿订些柴火,其中就有一户姓辛的人家。

辛家的男人是个读书人,过去也是户体面人家,但自其高堂去了兄弟分家后家产就都散了,这辛三爷只会读书却没考上功名,只在县衙里做个记账先生从朝廷那里领几个小钱,每月还得靠夫人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空有个士籍。

但辛三爷有一个女儿,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

人们都说辛三爷如果考上了功名,这姑娘或许能进宫做皇上的妃子。

有一天纪钧去给辛三爷家送柴,恰巧辛三爷夫妻二人去城隍庙里进香,只有辛姑娘在家。

这种少年人的□□来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虽然只见了辛姑娘这么一次,纪钧却立志非她不娶。纪家夫妇自然觉得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奈何儿子痴情,想着孩子也到了成婚的年龄,便请了媒婆带着庚帖上辛家门去,却不成想这一来二去十几天而已,辛姑娘却已经嫁入县府衙门林主簿家,作了林少夫人。

纪钧在家中很是消沉了几天,几天以后给家里留了口信就参军去了,纪家夫妇是又生气又是无奈又是心痛,后来只作没有过这个儿子。

又过了六七年纪钧回来时已经是骠骑将军了,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纪钧领着十几个兵丁搬着御赐的锦缎器具,骑着高头大马穿城而过,一时间风头无两。纪家夫妇看着回来的大小伙子差点不敢认他。这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自报家门,谁也不会相信这个面容黝黑却带着锋芒的男人是几年前那个困于男女私情的男孩子。

之后的纪钧仕途一帆风顺,带兵大破南夷北狄一路高升,直到再无可赐封为了安南公,而另一边,辛姑娘则命途多舛,早早死了丈夫。

纪钧听闻此事,竟从大理府连夜赶回家乡的小县城前去求亲,而辛姑娘则因尚在夫君孝期拒绝了,纪钧也不气馁,三年之后又上门提亲,辛三爷这次抓住了机会i,硬是帮女儿订下了婚事,此事一时之间传为佳话,只是坊间偶有传言,说林主簿的少爷是纪钧害死的,不然为何林公子刚丧纪钧便赶上门来了呢?

这种传闻纪钧从未回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