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章 顾明睿的来意

那边祈郎中拿着剪刀在火上烧了烧,见知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冲着她吩咐道,“去厨上叫人送热水来,一身是伤。”

知路看向了段怡,抿了抿嘴。

她红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却是一把抓住了灵机的一只爪子,将它领了出去。

段怡只觉得身上一轻,她艰难地坐了起身,将沉重的甲衣脱了下来,里头的衣衫湿漉漉的,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那沈青安的剑很薄,身上都是很细的伤,疼归疼,倒是死不了。就是这手,先生给我瞧瞧,我日后可还是要握枪的。”

祈郎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还知晓自己要握枪?这里只有你段怡一个人能打么?沈青安厉害,一个人打不赢,那咱们就派十个人上去打,打死为止。”

“咱们这一派,还要什么脸面不成?”

祈郎中越说越气,又道,“你急着救段淑,人之常情。你若是无情无义,老夫也不会瞧中你。可你是主公,执掌一方,你们三人在城外,若是顾明睿没有抢先我们一步赶到,替你解围。”

“你们三个打算如何?壮烈的牺牲在襄阳城外,被人扎成刺猬,然后让那沈青安踏着你们三个的尸体,将襄阳城门打烂么?”

段怡有些无力地又趴回了小榻,“莫要骂了,莫要骂了!你若是骂得刹不住了,一会儿见了亲儿子,还骂怎么办?”

“你徒儿哪里就那般傻?我是瞧着他们来了,方才叫关城门的,若退无可退,自是索性开了城门,让城中的襄阳军出城来战,虽然惨烈了些,但怎么着,也能够拖到你们前来的。”

祈郎中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见她却是不是莽撞,而是心中早有成算,这才满意了几分。

他走了过去,看了看段怡的手腕,因为高频次的过度使用,手腕有些红肿了起来,看上去触目惊心的。祈郎中用剪刀剪开了段怡的衣袖。

又从药箱的深处,拿出一个小罐子来,从里头舀出了一坨膏药,敷在了段怡的手腕上。

“冰冰凉的,倒是舒爽。先生怎地那般抠门,也不多抠些出来。”

段怡朝着那小罐子看去,那里头的膏药绿油油的,有些透明,倒像是后世常用的绿药膏似的,她不擅长医理,闻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熬制出来的。

但瞧着祈郎中肉疼的样子,显然珍贵无比。

“当饭吃么?你怎么不让我将你整个人敷上?”他说着,替段怡包扎好了,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左手,见韦猛治脱臼没有留下隐患,这才放了心。

“先生,热水来了!”门口的知路,提了一大桶的热水走了进来。

祈郎中冲着她点了点头,“你也跟着学了好些时日,你家姑娘身上的伤,你来给她上药罢。今夜军中事务繁忙,没人有空理会她,叫她自己吃饭便是。”

祈郎中说着,背着药箱子走了出去,在那桌面上,留下了一大罐的金疮药。

待他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灵机显然被知路教训过了,这回倒是没有往段怡身上扑,只在她的旁边趴在了下来,呼呼地睡了起来。

知路瞧着一身是血的段怡,红了眼睛,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段怡不知道何时,已经趴在了床榻上睡着了,带着轻微的呼噜声。

她睡着的时候,显得十分的乖巧,因为疼痛,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子,碎发像是打湿了一般,显得格外的黑。

知路心中万般言语,到底咬了咬嘴唇,舍不得将段怡唤醒,轻手轻脚地替她上起药来。

将那衣衫一褪去,知路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人人都道主公好,哪知其中万般难?这世上哪里有人无所不能,不过是每一回都拿命在搏罢了……

段怡一夜好眠,翌日大早起来的时候,太阳竟是已经升起,透过那窗户,照射了进来。

窗上的雕花,让那照在地上的太阳光,都显得有些斑驳起来。

段怡伸了伸懒腰,疼得嘴角直抽抽,她这才发现,周身上下都被知路包裹得像是一个木乃伊一般,她快步地走到了铜镜跟前,见自己脸没有被遮住,方才松了一口气。

“好知路,包得这般严实,一瞧就是平日里叫花鸡没有少烧。”

知路被段怡逗乐了,“就姑娘爱说笑!昨日什么也没有吃,早上煮了一些小米粥,如今温度恰恰好,姑娘快用一些罢。”

“这不知不觉的,竟是觉得这襄阳,比蜀中更像家了”,知路嘀嘀咕咕的说着,半句没有提段怡受伤之事。

段怡瞧着,松了一口气。

别看着丫头年纪小,絮叨起来,那可是比八十岁的老太太,还要厉害几分。

她想着,洗漱之后,快步的坐在那桌前,端起一碗小米粥,咕噜一大口,喝了个精光。

“妹妹果真,越发的豪爽!”

段怡听着,抬头一瞧,就看着顾明睿站在门前,手中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闻着一股子椒麻香味儿,哥哥可是给我带了牛肉来?”

顾明睿温柔的笑了笑,“你这鼻子,倒是灵验。”

他说着,走了过来,将那油纸包打开来,露出了里头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上头洒了一层白芝麻,闻着香极了。

“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我走得急,带得不多。等回去之后,差人给你送过来”,顾明睿说着,顿了顿,“对不起……”

段怡立马举起了双手,“打住!再说客套话,这牛肉可要被我一个人吃光了!”

顾明睿沉默了片刻。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让你一个人出蜀地……”顾明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我……”

段怡放下了筷子,笑着摆了摆手,“哥哥怎么总是同我说对不起?段思贤做了那么多恶事,虽然我不想认他,但姓顾的没有对不起姓段的。倒是姓段的,应该磕头认罪才是。”

“我习武之后,护过许多人。但是我永远记得,明睿哥哥是这个世上,头一个护我的人。”

“我拿下山南,成为一道之主之后,便愈发的理解了外祖父良苦用心。战乱所到之处,皆是焦土,民不聊生,苦的不光是士兵,更是百姓。”

“外祖父死守锦城,从来都没有半分私心。于剑南百姓而言,外祖父此举,乃是善行功德。”

顾明睿有些错愕地看向了段怡,良久他方才苦笑道,“阿妹豁达胜我良多!一觉醒来,已经数载,不是我教你,而是你教我了。”

他说着,站了起身,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章来,冲着段怡行了大礼,双手奉上。

“顾氏越携剑南,归于襄阳,从此段怡为君,吾等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