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她浑然不觉,梗着脖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要杀便杀,小女奉陪便是,左不过就是一条命,小女不要了可还行。”
这会儿倒是不怕死了。
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对他放肆的时候,也没见她胆怯半分,骂他的时候,也没见她畏惧一点。
仿佛有恃无恐一般。
齐雍看了眼她伸长的脖颈,就想到她颈间柔腻的触感,把握的时候,柔若无骨,宛如握了一团琼脂如膏,化在掌心里一般。
手掌隐隐有些发颤。
齐雍蹙眉:“看在镇北侯的面子上,方才种种不妥,便不与你计较。”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谢殿下不杀之恩?”沈昭嬑声音哽咽,一时泣不成声,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儿,喉咙里一抽一抽的。
一开始哭得还算克制,可随着前世那些不甘、怨恨,委屈又绝望的记忆一幕一幕地在脑中闪现,她渐渐崩溃号啕。
她怒吼:“是马儿自己失控,跑到你的必经之路上,又不是我愿意过来,我如果能控制它,还需要你来救我?”
“你怀疑我,大可以去查啊,凭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杀我?”
“你还掐我的脖颈,”她满脸委屈,拔高了声量大声控诉,“你凭什么这么欺负我?齐雍,你这个浑蛋,你总欺负我,总是喜欢欺负我……”
沈昭嬑哭得一塌糊涂,从歇斯底里的号哭,到绝望无助地啜泣,一直哭到哭不出眼泪,只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小声呜咽。
看她哭得凄惨,脸上的血污,染红了泪珠,血色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就像杜鹃泣血,哀痛又悲切。
她声声控诉,说自己欺负她,齐雍满心荒诞,觉得她不可理喻,胡搅蛮缠。
讲道理,他和这位沈大小姐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这个“欺负”又是从何而来?
想他一直征战在外,身边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怎么被她一闹腾,搞得自己像个负心汉似的?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从天而降。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止。
齐雍的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天知道,这个沈家大小姐怎就这么能哭,整整哭了两刻钟,还不带歇一下的。
之前拿着簪子,扎马脖子时的狠劲哪去了?
算了,镇北侯府世代功勋,是功臣之后,这一代镇北侯沈岐也深得皇兄信任,从西北退下来后,就接任了中军左都督一职,是正一品大员,掌管京中卫所,及地方都司所,拱卫京师。
她是沈岐的嫡长女,总要给几分面子。
他还欠了沈岐一个大人情,也不好太为难。
便容忍些。
沈昭嬑连声音也哭哑了,喉咙里干涩发疼,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埋着脑袋,有一下没有一下地抽噎。
齐雍真怕她一口气喘上了,觉得自己没哭够,还要继续哭,只好朝她伸出手:“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沈昭嬑嗯了一声,哑着嗓音:“我自己起来。”
齐雍收回手,转身唤来了子安,交代了几句话,一回头见她还坐在地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以为她还要哭。
“又怎么了?”
“我,”沈昭嬑小声抽噎,“没力气了。”
齐雍朝她伸出手:“我拉你。”
沈昭嬑不敢抬头看他,免得叫他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样子,她低着头,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男人的手掌很大,掌心里很干燥,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厚实而有力地将她的小手握住,密密匝匝地包裹起来。
前世今生,仿佛在双手交叠的一瞬间重合,沈昭嬑心尖微颤,不知怎么的,心中竟然淌过一丝淡淡的暖意。
齐雍正要拉她起来,手臂不由一顿。
少女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握在手里浑然无物一般,握的力道轻了,担心会手滑,握得重了,又害怕会弄伤了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昭嬑等了片刻,见他没动,抬眸看他:“怎么了?”
齐雍“唔”了一声,大掌握紧一些,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却不想用力过猛,沈昭嬑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下扑到他的胸前。
沈昭嬑呀了一声,正要退开。
齐雍却拦腰将她抱起。
“你做什么?”沈昭嬑惊愣了双眼,嗓音发颤,“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不合礼数,你、你快放我下来。”
“连站都站不稳,你还有力气走路?”齐雍抱着她大步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沈昭嬑不说话了,她浑身酸软,身子好像被什么辗过了,好像散了架一样。
算了。
今天在齐雍面前已经出了不少糗了,万一又整出了什么妖蛾子,丢脸的还是她自己。
忍忍吧!
反正就在不远处,很快就到了。
齐雍一低头,看到她白玉一般的耳珠,红得就快要滴血,张牙舞爪,又娇又凶的小狸奴儿,这会儿倒是乖觉得很。
……
好在舆车没有损毁,车里准备了替换的衣裳。
半个时辰后,沈昭嬑打理妥当,下了马车,身体还有些酸软,使不上力气,但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红苓和陈大还在昏迷。
陈大撞破了头,流了不少血,伤口已经处理妥当,没什么大碍,红苓也伤得不轻,不过都是撞碰的皮肉伤,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沈昭嬑半悬的心终于放下,看到不远处的齐雍抬步过来。
她简单挽了一个发髻,以一根长长的飘带固定,乌艳的长发堆砌在鬓边脑后,别无缀饰,却有一种洗净铅华的纯真。
又娇又凶的小狸奴儿,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以后,竟是个国色天香的佳人。
沈昭嬑调整好了心情,恢复了世家女该有的气度,福身行礼,语气郑重道:“今日多谢殿下仗义相助,救命之恩,小女铭感于心,来日定回报殿下。”
齐雍目光微深,这女人还真是善变啊!
一会儿凶狠果断,一会儿牙尖嘴利,一会儿楚楚可怜,一会儿温婉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