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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算一事,还真做不得伪,天赋便是天赋。只要他认真挑拣学徒,精心教授学问,不怕教不出堪用的!

看着周勘那副认真模样,梁峰微笑颔首:“如此大善。”

府上现在是急需一批通晓基础数学的人了。反正只是学计算,识字之类的文化课内容可以慢慢来。一般而言,数学思维出色的,逻辑也不会太差,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也能放在军中当个司务长之类的小吏。这种基层人员,官职卑微,又不可或缺,还是亲自培养比较妥帖。

而且这也能成为梁府从军之外的另一条晋升之路。梁峰从不怀疑聪明人的数量,否则在教育没法普及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出现那么多能工巧匠和出色商贾。只要有学习的机会,那些具备天赋的,自然能脱颖而出。

送走了周勘,梁峰思索片刻,又唤来了朝雨。和往常一样,这位身兼数职的ru娘还是不卑不亢,恬淡有礼。

梁峰微微一笑:“去岁辛苦你了。织造房和书坊都是初创,能有如此佳绩,实在难得。”

“郎主谬赞。都是婢子分内之事。”朝雨柔声答道。

“分内之事?怕是不少男子也无法如此妥帖。这些都是功劳,无需自谦。”

明白郎主确实想赞自己,朝雨微微一俯,算是领下。

满意颔首,梁峰又道:“只是不知府上,可还有如你这便聪颖的女子?”

听到这话,朝雨才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梁峰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我也是今日方才想到这事。如今府上百废待兴,实在是人手奇缺。若是有粗通文字,知晓数算的女子,大可放在坊中任职,这些事务可比搓麻纺纱要重要许多。”

这下朝雨终于明白了梁峰的意思。其实家中主持中馈的,一般都是女性。掌管库房,收支家产,遣用奴仆,甚至外面的商铺,都可由主母一手操控。因此经济之学,也是闺秀教育的重要一环。只可惜梁府主母早丧,又没未娶新妇,才让郎主手上事务多出几分。

思索片刻,朝雨便微笑应道:“奴婢这样的,先夫人嫁来时确实带了几个,不过都许了出去,还要看看她们夫家的意思。若是郎主有意,其实可以从病房中挑选几人。据奴婢所知,这些被山贼掳去的妇人中,很有几个知书达理,可能是大户出身。”

“哦?”梁峰顿时直起了身形,“还有这样的女子?!”

这他是真没想到!不过也是,山贼会抢的,不少是路过的商人或者小士族。这些人油水足,武力又不甚强大,可不正是肥羊?若是有女眷跟随其中,被掳掠上山的绝不会少。而这些花房里养大的弱女子,能坚持着活下来,被解救后又放弃嫁人,选择自己dú • lì生活,心智之坚,实在绝不容小觑。

梁峰比任何人都清楚,女人刚强起来会是如何模样,所以一听就来了兴趣:“若是真有机敏、嘴严的,可以选两个进书房,帮我整理书信,处理杂务。”

朝雨眉峰微微一挑,犹豫了片刻,才应道:“奴婢会仔细挑选两人。”

“不过这样的女子,会不会被家人找到,离开梁府呢?”梁峰追问道。

这可是选机要秘书了,万一上岗工作一段时间,被家人接走了,可重大安全隐患。他不过是救人,又不是签了卖身契,这种问题不能不防。

“她们不会。”朝雨低声道,“这些女子连出身都不肯透露,绝不会重回故里。”

梁峰立刻明白了朝雨话里的意思。越是知书达理,越是会不齿于那段往事。这种给家族抹黑的事情,她们无颜去做。虽然挣扎着活了下来,但是她们肩上背负的,不比死去的人少。

轻叹一声,梁峰道:“如此便好。你去问问吧,若是有意来书房的,我也会给发月俸。”

这是他能表示的最大敬意了。不是视作奴婢,而是按雇佣关系处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想来也会让那些女子安心不少。

朝雨自然能听懂梁峰话里的意思,再次郑重俯首。然而抬起头后,她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轻声问道:“郎主,绿竹明年就要及笄了,不知郎主有何安排?”

“嗯?”梁峰没有反应过来。及笄是大事不错,但是绿竹身份摆在那里,难不成侍女也会举办笄礼?

发现向来练达的郎主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朝雨抿了抿唇:“及笄之后,便是成人。不知郎主是想收用,还是要把她许出去。”

梁峰:“……”

他是真忘了这茬事!见了鬼,十四五岁的丫头在现代妥妥还是学生,到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就是嫁人的年纪了。梁峰自问没有萝莉控的嗜好,对这种没胸没屁股的丫头真是毫无兴趣。而且人家小姑娘跟着自己这么久,虽然鸡妈妈了点,但是手上勤快,性子也可爱,他哪好意思下嘴啊!

别说自己下嘴,让其他男人糟蹋这种黄毛丫头,他也不忍心啊!这种骨架都没长开的,万一来个难产怎么办?

咳了一声,梁峰道:“绿竹心思单纯,还是在我身边多待两年,再许个好人家吧。如今略仓促了些。”

听到这话,朝雨轻轻舒了口气。绿竹容貌不差,郎主都未放在心上。看来选用女子,只是单纯觉得她们可用。这样自然最好不过。否则以郎主这样的容貌,日夜相处下来,怕是会生出麻烦。

可惜,绿竹那丫头似乎很喜欢郎主。看来要好好劝劝她了。

隐忧终于散去,朝雨再次俯首:“郎主心善,如此一来,奴家便安心了。”

待朝雨也退出去后,梁峰忍不住摸了摸鼻梁。现在他终于明白曹老板的生活作风问题了。如果喜欢熟女类型的,适婚女子还真没戏,二十多岁的人母rén • qī才是标配。碰上妖娆点的,恐怕都当祖母了。难怪曹家那几位热衷“汝妻汝子吾养之”了。

他虽然在这事上没什么节操,但是绝不碰未成年,也很少碰有主的。面对府中这些女人,简直心如止水。难道以后也只能走美艳寡妇路线了?

想到了这里,梁峰又尴尬的想起了另一档子事。不过这种事情,实不足为外人道。还是等姜达回来,再好好问问他吧。

目光望向窗外,梁峰突然咦了一声,起身走到了门边。只见天边堆起了铅云,不一会儿,便落下几点冰晶。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洒而下,宛如纷纷鹅毛。

居然下雪了!还是大雪!这下田里的冬麦可就保住了。

兴奋只是一瞬,梁峰便皱起了眉头。落雪了,不知洛阳城中,情况如何……

第80章寒暖

“你说什么?殿中不稳?!”司马越面色铁青,厉声问道。

“禀司空,昨日张方乱兵在建春门外作乱,意欲闯入皇城,劫掠太仓,引得宿卫军哗变。北军中候已无力掌控六军,不少将校都说要入金墉城,劫出长沙王……”

听着心腹汇报,司马越又惊又怒。自从十日前,张方军入城之后,就大肆jiān • yín掳掠,发泄数月攻城不克的愤恨。洛阳城中不知多少rén • qī离子散、家破人亡。原本缺水断粮的情况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被乱兵袭扰,变成了人间地狱。这两日朝中弹劾奏章简直能堆满桌案,百官都盼着中书省约束张方部。可是司马越手中无人可用,又能如何?只得安抚众人,说长安大乱,张方军不日就要撤兵营救河间王,静待成都王入洛,自能消弭兵祸。

这本也是司马越给司马颖下的绊子,谁料对方还未从邺城动身,张方就已经按耐不住,开始攻打皇城。这下殿中诸将如何能忍?本来开城一事就是他和弟弟串通了左卫将军暗自行事,六军之中多有不服,司马乂的旧部更是怨声载道,如此一来,绝对是弹压不住了!

“阿兄,长沙怕是不能留了!”一旁,司马腾大声道。

“住口!”司马越心底烦乱,低声喝道。这种事情,他如何不想?可若是亲手杀了司马乂,城中兵士恐怕再不会信他,还要如何怂恿这些人起兵造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阿兄,如今我们以如蹈汤火,若是长沙被那些人救了出来,两边都无法交代了!”司马腾急道。

司马越怎么可能不知?且不说放虎归山留下的隐患,就是司马颖那边也无法交代。若是闹将起来,他断然得不了好处!这简直是腹背受敌,难做决断。

“司空。”旁边一位黄门郎突然上前一步,低声道,“既然张方已经攻打皇城,不如把此事密告与他。想那张将军一定不会错失良机……”

闻言司马越不由眼睛一亮,沉吟道:“可是金墉城易守难攻,光是知道消息,也未必能成事……”

金墉城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军事重镇,由武帝营建。乃是南北相连的三座小城构成,城高三丈,宽十丈,背依北邙,可俯瞰洛阳全城。城中有重兵把守,历来是关押司马氏宗亲的幽宫。这样的固若金汤的坚城,十万大军怕都无可奈何,又岂是区区一伙乱兵可以攻下的?

那黄门郎呵呵一笑:“殿中应有愿为张将军开城之人。”

“善!”这下犹豫尽去,司马越吩咐道,“你领人速速去办,若是事成,必有重赏!”

说罢他又转头,对司马腾道:“元迈,你离开并州已久,不如趁此机会回返。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兵白径,截断邺城后路。将来那一战,你可是关键!”

司马腾如今不过二十出头,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听到这话,立刻起身道:“阿兄放心!只要阿兄一声令下,并州十万兵马自当如臂使指。武帝一脉已经不堪用了,想要匡扶朝纲,必须阿兄出手!”

这话中听得很,司马越抚掌笑道:“元迈所言甚是。只要作乱之人身死,又何愁天下不定……”

窗外正在落雪,大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日。若是静夜,万籁俱寂中,当能听到雪落沙沙。温一壶淡酒,捧一个怀炉,坐在窗前静观雪夜,曾是姜达的最爱。可是今日,他裹着冬衣,枯坐在窗边,静静听着远方街道传来的喊杀之声。

这里是少府医署,地处皇城之内,宫城墙外,三万宿卫军驻守城门。除非国破,否则根本不可能听到刀兵之声。

可是那声音已经响了一夜。整整一夜。

从日落开始,到夜静时分,似乎无数兵马涌入了内城。马蹄声,刀兵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日日盼着开城的同僚,变得噤若寒蝉。连少府的大门都紧紧闭了起来。

这道门,能挡得住乱兵吗?

姜达不知道。

前几日,他还曾想过,去求求东赢公,期盼他看在晋阳止疫的份上,护佑几分。然而到了王府,他才知道东赢公已经趁着城门大开离开了洛阳。还有其他数之不尽的王公贵戚,家家户户都带着私兵,保护家眷离开了这座死城。

他们自然能走。就算那群乱兵再怎么猖狂,也是河间王的人马。河间王可不会得罪那些豪门阀阅,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让这群士族子弟逃离火海。可是剩下的人呢?洛阳城中的黎庶,百官呢?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惜,长沙王败了。败在了殿中诸将的手上,败给了那些卑鄙小人。若是他还在,是否能坚守城池,让帝都免收如此屠戮?

干巴巴睁着眼睛,姜达听着窗外杀喊,直至天明。

第二日,厮杀声停了下来。第三日,一个消息如同插翅,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张方带兵攻破金墉城,长沙王被这贼子炙烤而死!

当听到这消息时,姜达只觉自己的心都凉了。司马颖来或不来,又有何区别?然而隔日,他就知道了区别所在。炙杀了长沙王之后,张方又率兵来到宫城,强掳宫中女子。每日都有惨厉的嘶嚎声从墙外传来。

他们究竟掳了多少人,没人敢想!这些宫女又会被如何对待?更是不堪思量。

一直闹了三日,乱局才渐渐平息。少府之中,依旧没人敢敞开大门。姜达并不晓得外面变成了如何模样。不过就算没有贼人,他也快熬不下去了。缺粮,缺水,还有缠绵不去的风寒,几乎耗干了他的生机。只需再多些日子,就无需乱兵代劳了。

就在姜达已经麻木绝望的时候,一伙人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姜医生!天幸你还在少府!”为首那个兵士,递上了一个水囊,低声道,“我是梁府家兵,奉郎主之命,前来接你回府!”

“!”姜达挣扎了爬了起来,“你是……我记得你……子熙,子熙他……”

话没说完,涕泪已下。谁能料到,在这种绝境里,竟然会是那人,派人来援。

那家兵也红了眼睛:“当年梁府一战,是你治好了我的腿伤。姜医生,莫哭,快快喝些水。咱们这就离开!对了,郎主还说,姜医生可以留信,说祖父过世,辞官返乡。这样便不会被朝廷责怪……”

“什么?!祖父他去了?!”姜达打翻了手中水囊,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什么时候的事情!”

“十月之事。”那家兵犹豫一下,“不过姜太医留下了一本医书,郎主命人刊印了。”

刊印是什么,姜达根本听不明白。不过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