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日,星期五
督察使劲全身的力气按喇叭。真的就是全身的力气。她往前把胸部压到丰田大吉普车的方向盘上,喇叭声大鸣。
“泰国人不会这样,”她大笑,“反正也没用,你按喇叭他们也不让你过,这个跟佛教有关。可是我忍不住,管他的,我美国来的。”
她又往前靠到方向盘上,周围的机车骑士装出看向别处的样子。
“所以他还在旅馆房间里?”哈利忍住呵欠问。
“最高层下的令。通常我们会尽快进行解剖,隔天就火化,但是他们希望你先看过。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可是办凶杀案的顶尖高手啊,还是你都忘了?”
她用眼角瞄他,突然把车子切进一个空隙,然后大力踩下油门。
“别想装可爱,这里可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家不会因为你是个发郎就认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比较可能是反过来。”
“发郎?”
“洋人,老外,意思半贬抑半中性,看你怎么用。你就记住这点,就算泰国人对你客客气气,也不代表他们的自尊有什么问题。你算走运了,今天有舜通和阿诺值班,我相信你有办法给他们好印象;为了你好,我希望如此。如果你耍白痴,以后要跟这个部门共事问题可就大了。”
“我怎么有印象这个部门是归你管?”
“那是我以为。”
他们已经上了高速公路,而且她不顾引擎的抗议,把油门踩到底。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西边一颗樱桃红的落日正在摩天大楼之间下沉。
“污染至少还带来美丽的夕照。”丽姿回应了他的思绪。
“跟我讲讲这里的娼妓业。”哈利说。
“跟交通一样严重。”
“我见识到了。但是这里是什么说了算?怎么运作的?是传统那种派人在街上拉皮条,还是妓女自己独立营业?她们去酒吧、跳脱衣舞、在报纸上登广告,还是在购物中心拉客?”
“以上皆是,但是不只;曼谷没试过的就是在哪都没试过。不过她们大多在Go Go Bar工作,跳跳舞,哄客人买酒,当然她们可以抽成。酒吧老板不负责这些女孩子,最多就是给她们一个地方营销自己,换到的好处就是她们同意待到酒吧打烊,如果有客人想带小姐出场,就得掏钱买她那一晚。钱归老板,但是通常那个女孩子会很乐意,可以不必整晚在台上扭来扭去。”
“听起来对酒吧老板很划算。”
“时段卖掉之后,那女孩子再到手的钱就全进自己的口袋了。”
“发现大使尸体的女孩也是在这种酒吧工作?”
“对,在帕蓬街的其中一家王冠酒吧。我们还知道汽车旅馆老板经营应召站,专门替有特殊癖好的外国人叫小姐。不过要让她开口很难,因为在泰国卖淫其实违法,目前为止她的说法就是她住那家旅馆,不小心走错门。”
丽姿解释,奥特勒·墨内斯大概是在到达旅馆的时候叫了小姐,可是柜台那个接待员(其实就是老板),一口否认跟租房以外的事有任何关系。
“到了。”
她在一栋白砖矮建筑前面停车。
“曼谷的一流妓院好像偏爱希腊名字。”她刻薄了一句,然后下车。哈利抬头看见一块霓虹招牌,上面说这家汽车旅馆叫做“奥林帕湿山”。“帕”字爱亮不亮的,“林”已经永远放弃,给这个地方增添一股凄凉,让哈利想起挪威郊区的烧烤餐厅。
这家汽车旅馆跟美国的一模一样,一间间相连的双人房围着一个天井,每间房外面有一个停车位。沿墙有一条走廊,客人可以坐在有水渍的灰色藤椅上。
“好地方。”
“你可能不相信,但是这里似乎是越战期间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为饥渴的休休美军盖的。”
“休休?”
“休息休养计划,不过大家都说‘买买’,买春买醉计划。他们用飞机把人从西贡送过来度假两天。要是没有美军,这个国家的性产业不会有今天的规模,曼谷甚至有一条街正式的名称就叫牛仔街。”
“那他们为什么不待在那里就好?这里几乎是乡下了。”
“那些想家的士兵连上床也偏好全美式作风,就是在车子里,或是汽车旅馆里,所以他们才盖了这个地方。他们可以在停车场租美国车,房间迷你吧里甚至还有美国啤酒。”
“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妈妈告诉我的。”
哈利转头看她,但即使“奥林帕湿山”还亮着的那几个字在她头上投下蓝色霓虹光,天还是太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戴上帽子,然后走进接待区。
旅馆房间陈设简单,但是肮脏的灰色地毯透露出从前的辉煌。哈利打了哆嗦,不是因为那件让认尸变成多此一举的黄色西装(只有基督教民主党和进步党党员才会出于自愿穿这种衣服),也不是因为那把有东方风格装饰的刀子(刀子把西装钉在大使的背上,让外套的肩片突得很难看)。他打哆嗦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房间冷得要命。丽姿解释过,这种气候下尸体的保存期限非常短,他们又听说至少得等挪威的警探四十八小时,所以把冷气设定成最低温十度,还把电扇风力开到最强。
尽管如此,苍蝇还是不屈不挠,而且有一大群就在阿诺和舜通仔细把尸体翻成仰躺的时候飞了出来。奥特勒·墨内斯呆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子,好像想要看到脚上那双ecco的鞋尖。男孩子气的刘海让大使看起来比五十二岁还年轻。刘海翻落,发色被阳光晒得淡了,彷佛里面还有生命。
“他老婆和十几岁的女儿,”哈利说,“她们来看过吗?”
“没有,我们通知了挪威大使馆,他们说会转告家属。目前接到的消息就只有禁止任何人进来。”
“使馆的人呢?”
“代办来过,名字不记得了。”
“彤亚·魏格?”
“对,她一直冷着一张脸,一直到我们把尸体翻过来让她指认,才变了脸色。”
哈利仔细观察大使。他生前长得好看吗?撇开可怕的西装和肚子上的几条游泳圈不看,是个会让大使馆年轻女性代办心跳加速的男人吗?他晒黑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蜡黄,蓝色的舌头彷佛想从齿间钻出来。
哈利在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人死以后外表变化很快,他见过的尸体太多,已经知道盯着尸体盯不出多少东西。奥特勒·墨内斯已经把自己这个人可能透露的秘密都带走,留下来的就是一副蜕掉的空壳。
哈利把椅子往床边推过去。两名年轻警员俯身在他头上。
“你看到什么?”丽姿问。
“我看到一个挪威色鬼正好是个大使,所以为了国王和国家,不能不保护自己的名声。”
她惊讶地抬起眼,仔细端详哈利。
“空调再厉害,还是盖不住那股恶臭,”他说,“不过那是我自己的问题。至于躺在这里这家伙,”哈利抓住大使的下巴,“尸僵,他僵掉了,但是已经开始软化,都过了三天,这是正常的。他的舌头发青,可是有那把刀子,看起来发青的原因不是窒息,这要查。”
“已经查了,”丽姿说,“大使喝过红酒。”
哈利咕哝了几声。
“墨内斯在午休时间离开办公室,”她继续说,“那个女人发现他的时间是晚上将近十一点。我们的法医说死亡时间在四点到十点之间,所以范围缩小了一点。”
“四点到十点?有六个小时唉。”
“没错,警探。”丽姿把两手抱在胸前。
“嗯。”哈利抬头看她,“这种几个小时后就发现的尸体,我们在奥斯陆推断死亡时间,通常前后误差只有二十分钟。”
“那是因为你住在北极。这里气温三十五度,尸体温度不会下降太多,死亡时间是根据尸僵来判断,所以很不精确。”
“尸斑呢?三小时后就该出现斑点。”
“很抱歉,就像你看到的,大使喜欢日光浴,所以我们没办法分辨。”
哈利的食指在西装被刀刺穿的地方摸了一遍,有一种灰色像凡士林的东西留在指甲上。
“这是什么?”
“凶器显然上过油,已经采样送去化验。”
哈利把口袋翻了一遍,掏出一个磨旧了的褐色皮夹,里面有一张五百铢钞票,一张外交部识别证,还有一张女孩子微笑的照片,看起来在病床上。
“在他身上还有找到别的东西吗?”
“没。”丽姿已经把帽子拿下来赶苍蝇,“我们看过以后,就留着没动。”
哈利松开他的皮带,拉下裤子,把他翻回趴着的姿势,然后拉开外套和衬衫。“看,有血沿着背流下来过,”他把那条多威乐内裤的松紧带拉开,“还流到股沟里。也就是说,他不是躺着的时候被捅死,他站着。量量看刀刃进去的深度和角度,就可以算出凶手的身高。”
“前提是凶手行凶的时候站的位置和死者同一个高度。”丽姿补充,“也可能死者在地板上被捅,血是在他被移到床上的时候流下来。”
“真是那样,地毯上就会有血迹,”哈利一边说,一边拉起裤子,系好皮带,转过来看着丽姿的眼睛,“而且你也不必猜测,你会很确定,你们鉴识的人会发现他的西装上到处都是地毯的纤维,不是吗。”
她没有移开视线,但是哈利知道她的小测试已经被他揭穿。她点点头,于是他转回去面对尸体。
“从被害者心理学的角度,有一个细节可以证明他等的人是女性。”
“哦?”
“看到皮带了吗?我解开之前,皮带扣在平常磨旧的那个孔后面两格。这种腰围大很快的中年男子,往往会在见年轻女性之前勒紧小腹。”
很难看出来他们对此佩不佩服,那些警员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面无表情的脸什么都没透露。丽姿咬掉一大片指甲,噘着嘴吐出来。
“所以迷你吧在这。”哈利打开小冰箱的门,胜狮啤酒,约翰走路和加拿大会所威士忌的迷你瓶,一瓶白酒。看起来都没动过。
“还找到什么?”哈利转向两名年轻警员。
他们交换眼色,其中一个指了指外面车道上的车。
“车子。”
他们走出去,车道上停了一辆比较近期的古董深蓝色奔驰,上面挂着使节车牌。一个警员打开驾驶座的门。
“钥匙?”哈利问。
“在他外套口袋找到……”警员朝房间的方向点了点头。
“指纹?”
年轻人朝上司投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她咳了一声。
“我们当然已经对钥匙采过指纹,霍勒。”
“我不是问你们采过指纹没有,我是问你们有什么结果。”
“他的。否则我们一开始就会告诉你了。”
哈利闭嘴没说话。
奔驰的座椅和地板散落杂物,哈利注意到几本杂志、几个录音带和空的香烟盒,一个可乐罐,还有一双凉鞋。
“你们还找到什么?”
阿诺拿出一张清单开始念。
“停,”哈利说,“最后一样可以再说一次吗?”
“赛马的彩票,长官。”
“显然大使喜欢偶尔下个注,”丽姿说,“泰国流行的消遣活动。”
“这又是什么?”
哈利已经在驾驶座这边弯下腰,从座椅调整杆和脚踏垫之间的地毯底下,捡起一小粒胶囊。
警员垂眼看着他的清单,最后不得不放弃。
丽姿靠过来看了以后说:“液态摇头丸是这种胶囊包装。”
“摇头丸?”哈利摇头,“中年基督教民主党员有可能到处乱搞,但是他们才不会用E。”
“我们要送去化验。”丽姿说。哈利从她的脸色看得出来,漏掉了这粒药丸,她很不高兴。
“我们看一下后面。”他说。
车子里面有多脏乱,后车厢就有多整洁。
“喜欢整洁的男人。”哈利说,“车子里面绝对是归家里的女人管,但是他没让她们碰后车厢。”
一只配备齐全的工具箱被丽姿的手电筒照得反光,箱子里一尘不染,只能从其中一把螺丝起子的尖端沾着灰泥,看出使用过的痕迹。
“再来一点被害者心理学,各位。我猜测墨内斯不是自己动手型的人,这个工具箱从来没靠近汽车引擎过,螺丝起子顶多是用来钻洞挂全家福照片。”
一只蚊子在他耳边鼓掌。哈利出手打它,感觉到自己湿淋淋的皮肤摸起来凉凉的。太阳下山了,热度也没有减低,现在风已经停歇,湿气好像从他们脚下的地面透出来,把空气凝住,几乎可以喝了。
备胎旁边摆了千斤顶,显然也没用过。还有一只扁扁的真皮公文包,就是你想得到会出现在外交官车子里的那种。
“公文包里有什么?”哈利问。
“锁住了。”丽姿说,“因为这辆车正式来说是大使馆的领土,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所以我们没试过开锁。现在既然有挪威代表在场,或许我们可以……”
“抱歉,我没有外交身分。”哈利说着,把公文包从后车厢拿出来,放到地上。“但是我可以说这个公文包已经不在挪威的领土上,所以我建议你们,在我去柜台找旅馆老板讲话的时候把它打开。”
哈利一派悠闲地穿过停车场。坐飞机后他的两只脚就肿起来,衬衫内有一滴汗水滚落,让他发痒,而且他想酒想得要命。除此之外,再回来办大案子,感觉还不差,上次办案已经是很久以前。他注意到“帕”字已经熄灭了。
柜台后面那个男人递给哈利的名片印着“王利·经理”,大概是温和地暗示他改天再来。这个骨瘦如柴、穿花衬衫的男人睡眼惺忪,一脸绝对不想跟哈利扯上任何关系的样子。他用手指唰地翻过一迭纸,抬眼看见哈利还杵着,就嘟嘟哝哝起来。
“看得出来你很忙,”哈利说,“所以我说我们愈快解决愈好。我知道我是外国人,不是你们国家的──”
“不是泰国人,中国人。”他听到了,又多一句嘟哝。
“好吧,那,你也是外国人。重点是──”
柜台后面传出几声吸气,可能是嗤之以鼻的声音。反正旅馆老板还是开口了。
“不是外国人,中国人。我们让泰国运转起来,没有中国人,没有生意。”
“好吧,你是生意人,王,我就来跟你谈个生意。你在这里开妓院,你要怎么翻你的纸随便你,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王利坚决地摇头。“没有妓女。汽车旅馆,出租房间。”
“别紧张,我只对凶手有兴趣,把皮条客关起来不是我的职责,除非我私下行动,所以我才说有生意可以谈。泰国这里没有人会来查你这种人,太多了,查不胜查。跟警察检举你也不够,我猜你可以用牛皮纸袋装几铢钱给出去,那种事就不会来烦你,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怎么怕我们。”
汽车旅馆老板重复摇头的动作。
“没有给钱。非法。”
哈利微笑。“我上次看到泰国的贪腐情况,在全球排行榜还是名列第三。拜托你好心点,不要把我当白痴。”
哈利刻意压低了嗓子。通常威胁的话语用中性的声调说出来效果最好。
“可是呢,你的问题,还有我的问题,就是房间里面发现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国家来的外交官。如果我得回报上去,说我们怀疑他死在妓院里,事情马上就会变成政治问题,你的警界朋友也帮不了你。当局会有压力,不能不关掉这个地方,把你拉进大牢里,好表示善意,表示他们努力在维护法律和秩序,对吧?”
从那张没表情的脸,实在不可能看出来他究竟打中要害没有。
“换个情况呢,如果我回报说,女的本来就跟男的约好见面,这家汽车旅馆只是随便挑的地方……”
那男人看着哈利。他眨了眨眼睛,挤眉弄眼的样子彷佛有灰尘跑到眼里,然后他转身拉开一道帘子,招手要哈利跟着。帘子后面藏着一扇打开的门,有个摆着一桌二椅的小房间,男人示意哈利坐下,然后把一个杯子放在哈利面前,拿茶壶倒水。一股强烈的薄荷味刺痛他的眼睛。
“尸体在这里,那些小姐都不想工作,”王利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弄走?”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全世界都一样,哈利想着,点燃一根香烟。
“那个男的大概晚上九点来开房间。他翻菜单,说要叫蒂姆,但是他要先休息,等她到了再跟他说。我说他还是得按时数付钱,他说可以,就拿了钥匙。”
“菜单?”
男人拿了个确实长得像菜单的东西给他。哈利快快翻阅,里面有年轻泰国女孩的照片,穿护士制服的,穿网袜的,穿皮革紧身胸衣拿鞭子的,穿学生制服格子裙的,甚至还有穿警察制服的。照片底下有个标题写着“重要数据”,下面列的是每个女孩的年龄、价格、背景数据。哈利注意到每个人自称的年龄都介于十八到二十二岁之间,价格从一千到三千铢不等,而且几乎每个女孩都上完了一种语言课程、当过护士。
“他自己一个人?”哈利问。
“对。”
“车子里没有别人?”
王利摇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那辆奔驰装了深色车窗,你又是坐在这里。”
“我通常会走出去看,说不定他有朋友一起来,他们就要付双人房的钱。”
“了解。双人房,双倍价?”
“不是双倍价,”王利又露出牙齿,“分摊比较划算。”
“后来呢?”
“不知道。那个男的开车到一二○房,就是他现在在的那间。房间在后面,黑夜里我看不到。我打电话叫蒂姆,她就过来等着,过一会儿我就叫她过去找他了。”
“蒂姆穿什么衣服?列车长制服?”
“不是不是,”王利翻到菜单最后一页,得意地给他看一个年轻泰国女孩的照片,女孩穿着缝满银色亮片的连身短裙和白色冰鞋,露出大大的笑容。她两腿交叉,双手往两旁摆,做出行礼的姿势,彷佛刚刚完成一首自选曲。她的脸上有点点红雀斑。
“这是在扮……”哈利读着照片底下的名字,不可置信地说。
“对对,没错,唐雅·哈丁,杀了另一个美国女生那个,漂亮的那个。”
“我想她没有真的──”
“蒂姆也可以扮她,你喜欢的话……”
“不用了,谢谢。”哈利说。
“这个很流行,尤其是美国人,她也可以哭,如果你喜欢的话。”王利的手指头在脸颊上比了往下滑的动作。
“她在房间里发现他背上插了一把刀,之后呢?”
“蒂姆尖叫着跑过来。”
“穿着溜冰鞋?”
王利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溜冰鞋是脱掉内裤以后穿的。”
哈利可以理解这项安排切合实际,挥挥手要他继续说。
“没有别的可以说了,警察先生。我们过去房间再看了一次,然后我把门锁起来,打电话报警。”
“那么,蒂姆说过,她到房间的时候门没锁,她有没有说门是打开的,或者只是没锁?”
王利耸耸肩,“门关着可是没锁。这个重要吗?”
“这可说不定。那天晚上还看过别的人靠近那个房间吗?”
王利摇摇头。
“住房登记簿在哪里?”哈利问。他开始觉得累了。
老板的头突然抬起来。“没有登记簿。”
哈利默默看着他。
“没有登记簿,”王利又说一次,“我干嘛要登记簿?登记姓名地址的话,就没有人要来了。”
“我不是白痴,王,没有人知道自己被登记,你就是会记一下,以防万一。偶尔都会有重要人物来,哪天你遇到麻烦,把登记簿摔到桌子上,可能会有用,对吧?”
旅馆老板像青蛙一样眨眼睛。
“不要那么难搞,王,跟凶杀案无关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尤其是公众人物。我跟你保证。好了,给我簿子,麻烦你。”
那是一本小笔记本,哈利扫过密密麻麻写着泰文字母的纸页。
“之后会有人来影印。”他说。
三名警察在奔驰旁边等他。车头灯开着,照亮躺在阳台上的公文包。公文包已经打开。
“有没有找到什么?”
“看起来大使有特殊性癖好。”
“我知道,唐雅·哈丁。在我看那个叫做特殊情趣。什么时候可以跟蒂姆问话?”
“我们明天找她,她今天晚上要工作。”
哈利在公文包前面停下来。那些黑白照片的细节在车头灯的黄光下历历在目,他呆住了。他当然听过这种事,他甚至读过报告,还跟风化队的同事讨论过,但这是哈利生平第一次看到小孩被大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