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落,席间人人自危,全部跪倒在地连头也不敢抬,唯恐摄政王剜了陈大人那倒霉鬼的眼睛犹觉不足,再来对他们下手。
谁不知摄政王魏骁,明面上是在辅佐大雍朝幼帝,可幼帝早已长成,他却迟迟不肯放权,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摄政王魏骁才是这大雍真正的主宰者!
当年他率领三十万精兵,从北疆战场一路厮杀回京,在夺嫡之乱中力排众议扶幼帝上位,功绩不可小觑,嘉封异姓王,行辅国摄政之实,风头一时无两。
只是摄政王此人野心勃勃又城府极深,手腕狠辣,朝中一些保皇派不满他的作风,几次三番弹劾却反倒丢了自己性命。
一年前那御史大夫楼大人,就成了皇帝和摄政王博弈之间的替死鬼,小皇帝见惹怒了摄政王,只好推了楼氏一族出来让摄政王消气,只是不知这次的刺杀,又会是谁来当这替死鬼了。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一个个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来参加什么宴会啊!
一想又不对,不来参加宴会岂不是明摆着和摄政王作对,真是两头都为难!
魏骁垂眸看着跪了一地的人,脸上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再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几分笑意,“今日是本王的疏忽,倒扫各位大人的兴了。”
“哪里哪里,下官们不敢。”
那些官员早在摄政王说剜了陈大人的眼睛时就吓破了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敢来王府行刺,像摄政王这样锱铢必报的作风,如果被抓出谁是主谋,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直到全须全尾地离开王府,一众官员的腿肚子还在打颤。
一想到那满脸鲜血的陈大人声声泣血地喊冤,更是悚得脸色发白,一个个手忙脚乱地上了自家马车,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直到枫林苑中所有人都离开了,一名黑衣侍从悄无声息地走至魏骁身边,他手中还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刀,浑身的煞气却渐渐收敛。
“王爷,已经问出来了,是大理寺卿顾从儒。”
魏骁习惯性地摩擦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的冷笑。
老东西果然活得不耐烦了。
楼姝是被痛醒的,她吃痛一声睁开眼睛,模糊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她的床边,正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这是哪里?”
楼姝冷不丁地出声,倒惊了那人一跳。
“这位姑娘你醒了!诶呀,姑娘可不要乱动了,你的伤口深着呢!”
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姑娘,面容清秀,脸上长着几颗小雀斑,看起来有些憨憨的。
楼姝置若罔闻,那伤口看着瘆人却并不致命,十九岁之前,她一直在山中生活,也曾跟着师父云游四海济世救人,对医术略懂皮毛,知道人的身体有哪些地方致命,又有哪些地方看着严重却并不足以要人性命。
那一刀她刻意避开了关键部位,又在痛晕过去之前和那个男人有过短暂的交流,现在她迫切地想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她咬牙试图从床上坐起来,缓顾一圈周围的环境,房间内装饰虽然简单,但也布置得庄重雅致,很显然不是意沉坊。
“这是哪里?”
楼姝又问了一遍,因为她起身的动作,伤口稍微有些裂开,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还能是哪里,当然是王府了,姑娘你冒死救了王爷,好福气可都在后面等着你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楼姝悄悄松了口气,面上的紧绷也松懈了几分。
“你快躺下,这伤口又裂开了,我得赶紧去找大夫!”
那姑娘说着就要出门,却被楼姝拉住了。
“不碍事的,你去给我端杯水好吗?”
楼姝本就生得好看,此时微垂着眼看人,说话又轻声细气的,带有一种纤细又脆弱的柔美,夏莲看得呆了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怪她们王爷这样的人竟也会被美色所迷,如果是眼前这位姑娘,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了。
喝了水,楼姝打发了那叫夏莲的侍女先出去,自己又在床上躺下了。
尽管她现在如愿留在了王府,魏骁还特意派人给她治伤,但她总觉得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像夏莲说的,王爷看中她,她的福气在后头,楼姝不以为然。
如果能这么轻易就被美色所迷,那魏骁也不会在朝野纵横这么多年而立于不败之地。
在楼姝被困书房一角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魏骁此人,多疑,专/制,城府极深,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从不见他身边有女人近身。
说这样的人会被美色所惑,楼姝不信,那行刺魏骁的人也不会信。
“你说他把那名舞伎留下了?”
“是的大人,还派人给她医治,珍视异常。”
顾从儒面色严肃,立在书房中久久不语。
这次刺杀的确是他太过心急大意,只是一想到,日渐靠拢摄政王的鄞州大营即将剿匪回京,那时圣上势必大行嘉奖,到那时,摄政王一党的气焰必将更加高涨。
又想到今日早朝,圣上虽因摄政王处置了陈方礼颇有微词,却并未多加斥责,顾从儒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陈方礼做了这场刺杀的替死鬼,但显然摄政王的怒火并没有就此制止。
整个意沉坊不管是真无辜还是同为刺客党羽,都被魏骁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是他却独独留下了那名舞伎。
即使是那舞伎拼命给魏骁挡了一刀,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即使没有那舞伎,以魏骁的身手,他也不会受伤。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顾从儒眉头渐渐皱起。
摄政王府南苑一角,这几天楼姝一直在这里养伤,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快。
“太好了姑娘,王爷刚才派人传话,让姑娘前去侍奉!”
这天早上,楼姝刚起床洗漱,头发正梳了一半,就听夏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院子里,“姑娘姑娘,赶紧收拾收拾,王爷说要和您一道用午膳!”
楼姝手下的动作一顿。
这几天除了大夫来给她换药清理伤口,魏骁从来没有派人来过,更别提是让她一起去用膳?
“姑娘可要好好打扮打扮,咱们王府里现在还没有王妃,您又是头一位得了王爷的眼,日后即便是做侍妾,那可也比寻常人家的正妻享福!”
在夏莲眼里,楼姝只是一名舞伎,说是侍妾也算是抬举了,所以没看见楼姝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楼姝没说话,只是继续给自己梳头,今日她梳的是芙蓉髻,素手轻点,在妆匣里翻了翻又颇为失望地作罢。
她对着铜镜侧头看了看,觉得少了点什么,莲步轻移,又从旁边桌上的盆栽里拈起朵半开的牡丹簪在发间,眉间再贴上一片细碎的花钿,轻点红唇,清丽中更添几分妩媚。
夏莲呆呆地站在楼姝身后,看着镜中女子,雪肤香腮,明眸皓齿,眼尾一点落红妆更添风情,轻轻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楼姝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藕荷色的烟纱散花裙,裙摆和袖口处皆绣有繁复的如云花纹,同色系的织锦腰带拢住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外罩一件雪色纱衣,手挽浅色披帛,娉娉袅袅地站在镜前端详片刻。
“走吧。”
直到楼姝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夏莲才猛地回过神,暗骂自己刚才这是怎么了,竟然看一名女子看呆了去。
立刻便引着楼姝往用膳的花厅走去。
摄政王府占地颇广,府中亭台楼阁,长廊回转,各式殿宇宫阙飞檐高啄,建造得大气磅礴。
楼姝所在的南苑位置比较偏僻,一路走来,有小桥流水的江南柔美,也有大气开阔的麟麟湖泊,森森殿宇,一众美景让人眼花缭乱简直堪比皇宫。
这样的建造规制,纵然是摄政王,也不免有些逾越。
只是当今朝堂,谁又敢向摄政王说一个不字。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来到花厅,桌上早已摆满了佳肴美馔,楼姝在花厅的入口站定,一眼就看见了那席上端坐的玄色背影。
他似乎刚下朝,身上的朝服还未褪下,大雍以玄为尊,百官朝服也都为深色,其上再由各品阶之分而绣有不同的图案,摄政王的朝服用朱红金线织就的麒麟双目怒睁,端的是一副狰狞威严之态。
楼姝悄悄捏了捏掌心,强压下心头太过强烈的情绪缓步走过去。
“奴婢见过王爷。”
她盈盈跪拜于地,头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截雪白纤弱的脖颈。
周围异常安静,只能间或听见几声筷箸触碰碗碟的声音。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楼姝保持姿势跪在地上,感受到一道微凉的视线从自己身上一一掠过,尽管是热火如荼的炎炎烈日,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双腿已经跪得麻木,就在楼姝快要坚持不住往旁边歪倒时,她终于听见一道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低低响起。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