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暂时别过

萧蓠掂量着,回神处云倾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柔光正胜。

面对他的笑容,萧蓠心内一阵打鼓,这个男人每每必能猜中她的心事,要唬弄他着实不易。

她低下头,凝神苦思对策之际,云倾不知何时绕到她的身后,双臂环住了那不及一握的芊芊柳腰,附耳轻道:“我根本不信,在我跟前你还能想到别人,也不信你不清楚昨夜面对的人是我,只不过你既有心抗拒,我也不愿相强,这种事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手虽环在她腰间,却没有收紧,只轻轻地搭着,既不让人觉得过分轻佻,又足够暧昧。

萧蓠忽而为他这孟浪的举动惊吓住,竟忘记了挣扎,然而带给她更大震惊的是他的言外之意。

闻其言,知其性,那夜她满以为是他不堪忍受作为替代品,所以负气而去,实际那些只不过是他欲擒故纵之计,对她,他志在必得,对旁人,他也从未放在眼中。

好自信,好自负!

诚然云倾的确有自负的本钱,倘若今日面对的不是铁石心肠的她,换个对象,怕是早就被收得服服帖帖。可惜他对上的恰是她,势必要一败涂地。

萧蓠挪开身子,谨防他再动手动脚,又拉开几步,直视他道:“你也未免太过自负,纵然你是珍馐佳肴也有人不好你这口,也许我喜欢的就不是你这样的。”

云倾玩味地一笑,“哦,果真如此,那么为何我在你房里养伤两个多月,不见你时常念到谁,思慕一人,不该是心心念念的吗?”

萧蓠一愣,随即道:“云倾,你太会以己度人了,不是人人都喜欢在外人面前念叨自己私事儿的,只要彼此心意相照,无需宣之于口。”

她进而露出一道甜蜜的微笑,仿佛正想到那心神交融的人儿。

云倾不为所动,淡淡道:“然而两个月里,也不见那位齐公子露个面。”

萧蓠在他洞悉一切目光下,仿佛无所遁形,她暗暗咬牙,仍是嘴硬,“就算两情相悦也用不着时时刻刻黏在一块吧,何况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时常私底下会见男子是有违闺训的。”

云倾扬起嘴唇,“假如你真的在乎闺训,那你我同处一室两月有余,彼此又有肌肤之亲,你不但不该赶走我,还必须非我不嫁。”

萧蓠心中一凛,想不到说着说着又中了他的套,她皱了皱眉,瞬间又似豁然开朗地舒展开来,微微笑道:“你都已经有了婚约,我怕不是疯了,才要非君不嫁。”

云倾记性似乎不大好,不妨她来提醒一下他。

一室寂静,云倾的目光凝滞,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他在看她,恍如回到初见时那样,透过她见到了那极为珍视却久已失去的宝物。

萧蓠以为自己总算扳回一城,锁定了胜局,云倾的眉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轻笑,“银银的意思是,只要摈除了以上一点,你便以身相许?那如今我告诉你,没有婚约,你就是我此生所爱,再无他人,你眼下能否应我?”

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视下,萧蓠无奈地别过脸去,恍如多看一眼便会沉沦,他的话教她惶恐莫名。

不管真的假的,总之对付这个男人,务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点松懈不得。

思忖至此,她板起脸来,不屑道:“我至今对你的背景身世一无所知,堂堂国公府长女怎么可能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原来你是因这点怨我,确实是我疏忽,你没问,我也忘了提,此刻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我绝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云倾了然地一笑,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眸里闪烁着极为撩人的光泽。

萧蓠终于知道这世上有些男人能笑得让无数美人甘拜下风,她眼前就站着这么一个妖孽,可以预料,假如她骨头一酥应承了他,那将来必定要与许多女人竞争,但凡是宝物,你瞅得见,别人的眼也不瞎,怀揣重宝要是没有足够能力匹配,迟早被人抢了去。

日日提心吊胆,夜夜孤枕难眠,同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国母一样处境。

萧蓠沉吟着,冷汗涔涔直下,硬起心肠决然道:“不必了,我没兴趣打探不相干的事,你只说要怎样才肯离开?”

言讫,释然一笑,算她不识抬举也罢,他的情,她消受不起。

云倾双眸微黯,低低地说:“要我走可以,先答我一问。”

“银银,假如在你丢失的那段记忆中,有个很重要的人,他现在找到你,希望重续前缘,你可能够接受?”

萧蓠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随意答道:“你说的很重要指的是?若是友人,得要看性子是否合得来,要是志趣相投,再交个朋友倒也……”

云倾截话道:“倘若是至亲至爱呢?”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爹娘,还有什么人能称作至亲至爱了?”萧蓠满脸的困惑。

云倾看着她,郑重道:“至亲至爱并不只有双亲,也可以是夫妻之间,或者亲密的恋人。”

萧蓠断然道:“不会。”

“你说什么?”

萧蓠正色道:“纵是我曾经与他如何相爱相亲,眼下却互不相识,形同陌路,承载往事的记忆早已烟消云散,就像轮回一次的人,前世的爱恨情仇理当一笔勾销,哪有人还去追溯上辈子的事?”

云倾直直望着她,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那眸光中隐匿着一些深沉的东西,不单单是爱慕的情愫,譬如那些有意无意地问话也似乎全都内有隐情,但她不愿去深究,因为真相的背后往往是不堪的,或是不能承受之痛,该糊涂时且糊涂,有时候做个迷糊的人也未尝不是幸事。

萧蓠压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叹息一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会劝他放下,相聚是缘,然缘分尽了,爱过他的那个女子已不复存在,如今他对我来说只是一路人,我想我接受不了一个陌生的爱人,也未必还会爱上他,人要往前看,何必抱着一个执念不放手,于人于己都没好处。”

云倾苦笑,眼里的星光破碎,“也许你说的对。”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或许放下便可海阔天空,但执念于心根深蒂固,对她的爱早已融入骨血之中,如要放下,除非腕骨洗髓,此生怕是难以做到了。

久不见他作声,萧蓠耐着性子等了良久,忍不住问:“云公子可以走了吗?”

云倾忽然抬眸,星子般的眼仁泛起殷红血丝,喉结微动,“好。”

他答得爽快,萧蓠微微意外。

她花唇阖动,在云倾转身的刹那叫住他:“云公子,诊金?”

云倾僵硬地回头,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物,递给她道:“此物暂且押在这儿,足以抵得过千两诊金了吗?”

萧蓠接过一看,龙凤呈祥的玉佩以最上乘的羊脂白玉雕就,玉料细白如乳,通体无一丝杂质,玉佩本身已数名贵,而价值连城的却是下方坠着的一颗明珠,九分大小,难得的圆润光滑,最可贵的是通体散布碧绿幽光,不正是传说中的夜明之珠?光凭这一颗夜明珠在市面上又何止值千两。

够了,简直太够了!

萧蓠眸子亮闪闪的,看着他宛如看着一座宝藏。

云倾见她羽睫微翘,一对宜喜宜嗔眸子里光华凝定,情知她是见财心喜,他却渴望被她这样注视。

“今日这一走,来日再见时,你便再无法回绝我了。”

云倾深望她一眼,只留下不清不楚的一句话。

萧蓠心上隐隐觉得不是滋味,许久才掀动眼皮,不觉闷闷地想,哪里还会有来日呢,她不会也不能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