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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原因是想测试一下这条修缮过的官道的运力,结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理想一些。若是上党境内全都是这样的路面,遇到敌袭,反应的速度就能更为迅捷。

“测试疾行,还是属下来做就好。”奕延答道。

昨天骑马着实太多,当看到主公下马时动作,奕延根本不顾对方抗议,把人塞进了马车里。天气本就寒冷,再伤了筋骨,一年的调理可都白费了。

有绿竹和梁荣在,梁峰连反抗的余地都没,只得喝了晕车药,坐回车上。不过就算上了车,他也不让车队减慢速度。如此紧赶慢赶,方才能在一日半内赶回梁府。

听奕延这么说,梁峰不由一笑。他那马鞍可是仔细包过的,就算骑了一日腰酸背痛,也没磨破大腿内侧的皮肤。不过有这样的表现,他也算知足了。去年可是骑会儿马就要歇半日,看来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大有好转。再养几个月,说不定就能系统的锻炼身体了。

正想着明年的打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奕延回身道:“主公,张营副带兵出迎了。”

“挑起锦帘。”梁峰对绿竹吩咐道。

车厢外遮风的帘子被挑了起来,梁峰端坐在车内,向外看去。只见张和率领数十名骑兵迎了出来。见到梁峰,他立刻翻身下马,跪在了路边:“末将恭迎郎主!”

“张营副请起。”梁峰笑道,“可是山上岗哨探知了车队?”

“正是。”张和躬身答道。这次家主归来,根本没有通知府中。还是岗哨率先发现了车队的踪迹,放到了消息树。张和反应极快,立刻率队来迎。看来这个选择,并没有做错。

“你有心了。入队随我一同回府吧。”对于张和的机敏,梁峰十分满意,吩咐道。

张和重新上马,驾马来到车厢旁,如同旁边的兵士那样,拱卫在侧。坐在车窗边,梁峰随口问道:“如今府中有兵多少?”

“正兵又添了三百,辅兵六百,厢兵八百。均是可战之人。还有三百新兵送到了潞城,归入骑兵营。”张和记得牢靠,迅速禀了出来。

“不错。”梁峰赞道。

不足半年,就有如此成绩,可见张和没有分毫懈怠。只是如此人数比例,仍是个先军政治,亏得府里卖瓷卖玻璃,还有其他几样副业撑着,否则真是养不起这大一堆人。可叹他虽然当了太守,但是那两千石俸禄根本就拿不回来,差不多都贴在府城那边了。

开垦的田亩和新增人口,就不是张和该掌握的数据了。因此梁峰也未过问,转而询问医院和军备情况。边走边说,车队缓缓绕过最后一个山坳,梁峰突然住口,扭头看向道边。

只见道路两侧,黑压压挤满了人。不知是从何得知的消息,沿途村落里的村民全都迎了出来。不知是谁先瞅见了车队和端坐车里的梁府主人,有人高声叫了起来:“是佛子,佛子归来了!”

就像风吹麦秆,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有人倒头就拜,有人哽咽出声,亦有双手合十叨念经文的妇人。就像陷入了狂热的信徒一般,这群村人尽皆向着车队顶礼膜拜。

梁峰微微挑眉,问道:“这是你安排的?”

张和连忙摇头:“末将怎敢!都是村人自发相迎。郎主离府太久,庄户可是惦念良久了。”

千穿万穿,唯有马屁不穿。更何况,还是如此让人激动的场面。所有拱卫在侧的骑士,都高高挺起了胸膛,连车里坐着的梁荣都兴奋的微微颤抖。梁峰一哂,躬身钻出车厢,扶着奕延的肩头,站在了辕座之上。

“主公!”奕延一惊。这里可是车夫的驭位,并不宽敞。站立更不安全。万一马惊了可如何是好?!

然而梁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好好驾车,我站得住。”

一手扶着奕延的肩头,一手背在了身后,梁峰就这样站直了身体。在他身侧,是数百雄壮骑士,人人着甲,刀明盔亮。在他掌下,是冰冷凶戾,高鼻异瞳的羯胡,犹如鬼怪凶物。而那到立在车上的身影,是如此纤弱挺拔,姿容出尘。就像被金刚夜叉拱卫的佛祖真身一般!

强烈的反差,让下面的呼声更大了。越来越多人垂下了头颅,用前额抵住了冰冷的地面,口宣佛号。他们面前的大地也在颤抖,被马蹄践踏,荡起烟尘,就如滚滚洪流,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这就是为政上党的新任太守!这就是他们依靠的梁府家主!这就是庇佑他们,让他们逃过兵祸和瘟疫,逃过死亡和劫难的无量佛祖!

山呼之声,如雷震耳!

站在车上,梁峰深深吸了口气。大多数人见到如此场面,恐怕都会惶恐。然而他却已经习惯了。习惯受这样的虔诚膜拜,习惯把这些人的祈求背在肩上。这是他能扛起的,他也当能杠上更多!

路的尽头,梁府寨门缓缓敞开,迎接着他们的主人,远道归来。

第142章

迎出梁府大门的,不止张和一人。还有梁府的几位管事,和刚刚上任不久的门客韩当。此人乃是段钦推荐的故友,学识品格都不差,梁峰只是一试,便放心让他总领梁府,负责府中大小事务。

此次出迎,自然也是韩当站在首位。一敛大袖,他对步下马车的梁峰行礼道:“恭迎郎主归府。”

梁峰笑着上前:“平之何必多礼?这几月,府内诸事,劳君费心了。”

“承蒙郎主信赖,鄙人愧不敢当。”韩当谦恭再拜。

初来乍到,就领了这样的差事,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过韩当为人稳重谨慎,倒也没因这破格任用兴起什么心思。更何况,身处梁府,没人比他更清楚府中的制衡手段。

主管农事的梁良是府中邑户,忠心耿耿;管理账目的周勘是郎主信用的宾客;代理四坊的朝雨则是小郎君的ru母。更何况还有张和这个统领部曲的营副。可以说只要他生出分毫异动,身边这些人立刻就能把他拿下。

如此安排,并未没有让韩当不适,反而令他心悦诚服。用人不疑,却也不会粗率的留下漏洞让人心乱,这才是保证长治久安的良法。难怪段钦会投效这位梁郎。高门之中,如此明智之主,也不多见了。

毕竟赶了两天的路,打过招呼之后,梁峰便直接进府。命其他人先去安顿,他招来韩当等府内管事,详细询问这些日子梁府的发展情况。

“如今府中邑户已满八百,丁口三千有余,多是从上党各县逃来的百姓。”韩当呈上黄册,认真禀道。

因为逃亡者多是上党本地人,丁口俱全,所以总人数也有长足增长。只是短短半年,就激增一倍有余,着实让人惊讶。

“邑户都是从高都挑选的?”梁峰微微皱眉。

“确实如此。若想成为邑户,必须身体强健,或有一技之长。”这种筛选工作,韩当怎么可能疏忽,“不过高都接纳的流民着实不少,府中选人,才能倍增。”

看来这次高都新开垦的官田收获不少啊,郭郊恐怕也是摸准了自己的心思,才敢放手去做。但是人口激增,始终还是很有压力的事情,梁峰又问道:“如此一来,府内存粮可还足够?”

“存粮无碍。今岁四坊收入颇丰,明年的种粮也已留下。”韩当如实答道。

白瓷和琉璃珠的生意可是最近才谈成的,四坊今年还有什么大买卖不成?梁峰扭头,对跪坐在侧席的朝雨问道:“可是书房又卖出了经书?”

朝雨微微欠身:“正如郎主所料。潞城大捷之后,书房又卖了不少经书,今岁只贩书所得,便超过万石,还有些路远无法运输米粮的,奴婢就让他们换成了绢麻,也得了百余匹。”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并州一共才有多少读书人?就算加上庶族,也会有太多。这销量简直可以人手一本了,说不定还有不少匈奴贵人也买了镇宅。装神弄鬼果真是最来钱的买卖!

“那怀恩寺呢?又雕新板了吗?”

“雕了十余卷。都是主持亲笔所书,所得米粮足有千石。不过匈奴立国之后,怀恩寺便不再印经了。”朝雨道。

梁峰早就不抄经文了,但是怀恩寺那些和尚并未停下批发生意,而是用主持方丈亲笔所书的经文,又印了些雕版书。不过战争还是影响到了生意,晋阳处在匈奴包围圈内,就算是老和尚那样的手腕,怕也运不出米粮了。

梁峰了然颔首:“明年刻经,还是以崇文书馆为先。这次我带回了几卷经书,复工之后,便逐一印起来吧。”

这些日子他也跟崔稷等人商量过,要刻一批经史,包括《孝经》、《论语》、《礼记》、《春秋》、《尚书》等。也是熟悉晋代之后,梁峰才发现此时并无四书五经之说,所以《大学》、《中庸》这样从《礼记》中摘取的文章,还未提升到后世经典的地位。但是必读之书,还是有的。哪怕得不到优秀的注疏本,这些经典也需要学子一一背诵,彻底牢记。

如今有了崇文馆,也势必要重开郡中官学。印制一些未注释无句读的版本,还是很必要的。崔稷便找人整理出了一套汉隶版本的手抄本,准备用以刻印。这可是崔家对雕版印刷最大的让步了。不抓住机会,岂不可惜?

有了这些任务,怕是书坊就没法再接外面的佛经刻印了。朝雨俯首道:“奴婢自会安排工匠,仔细刻印。”

虽然已经掌管四坊,朝雨的姿态依旧温雅如故,梁峰笑笑,看来自己并未选错代理。扭过头,他又对韩当道:“府中各级佐吏,可有安置?”

人口从三百暴涨到了三千,势必要有更多管理者进行调配。这也是梁峰走之前,着意安排过的事情。

韩当答道:“已选出二十名佐吏,九人为流难庶族,七人为投效士子,还有四名乃是府中学馆所出。每月都有稽考,若是不能胜任,便革职停用。名单也列在了册上。”

大乱非但让百姓流离,也让不少抗压性较小的庶族家破。这些人在逃难的过程中,难免会依附豪族,成为其附庸门客。如今梁府已经是一方豪强,司州和并州又皆大乱,这样的人,当然也不会少。韩当一一审核过,方才收入了一批作为佐吏。

梁峰对于韩当的眼光还是颇为放心的,更何况治理民事的里正,由阿良提拔,账房则由周勘亲自培训帮手。这两边插不进人,就算佐吏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带来太大影响。

满意颔首,梁峰道:“如此便好。师约和稚川在哪里?”

“两位宾客还在坊中,郎主可要唤他们回来?”这次梁峰回来的太突然,韩当没来得及通知匠坊。

“无妨,我下午去一遭即可。”梁峰浑不在意。窑工和铁工搬入山中新坊之后,他还没去过的呢。亲自看看也不错。

听到梁峰这么说,韩当也不多言,又继续禀报起其他事项。

大致查看了府里近况,也歇过了劲儿来,梁峰午休之后,便骑马前往新坊。梁府本身依山而建,这次两坊搬到了新开辟的山谷之中。远远便有护卫把守,分三岗三哨,才能进入厂区。这里环境不错,还有一条支流经过。河道早就拓宽,修建了水闸,水车就立在河道边上。

这便是刚刚改造过的水锥,不过用来舂米的木槌下,摆着的并非白米,而是白色的泥土。这是制瓷的原料,也是梁府白瓷能够如此洁白的关键。光是捶制磁土,就要花费不少功夫。不过如今有了水锥,在水力的推动下,木槌不眠不休的敲打着里面的石块,省却了不少人力。

梁峰站在水锥旁看了一会,才向里走去。只是数百步,空气中就多出了刺鼻的烟气,这是煤炭燃烧时产生的废气,光是闻着,就让人胸中憋闷。制瓷的窑已经扩建至四座,还有铁工那边的铁炉,交织在一起,污染就更严重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讲环保的时候,梁峰并未理会这糟糕的空气,继续向里走去。不多时,就来到了陶坊外院。已经有人通报,葛洪和刘俭快步迎了出来。

“府君,你怎能来这里?”葛洪皱起眉头。他毕竟也是梁峰的保健医生之一,自然知道对方体弱,不该到这样污浊的地方。

梁峰笑道:“许久未曾到坊中看了看,听闻你们在这里,正好过来瞧瞧。不知那水力风箱研制的如何了?”

刘俭立刻来了精神:“风箱做过了模型,确实可用。但是稚川想出了个建炉的法子,配上风箱,或可比现在的炉子强上数倍。”

“哦?”梁峰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不知稚川所说之炉如何形制?”

葛洪也不矫情,取出一张图纸递在了梁峰面前:“此乃官炉,为铁官所用。汉时便有高一丈,需三百人鼓槖的大炉,如今府中自用,可仿其形制,酌情减高。定能产铁数倍!”

拿到那张炭笔所画的图稿,梁峰不由有些发愣,这忒么不是过去那种土法小高炉吗?怎么现在就有了?!

其实高炉自战国其就有之,《汉书》记载:“河平二年(公元前27年)正月,沛郡铁官铸铁,铁不下,隆隆如雷声,又如鼓音,工十三人惊走。音止,还视地,地陷数尺,炉分为十,一炉中销铁如流星,皆上去,与征和二年(公元前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