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三月之期

萧蓠挑了挑秀致的眉头,不得不说,慕容倾抓住了她唯一的软肋,萧家给她慰藉的人只有爹爹,而爹爹是国之重臣,即使手握权柄如慕容倾也轻易动他不得,所以她不担忧爹爹会受她牵连。

但娘亲是她最大的挂碍,身为人女,娘亲一日不醒转,她一日无法放下心中的包袱,畅意地活。

即便是死,萧蓠自问也无法安心闭上眼,何况她不想去死。

上这儿来之前,她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若荣王是根十分难啃的骨头,与其崩碎了牙齿,落个满嘴是血,不如先暂且依了他,嫁作荣王妃,与他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也未尝不可。

直到乍然得知荣王与云倾是同一个,她的胆子才肥了起来。

敢和他较劲,敢当面顶撞他,或者都因为潜意识中她认为他待自己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真正伤害她。

眼下,既然她寻死觅活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只好暂且偃旗息鼓,是该收敛脾气了,萧蓠缓缓吐出心中的浊气,一个好字缓缓出口。

她感觉到异样,蝶翼般的睫毛垂落,瞟见他的手,玉石般润泽而修长的手,一只安放在她腰身最细窄处,另一只则不规矩地摆在某个莫可言说的地方。

似乎是慕容倾也察觉到了不妥,他的手挪了挪地方,开口道:“瘦了,女儿家丰腴些的好看。”

萧蓠双颊飞霞,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一顿饭要少吃几口!力争瘦得让他瞧不下去。

须臾,她转身,脱离了他的掌控,认怂道:“殿下,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别的路可选了,在嫁与殿下之前,希望您答案我一个请求。”

“娘亲她至今尚在昏睡中,爹爹又常年不在家,国公府除了我,无人真心看顾她。”她的语气显著软了下来,仿佛无依的小兽祈求怜悯。

云倾眼里泛着柔和的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萧蓠。

她流露出娇羞的神态,说:“给我三个月时间,无论如何,我要先救醒娘亲。”

她的示弱,令慕容倾精神一振,少顷的沉默,他倏然一笑,将她的一把如绢青丝挽在掌心,摩挲着道:“从今往后,你的事既是我的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难得的温情流淌在二人之间,萧蓠微微颔首,忽然眨眨眼问:“殿下究竟喜欢我哪儿?”

慕容倾一怔,竟破天荒地口拙了。

萧蓠掂量着认真说道:“虽是我救了您,可扪心自问,我待您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刻薄,我既不可爱也不会撒娇,又缺乏女儿家该有的温柔,我唯一的好处就是这张脸尚可一观,可是这世上不乏美人,尤其您往那儿一站,就算不亮明了身份,就冲这风度这仪表,伸伸手还愁没有大把的美人投怀送抱,您是哪儿想不开非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还是一棵不开花的铁树!

为何?

最初他的吟吟有颗纯净如水晶一样的心,她看似弱小却勇敢,痴傻却执着,她以自己的方式守护他,温暖他的身心,给了他从未得到过的义无反顾的爱。

如今的她变了许多又似乎没变,只是执着的不再是他,只是将真实的自己包裹在厚重的猬甲中。

他儿时见识过后宫中无数争宠献媚的女人,看惯了她们你争我斗,那种柔顺如同磨去棱角的琉璃珠子,圆滑美丽,却浮华而空洞。

所以她不柔顺,不会撒娇又如何,只有他一人看到她的好就够了。

慕容倾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反问她:“如果我当真有你说的那般迷人,又怎会在你这儿屡遭嫌弃,也不见你对我死心塌地?”

萧蓠眼下浮起浅浅的笑意,讨好地说:”我哪敢嫌弃殿下,殿下风光霁月,我对您那是万分的孺慕敬仰,唯恐自身粗陋,不敢高攀呐。”

慕容倾被她气笑,“孺慕多用以晚辈对待长辈之情,你我迟早是夫妻,我年长你三岁也不至于平白差了个辈分。”

他顿了下,“以后同我说话不要用敬词。”

萧蓠装傻,陪笑道:“不如此怎能昭示我的敬重之意,成亲成亲成的就是个亲嘛,日后我定当将殿下当做爹爹一样尊敬的。”

情知明面上她抗拒不了,本心里她始终不愿意顺从他的意,他执意要娶,那就怪不得她用软刀子回敬了。

她倒想瞧瞧他能忍到哪般田地!

慕容倾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无奈地轻息。

不远处忽有人声传来,一人说道:“舅父,那对男女不知去了何处,兴许就在附近,您可一定要为甥儿做主,哎呦……

“行了,平时你净爱惹事,先找着人再说。”

另一道人声醇厚,说话人似是一名中年长者,慕容倾辨听出此人应是当朝中书令温泰。

他不由分说,拉扯着萧蓠躲到一块假山石后头,仓促之下,以一袭白色狐裘掩住了她的身子。

须臾,一伙人走过来,正是调戏萧蓠不成,被她教训过的赵公子,想必是这纨绔子弟一向顺风顺水惯了,陡然吃了亏,心生不忿,便寻来了帮手,狐假虎威地企图找回场子。

萧蓠被慕容倾掩狐裘下,略有点气闷,似白檀清雅的流香拨动感官,她的心突突跳得飞快。

待一伙人走远后,她才钻出脑袋,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给捂红了,揶揄道:“不想以殿下您的胆识,也有羞于见人的时候。”

慕容倾笑笑不回,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只他一人固然不惧这中书令温泰,但人言可畏,眼下与她一道却不得不顾及女儿家的名声。

燕国民风开放,女子也可登上台面,外出郊游的大有人在,可若被温泰撞见了他与她一道,传扬开去,仍不免要被人嚼舌头根子。

现在的她不比从前,作为大家闺秀,名誉也是紧要的,他要她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妻子,自然也要为他们的将来思虑,他与她来日方长,不着急一时。

萧蓠刚要站起身来,却被慕容倾按住了脑袋,他听闻脚步声临近,这一回走来的是一名贵妇人与她的侍从。

贵妇生的丰腴,面如满月,眉如远山,眼若月牙,身姿丰腴而曼妙,虽非绝色,却似带露芙蓉,教人极欲采撷。

贵妇纤纤细步,在看清她面目的刹那,慕容倾眉心一拢。

当初若非这卢静姝一眼看中了他,此后仰仗家世对他纠缠不休,废太子慕容灼也不会想要费心除去他身边亲近的人,吟吟亦不会遭到牵连!

后来废太子一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太子太傅卢横病死在牢狱中,卢家还是他亲自去抄的,他要以卢家献祭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反正卢家树倒猢狲散,卢静姝是死是活,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他全没在意过。

不想她不仅活着,还活得颇为滋润,能在这儿遇见真是巧了。

卢静姝身后的侍女问她:“侧妃,咱们赏雪在王府中不好吗,大老远上这儿来,奴婢担心侧妃您累着了。”

“今日对我而言是故地重游了。”卢静姝目光随处流连,似是通过景观在缅怀些人与事,说着就长吁一声。

侍女软慰她道:“侧妃您怎么就叹气了呢,您深得端王殿下的宠爱,是有福气的人,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

卢静展颜一笑,“小嘴还挺甜的,不过花无百日红,近来殿下上我那儿去的时候少了,想是又有了新人吧。”

侍女左右环视,小声道:“奴婢替您留心着,前几日从殿下贴身的小霞那儿打听到,端王殿下最近没上别人房里去,好像只接见过一名神秘客,得到了一件来自大内的宝物。”

她自以为四下无人,殊不知慕容倾的耳目灵敏,早把话听了去。

来自大内的宝物,他骤然联想到紫玉酥失窃一事,莫非跟这端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