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问计断情

青莲居茶馆的雅间内,萧蓠一人点了壶茶另加两碟子小点,右手托腮,酝酿起接下来的事。

对于九阴余孽,之前她抱着不轻纵,亦不打算招惹的心态,但与红衣妖女交手之后,虽然除掉了她与她的相好,但既然那红衣女是九阴教的尊者,萧蓠晓得这回是彻底得罪了九阴教,想不暴露也不行。

九阴教阴险歹毒,睚眦必报,萧蓠向来不是被动的人,与其等他们设计对付她,不如她主动出击,况且他们一伙是燕国通缉的重犯,此一次,她占了天时、人和,将这帮祸国殃民的歹人一网打尽,既为国为民为自身都是顺理成章。

萧蓠的脑中又浮现见到那名白发美妇的情景,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与娘亲如此相象,而娘亲从未提到过此人,那美妇现身营救胖头陀,定然也与九阴教脱不开关系,若然能寻到九阴教的巢穴,也许还能再次见到那白发美妇。

无论为那般,天福宫一行势在必行。

天福宫乃皇家道观,听说一惯不接待外客,她该以什么名义前去,又如何打入其内部查访呢?

不由自主地她又想起了慕容倾,借助他的力量可以轻易达到目的,现实逼她一次次向他靠近,他亦十分乐意地向她伸出臂弯,促使她投入他的怀抱,习惯他甚至依赖他。

果然她的心也在慢慢向他靠近,但她无法放任。

萧蓠绝非那些懵懂无知的女子,也不屑耍欲拒还迎之类的把戏,他是她的未婚夫婿,求助于他算是名正言顺的。

她却一直想要摆脱未来的荣王妃这一身份。

他眼下确然对她百依百顺,可便是畜生求爱时,两只公的还得为了母兽大打出手,哪对男女一开始不是甜蜜的?能始终如一的又有几人?终成眷属,甚至厮守一生,都不过是将就。

即便是千古流传的情爱故事,司马相如以一曲《凤囚凰》打动卓文君,二人私奔,而后夫妇当垆卖酒,情意绵绵,也不过是故事的开端。

其后数年,司马相如得朝廷重用,官场得意,便生了轻浮之心,他赏玩美人,嫌弃糟糠,忘却了曾经患难与共的妻子,甚至起了弃妻纳妾之意,卓文君伤心之下作《白头吟》,终使司马相如惭愧无地,回心转意,二人得以白首偕老,然而破镜重圆,纵然修复的再好,又怎可能没有裂痕?

四下无人时忆起曾经的背叛,卓文君的心里真能毫无芥蒂?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决。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寥寥几句,道出了一个女子对爱的期盼与失落,爱恨交织。

“愿得一心人”世上能够专心一志,矢志不渝的能有几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子把自己的一生托付于男子,也无非是场豪赌罢了,多数人都是一败涂地,能赢到最后者寥寥可数。

萧蓠不敢去赌自己的运气,她不晓得若然她与慕容倾真在一起,有朝一日他也生了二心,她会如何。

她不是卓文君,没有那般宽宏大度,隐忍求全,她不能容忍余生与一个曾想背弃自己的丈夫共同度过,届时怕不是两败俱伤,便是鲜血淋漓的局面。

相遇是缘,相守却难,她只能逼自己冷漠以待,最好能让他主动放弃她。

若是不求助慕容倾,目下的事该当如何呢?

萧蓠把她认识的人一一过了一遍,谁最能有可能助她一臂之力?一个名字渐渐清晰起来——齐洛霖。

洛霖素来认识不少三教九流,且又家传卜算之术,常在邺城各庙宇道观走动,通过他或能接触到天福宫的人。

打好了算盘,萧蓠心情大畅,轻笑一声,情不自禁地在口中吐出“洛霖”二字。

“唤我何事呀,一些日子不见,是不是想我了?”人声散漫带着几分戏谑。

来人生的清俊文弱,一身水墨长衫少了腰间系带,松松垮垮的,真个随意极了,狐眼微微翘着,似笑而非笑,双手搭腰,不紧不慢地踏步,一副风流不羁的做派。

说曹操曹操到,齐洛霖按时赴约而至。

萧蓠回以一轻笑,亦揶揄道:“想,想的很,一想到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报酬要分你三成,我这心肝就止不住得疼。”

她当即捧了心,佯作十分心疼的模样,洛霖翻了个白眼,努努嘴道:“你个没良心的女人,买卖还是我介绍的,得了便宜便想一个人独吞,忒没义气了!”

萧蓠不理他,取了早已备好的银票双手奉上,齐洛霖瞧见了,双目大放光华,直到拿在手里,乐呵呵地反复验了数遍,小心翼翼纳入怀中,嘴里念叨着:“你这一趟收获不小,不枉我如此看好,有了生意第一个想到你。”

看他这见钱眼开的架势,萧蓠哼哼道:“你哪是看好我,你是看好这白花花的银子。”

“义气值得几钱,何况是同你这坑蒙拐骗的神棍谈义气。”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瞟了他一眼,秀眉微蹙,神情似怨似哀,美人含愁自是别有风情。

齐洛霖一振袖袍,冷哼了一声,不服气道:“我是见钱眼开不假,但相识到如今,我可有坑过你?见利忘义吾辈所不齿,医婆,你别把人看扁了!”

见他上钩,萧蓠暗喜,眨眨眼,狡黠地一笑,“果真如此,洛霖,我若有些小事求助于你,你能否仗义相助?”

齐洛霖一双狭长细眼睨住了她,眸内精光闪过,撇嘴道:“我当今个是怎么了,原来这儿等我呢,说吧。”

萧蓠也不跟他客套,直接问道:“你往来各大祠庙道观,可曾去过天福宫吗?”

齐洛霖洒然一笑,“医婆,这回你问我可算问对了,这天福宫我是没大去过,但我有一小姨正是那儿的监院,想去还不容易。”

“如此就有劳你了,我有一桩大事,必须在那里住上几日,查访一番。”萧蓠大喜,立即眉开眼笑。

齐洛霖此人吃软不吃硬,要他帮忙务必先行激将,再拿好话供着。

果然,他摆了摆手,大方道:“这点蝇头小事何须客套,你只管放心,明个我便与你同上天福宫,保准让你在那儿多逗留几日。”

解决了一桩心事,萧蓠甚为欢喜,又想到另一件心头大事,她眉头深锁,嗫嚅道:“洛霖呀,我还有点事要私下求教你,也不知当不当讲。”

齐洛霖听她一讲,急忙张口,不想他一盏茶刚吞下,还未来得及咽进去,一不小心呛到了喉管里。

“咳咳,咳咳,讲。”一字之言,言简意赅。

见他连咳了数声,整张脸拧在一块,萧蓠贴心地等他咳得缓了些,才低眉,小声问道:“如何能够了断一个人的情意,让他对我彻底死心,而又不伤他的心。”

她眼睫低垂,脸泛红光的羞涩样儿,齐洛霖见了顿时好奇心大胜,眼珠子一转,惊“咦”道:“有人看上你了?这胆气好生教人敬佩,只是眼光嘛,哎,不知是谁眼瞎,瞧上了你呦?”

萧蓠一听,几乎从小几前暴跳而起:“你这话什么意思,照你一说我便是一无是处了?”

齐洛霖眯了眯狐狸眼,斟酌着道:“你这婆娘,初一见面,很多人会被你的外表迷惑,以为是温柔娴静的淑女,等到认识你的为人,狡诈、贪财、彪悍等等一堆毛病,十之□□得打退堂鼓,能够深入相处,还对你痴心不二的实属不易。话说回来,你所指的不会是上回那个叫做云倾的跟班吧?”

萧蓠颔首,颇有点羡慕他这一猜即中的好运道,往前凑了凑问:“你是如何猜到的?”

齐洛霖得意扬眉道:“别忘了我的老本行,咱们这种人别的不成,只看人的眼光最准,我早瞧出来他不简单,满身清贵之气却甘心屈身做一跟班,说没有别的企图你信吗?尤其是他瞧你的眼神,啧啧,犹如蜂儿见了蜜糖。”

萧蓠一怔,齐洛霖是出了名的神算,在这种事上没想到也目光如炬,自己却后知后觉,若非她将慕容倾留下养了几个月的伤,事儿哪能演变到如今这样欲罢不能的田地。

失策呀,失策!

她如此忖着,虚心道:“不想你目光如炬,那我问你,怎么才能回绝了他,又不教他伤心。”

齐洛霖捏了捏下巴,朝她摇摇头,喟叹道:“神婆呀,神婆,平日看着你玲珑剔透,怎么此事上犯起糊涂来,人家要的是你,无论以什么理由你拒绝了他,他怎么可能不受情伤。”

听他一席话,萧蓠垂了头,有些丧气道:“如此说来,真无两全之策?”

齐洛霖深深凝望着她,突然出手,骨节分明的指在她额前点了点,正色道:“世上事安得两全,你自己想清楚。”

自自然地动作,亲切却无不含一丁点暧昧,萧蓠的心目中齐洛霖像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与他相处是心如止水般的静,不似慕容倾虽是云淡风轻,举止温雅,内心实有一团烈火,要将他与她一起焚烧殆尽,他在身边,她的心总是砰砰乱跳,心里面七上八下的。

默了默,萧蓠似下定决心,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只是我这要断恐也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