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男扮女装

前一夜,萧蓠与齐洛霖约定了翌日一早同往天福宫去,天福宫虽在邺城郊外,但着实不算太近,晨时出发,一路颠簸,到达时已是晌午。

天福宫坐落于巍峨山中,昂首望去,烟淡水清,空山凝翠,山顶云层环绕处只见林木耸翠,屋舍殿宇重重叠叠,远望宛如那盘桓的飞天巨龙一字排开。

上山的路峰回路转,萧蓠却无一丝倦意,只因这山中一派清凉世界,钟灵锦绣中孕育了充沛灵气,呼吸之间,神清气爽。

她一路行走,内心感叹怪不得天家将道观选址在此地,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二人上到山门前,跨过一道高大的青石牌坊,正式踏入了天福宫的地界。

与想象中不同,萧蓠去过庙宇的道观,门前皆是热热闹闹,多的是络绎不绝的香客,天福宫外围却着实幽静。

萧蓠看了一眼高耸紧闭的朱漆正门,路上听齐洛霖说,这正门除非大燕国天子亲临,否则谁来也不得开启。

他们也只能绕道侧门,侧门亦有人看守,亏得洛霖与这儿的监院沾亲带故,不然还真进不去。

看守的人进去通报,半晌,一身青衣的道姑远远地走来,这姑子凤眼修眉,生的着实不错,虽瞅着年过三十,褪去了一身青涩,仍成熟而富有韵致,可以想象年轻时是何等的窈窕俏丽。

不消说,这位自然是洛霖的小姨凌云道姑。

来之前据他说起,他这位小姨年轻之时,模样甚是惹人喜爱,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但都被她拒之门外,她不知怎的生了出世的心,一心一意要入道。家人自是不许,便替她做主定了一门亲事,谁知这小姨颇有主见,竟自己跑去出家为道,之后又凭着自身能耐入了天福宫,做了个监院。

谈起这段,洛霖不免扼腕,萧蓠反倒钦佩凌云师姑这样不拘世俗,敢于追求心之所向的勇气。

这世上太多的人云亦云,跟风逐流,什么女大当嫁之类,年愈双十还不出阁,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闲言碎语,她不屑,亦从不放在眼里,她萧蓠是为自己而活,不为别人,莫说是不相干的人,即是双亲,她也不会只为他们全然放弃自身,故而萧蓠对那些追求真我的人更有种心心相惜之感。

凌云道姑许久不见自家亲眷,倍感亲切,与洛霖寒暄几句后,便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萧蓠,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今个出门,萧蓠未做任何修饰,着了烟青色罗裙,绾了简单的百花分绡髻,别了根玉兰花簪,蛾眉曼睩,秀发如云,越显得清雅绝俗,宛如那空谷幽兰一般。

许是爱美之心作祟,凌云道姑瞅着她,刚还一派肃穆眼里逐渐露出会心的笑意,冲齐洛霖问道:“阿霖,这位姑娘是?”

“姨,这位可是你未来的外甥媳妇,她因听闻这儿山水如画,便想游历一番,我这不是带她来小住几日嘛。”齐洛霖露出难得的腼腆状。

他勾起细长狐眼,向萧蓠使了个眼色。

萧蓠错愕中配合地点点头,又轻轻一笑,低头佯作害羞状。

他们此次的真实来意不足为人道,两人忽上天福宫里小住必须得寻个由头,而且这由头必得要能蒙得过人,特别凌云道姑一关先得过了,齐洛霖那套说辞虽是胡诌的,听到长辈耳中却是入情入理,也不至惹人疑窦。

凌云道姑眼见二人情状,又将萧蓠仔仔细细过目一遍,转眼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满意的笑。

她亲切地挽了萧蓠的手在天福宫前院兜了一圈,等大抵熟悉了,午后,又去膳堂用过午膳,便领他们去客舍安顿下。

萧蓠立在门外往里头扫了几眼,两间客舍布置严谨,干净亮堂,摆设古朴庄重,不亏为天家第一道观。

看二人安顿好后,凌云道姑温和地微笑道:“你们在这暂居几日,我还做得这个主,只一样得记住了。”

她顿了顿,环视周遭,特特压低声音道:“入夜以后,不可随意走动,免遭不测。”

齐洛霖歪着头,若无其事道:“姨,瞧你说的,咱两都是大人,难不成还能走迷了路?”

他忽而眼珠子转溜了下,似心生疑惑,把凌云道姑拉近问:“莫非你这后山有猛虎恶兽?”

凌云师姑支支吾吾道:“这,这倒是从没听说。”

萧蓠观了观她的神色,寻思着洛霖这位小姨怕是有什么事瞒着他们。

她眼风一飘,冲齐洛霖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会意,十分配合地撇撇嘴,“姨,你不是有事瞒着咱们吧?”

凌云道姑眸光闪烁,干笑道:“阿霖,你这孩子就爱刨根问底,怎么?姨还能害了你,我都是为着你们着想。”

齐洛霖好奇心大胜,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姨,你也晓得我的性子,不说清楚,我定不能罢休的,你若是不说,我自个去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你千万不能泄露给外人知道。”敛眉思忖了片刻,凌云道姑终于松了口。

齐洛霖举起手掌,诚恳地指天为誓:“我保证守口如瓶,若是泄露出去,保准我五年内娶不上媳妇。”

“你呀。”凌云道姑摇头,似对他无可奈何。

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眼他的身边,生怕萧蓠介怀,但见那女娃儿微笑着,看来不甚在意,也就放下心来。

她见四下无人,便步入了客舍里头。

齐洛霖与萧蓠也有眼色地跟入了室内,将门窗封闭。

凌云道姑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说起:“这大半年来,每隔一段日子,天福宫内便要丢失一两名女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对外宣称都是私逃出去了。”

萧蓠聚精会神地听到此处,在心中猜测事情恐非那么简单。

凌云道姑略一停顿,接下来又道:“你也知这儿原是为皇家祈福所建,戒律森严,那些姑子们有些是宫里出来服侍过先帝的人,在外别无依靠,平日安分守己,忽然私逃极是可疑,况且这正门早晚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擅进,里头的人也轻易出不去,若要逃,唯有从那后山王香岩,那儿周遭山峰绵延,山势险峻,姑子们都是弱质女流要走出去谈何容易,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说的,真正人上哪儿去儿,谁也说不上。”

她说着,神情凝重起来,“都说这山中有不干净的东西,虽说是危言耸听,但以防万一,姨也是为你们好。”

“姨,你放心吧,咱们呢小住几日,不会乱跑给你添麻烦的。”齐洛霖一本正经地承诺,笑如柳絮般轻飘。

瞧着他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凌云道姑还有点放心不下,又千叮咛万嘱咐,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才放心离开。

待到她走远,萧蓠凝思,与齐洛霖对了一眼,问道:“你怎么看?”

齐洛霖轻笑一声,摊手道:“我这一趟是舍命陪君子,其余的事我管不着,你自个斟酌。”

萧蓠笑笑,也不做多问,便与他随意聊了几句,回到自己的客舍内。

凌云道姑所言显然是个重要线索,她隐约觉得与九阴教脱不开关系,但若要追查必须要有更多蛛丝马迹,只这点远远不够。

此时,萧蓠不免想到陪同前来的若是慕容倾,以他的□□透彻,听闻这样的怪事,定会同她精辟的分析一番,他胸有韬略,商谈对策往往一针见血,与她不谋而合,而行事之时,也必会一道参与,哪些该行,哪些不该行,压根用不着她替他操心。

如今慕容倾不在,却只剩她一人费心伤脑,当然这也怪不得洛霖,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一趟他已是仁至义尽,九阴妖人本是她自己招惹的,实无必要拖别人下水。

萧蓠决定走出屋子,寻找些蛛丝马迹,天福宫她人生地不熟,转着转着便迷失了方向,找不见回去的路,她每走一步都格外留意。

一处院墙下,一道披着素色棉布披风的人影闪过眼睛。

临近黄昏,那人背对她,步履匆匆地不知往何处去,瞧身形不十分魁梧也不纤弱,实难分辨男女。

萧蓠在心里猜测这八成是天福宫的女冠,她这一趟是正正经经入的山门,凌云师姑做的接引,倒没必要避忌。

萧蓠忙唤一声道:“仙姑留步。”

道姑放缓了脚步,却未有停下的意思。

萧蓠又走上前几步,“小女是凌云道长的近亲,前来做客几日,一时贪玩走迷了路,不知仙姑可否为小女指条明路。”

然而下一刻,风起,撩动素色披风,露出那人足下,萧蓠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红尖微露,楚楚销魂说得便是女子玉足,大燕女子不流行裹足,都生的原模原样的天足,但女子足下尺寸毕竟较男子为小。

萧蓠比对自个,发现这“道姑”身量未必高过她几何,一双脚的尺寸却大她许多。

莫非这披风下裹的并非红颜,而是须眉?天福宫本是女道观,男子的禁地,这男子如何进得此地?

想起凌云道姑的话,萧蓠精神振奋起来,这么快就有所发现,真个老天有眼,教她惊喜交织。

因她刻意放柔了声调,清音悦耳如黄莺出谷,格外中听,“道姑”身形一滞,慢慢回转身来,只见一张唇红齿白的娃娃脸,虽是眉若远山,目含秋水,柔美异常,实打实是一张青年男子的脸。

萧蓠自信自个不会眼拙到男女不分的地步,这便不慌不忙走上前去,惊“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位公子?”

这无名男子回头时神色严峻,一见是名钟灵神秀的美人,面色立刻由阴转晴,含笑道:“美人孤身一人在这转悠,不怕遇见歹人吗?”

萧蓠敛眉垂眸,装出怯生生的样子,斟酌着道:“怕是怕的,但想来天福宫重地不比寻常山头,我一介小女子平生又未做亏心事,绝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她抬眼,觑一眼那无名男子,娇滴滴问道:“公子也是来此玩赏做客的?”

无名男子笑起,眼眉含情,“美人好生聪慧,在下来了几日,熟门熟路,看你孤身一人,不如我来做回护花使者,送你回客房去?”

说话的功夫,手轻轻一扬,一团紫色烟雾自袖口撩起,飘向了对方。

萧蓠秀眸微狭,猜到他恐非善类,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她转身躲了开去,动作如流畅行云流水。

“公子,这就沉不住气了?”她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