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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咖啡馆的门口,本想以防万一联络雪也的,结果数马还是什么都没做就把手机放回口袋。因为脑中掠过了宇都木严肃的表情。才刚被说了那种话就又依靠雪也,宇都木会吼自己的吧。

既然想跟雪也成为真正的恋人,这种程度就靠自己渡过吧——。

暗下决心,数马转动了门把手。

没有上锁的门吱呀地打开了,数马走了进去。店内昏暗布满尘埃,幸好脚下的救急灯还能使用,走起路来才不会跌倒。

「……数、数马?」

环视了一下四周,响起了嘎达嘎达的声音,一个男人从堆积起来的椅子中滚了下来。

「筱沢?你至今在做……什……」

一下子怒吼起来的数马,尾音渐渐下沉了。悲惨地趴在地上的男人,跟数马所熟知的筱沢大相径庭。

曾作为网球部的王牌跟数马平分女生人气的筱沢,原本是有一副受女人欢迎的端正长相的,现在却面颊塌陷,彻底憔悴了。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为……、为什么、这样……」

不是骗取了那么多钱,将数马当成贡品交出去后逃之夭夭了吗。

也许逃亡生活中没有空闲休息,但仅仅是三个月就消瘦衰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寻常。

「数马……啊啊、你过来了啊……」

也许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筱沢慢慢地在地上匍匐。脸色土灰,纤细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绳索一样抓住数马的脚,力量大得生疼。

「求求你……、我会道歉……什么都会做的、请你阻止椿……」

「哈、……?」

出现了绝不可能的名字,数马不知所措。逃亡中神经过度衰弱,脑袋终于变得不正常了吗。可是,仰视数马的目光却很拼命,不见狂气的影子。

「冷静点、筱沢。发生了什么事,按顺序说明」

「……啊、啊啊、啊啊……」

斜着眼对上视线,轻拍着背部,筱沢的发抖慢慢止住了。眼睛刚适应了店内的昏暗,筱沢就开始了一点点地说明。

「……最初、还只是、被邀请而已……」

大约半年前,筱沢被友人带去新宿的一家地下赌场。最初只是无法拒绝强硬的邀请,但是第一次的轮盘就中了大奖,以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巨款为契机,渐渐陷了进去。

当然,大奖不是那么容易中的。一转眼就花光了所有的储蓄,想至少取回结婚资金的筱沢不惜跟消费金融中心借钱dǔ • bó,但依旧是持续负债。

最终连利息都付不起,金融业者态度豹变,粗暴地逼迫还钱。那时筱沢才知道那个消费金融中心是暴力集团经营的。

「这样下去的话,最坏的情况也许就是被取脏器了。就在不安得要发疯的时候,那家伙……椿突然来了我家」

来找筱沢的雪也,告诉他只要接受自己的委托就会支付报酬。提出的是返回欠款后也还有剩余的金额。筱沢二话不说就应允下来,但在听到委托内容后就愕然了,因为那是——。

「……要对、数马……」

心脏在胸部内侧猛烈跳动,仿佛想要消除染上恐怖气息的声音。住口、别再说了——有人在头脑中烦人地如此叫唤着。跟数马有着相同声音的、某人。

……不行。

唐突燃起的意义不明的危机感,眨眼间就生根发芽了。

……现在、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要帮忙……、设计欺骗你……」

「……骗人的……!」

筱沢的话一到达脑内,数马就反射性地踢飞筱沢,大叫起来。

——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

筱沢跟奥寺组起了纷争,想要自救才欺骗了数马。是雪也将数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

这以外的事实什么的才不知道。不可能。……是不能有的。被奥寺组不合理地对待甚至还被施加暴力,在公司被孤立,每天都提心吊胆的那些日子,居然都是阴谋——更甚的是,首谋者居然是雪也。

「欺骗我后逃跑的人不是你吗!事到如今,想要找借口吗!?」

「……不、不是的!难道我还有余裕、为了这种事把你叫出来、吗……咳」

摇晃着起身的筱沢,不甘示弱地大喊起来,结果引起了剧烈咳嗽,也许是无法忍受住冲击,又再次倒在了脏污的地板上。

身体弯曲成弓形,痛苦地按住胸口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演技,而讽刺的是,这给筱沢的话语平添了几分信任感。确实,在这种状态下如果还有闲功夫叫数马过来听他的借口,去警察局或者医院才应该是首选。

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叫数马过来,对筱沢来说比去警察局或者医院更有价值。

「相信……我……椿……、那个恶魔、确实是这么说的。假装撞了hēi • shè • huì的车,过去跟你、借钱」

在还没有平复的呼吸下,筱沢拼命诉说着。血红的眼睛渗出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濡湿了地板。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只能这么做了。不然的话、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所以、只能按照椿所说的,跟你借钱、立下字据……逃跑了。……可是、被他捉到了、直至今天……」

「……好痛……」

就像溺死者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出手,连避开的时间都不给地再次按住了数马的脚。即使数马挣扎也还是再次缠上来。被『那些家伙』抓住,至今为止到底遇到了什么凄惨遭遇呢。

「……全部……、都是椿设的局……!让我、深陷赌局、也全都是……因为、因为、他是……」

「筱沢……喂、筱沢」

说个不停的筱沢眼睛没有焦点,口角噗噜噗噜地溢出细小的泡沫,从被抓住的脚可以感受到他全身在小幅度地颤抖着。是紧急事态。

数马本想叫救护车的,但是这时听到了好几个人匆忙奔上阶梯的脚步声,连藏身的时间都没有,门就被啪地打开了。

「……喂、在这!快带走!」

「咿……咿!!!」

男人们蜂拥而至,筱沢如字面意思地跳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快速躲到数马背后。筱沢牢牢揪着数马不放手,但是男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剥下了筱沢,一步步地往后拖。

「救……、救、救救我、数马……!不想死……」

数马只能呆呆地听着逐渐远去的悲鸣。

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自己现在有在好好呼吸吗,就连稳当地站起来的自信都没有。全部的神经,都聚集在店内仅存的一个男人身上。

骗人的。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在这里?为什么捉住筱沢,却对数马放置不管?明明前不久还给数马的精神和肉体造成重创。

「——你也真是可怜啊」

对着呆若木鸡的数马,男人……中山主动开口了。过去只会说歪理的极道者,打从心底渗透出同情和怜悯。

「刚刚那家伙就够让人同情的了,不过等到我家主人满意了也许就会放他出来了。可是你,绝对不会得到自由的。一生、都在我家主人的手上备受疼爱地饲养到死。被他执着到那种程度,你还真是可怜」

「……在说……什么……」

冰冷的嘴唇终于通血了。饶有兴趣地笑着的中山正要开口时,像是再也容忍不下去一样从背后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多余的话到此为止。我要发怒了哦?」

不是把对方看成同等的人,而是当成害虫一样的冰冷……但又很魅惑的声音。

想当做只是声音相似的别人。想要相信是哪里搞错了。

可是、这个安静地迈着脚步走过来的男人,自己并没有看错。如此妖艳美丽的男人,除他之外绝无二人。

中山同情地瞥了数马一眼,耸了耸肩。

「……我可不想被你发怒。总算是确保筱沢了,被囚禁的王子殿下看来也平安无事,我们会负起责任再教育筱沢的,能不能就此扯平了?」

「筱沢的管理任务本来就是交给你们的吧?」

「都说了抱歉了。按照你的指示捉起来后就一直监禁他,我不过是稍不注意,负责看守的人就想入非非了。让他和跟男人也行的家伙上床,偷偷敲诈金额。然后,筱沢渐渐头脑不正常,应该是给他嗑了药。那些家伙刚刚已经被我处置了,会让筱沢戒毒的,之后也会好好管理他……不行吗?」

「……好吧。只是,没有下次」

「是!非常感谢!」

中山挺直背部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活像调教良好的看门狗一样快步离去了。

从敞开的门外射进光线,飞舞的尘土闪闪发光。就像是天使光环一样。

如果是虔诚的信徒,也许早就跪拜在脚下了。对穿着昂贵的皮靴走在肮脏的地板上、慢慢走向如同圣者的数马的这个男人。

——对名为椿雪也的、这个男人。

「……别、别过来……」

数马害怕地摇着头,一步步后退。一眼都没看向中山的黑色眼睛放着潋滟的妖光,紧紧缠着数马不放。

筱沢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奥寺组是拿了你的钱工作的吗。我受尽折磨,你也全都知道的吗。明明知道,却一直到同窗会为止才阻止吗。中山是你的同伙吗。

不对——说到底,从最初开始,全部都是他的阴谋。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但实际上从嘴里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话。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背部触碰到墙壁,数马把堆积在桌上的椅子一张张朝他扔过去。但是、不论哪一张都被他柔和优雅地轻松避开了。

——不对、不对、不对!

那样的不是雪也。只是跟雪也相同姿态的另外一个人而已。肯定是这样的。

可是,不要说否定了,即将忘记的疑问,就像是拼图一样一个个都解决了。

在从同窗会回来的路上被袭击,在雪也家寄居开始没多久自家就被洗劫了,在被雪也抱了后的第二天,就久违地目击到了中山他们。

仔细想想,奥寺组……中山他们要对数马做什么时,往往都是跟雪也相关的。虽然一直没有留意到,但如果都是雪也在背后指使的话也就能够接受了。

……那么的话……

一注意到自己可能产生了巨大的误会,数马颤抖不已。桌子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来扔的东西,伸出去的手空虚地落了空。

……在绝妙的时机拍下的陷害数马的动画。难道、是中山他们拍摄的吗?

如果说中山不是为了讨债,而是为了监视才紧跟着数马的话。从在雪也家寄居开始,就一直在外监视数马。

……如果是雪也命令他们收集对数马有恶劣影响的证据的话。全部的行动、都是雪也的耳旁风的话。

「……可怜的数马」

咚、跟温柔慈悲的语调相反的粗bào • dòng作,雪也的手撑到数马脸旁的墙壁上。在昏暗中更加白皙炫目的美貌靠了过来。

无处可逃。

「你都发抖了啊。都是因为这么冷的天还只穿一件薄衣服」

「……唔、呼、唔唔……!」

松开扣子,将展开的外套轻轻披在数马身上时,数马的背部在墙壁上缓缓滑落。雪也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数马。

「怎么了?该不会是被筱沢做了什么吧?」

刚刚开始就决不允许逸开的毫无恶意的黑色眼睛、真的不知道数马为什么会发抖的表情,全都可怕不已。

想要尽量不去在意雪也,想要他变回以往的雪也——想要他告诉自己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事全都是梦,数马努力地动着口。却不知道这反而把自己推入了更为绝望的深渊。

「……要是、被做了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消灭他」

满不在乎地断言后,雪也微笑了。

「把筱沢存在于世间的痕迹全部消除毁灭。……不过、他那个样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自行毁灭的吧」

「……住、手……」

「数马根本没必要觉得愧疚哦?因为是我把筱沢骗进地下赌场,他才跟中山他们借了融资,但我并没有强制他协助我陷害你。筱沢没有拒绝我的提议,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住手……、求你、住手吧……」

——别再用那张脸、那张嘴、那把声音说下去了!

只要一句话,只要他说筱沢和中山他们的话全都是谎言,自己就会相信的。但雪也非但没有否定,反而越发吐露出了不想接受的事实。一点都不发怵地、充满自豪的语气。

「……你在、恨我吗……」

那时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强壮的白色身体。第一次跟自己告白的、艳丽红润的嘴唇。染上情欲的黑色眼睛。交缠上来的柔软四肢。单方面提出分手的邮件。几年前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消散不去。

「……果然……、你在、恨我吗……?所以才使出这种手段、欺骗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