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事情便好办多了。
只看那群乱兵,何时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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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都没兵了!”梁峰站在沙盘前,死死盯着上面微缩的山河图景,“这伙乱兵比想象的还强,高都怕是守不住的。”
若是高都破了,这些贼兵会再向何方进军?他们可都是匈奴兵,左部匈奴只要不想现在就反,至少也要做出些样子,前来追赶贼兵。被匈奴大军驱赶,那群贼兵又会躲到何处?高都附近的山如此多,只要乱军躲进山中,就算来了几千追兵,又能奈何?
更别说,左部匈奴派兵,粮草谁来支应?如果就地征粮,梁府能够说不吗?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一兵一匪,足能把附近数百里搅得不得安宁。如今司马腾被困洛阳,并州本地守军绝不会把精力放在这股乱兵之上。想要活命,就必须在乱兵攻破高都,匈奴大兵入境之前,彻底解决这伙贼兵!
他手上只有七十正兵,一百二辅兵,加起来还不满两百。如何抵御四百骑兵?!
目光又在沙盘上扫了一遍,梁峰突然问道:“袭击援兵的,可是轻骑?”
“是轻骑,来势太快,那队援兵毫无抵挡之力。”斥候立刻答道。他是经年的老猎手,对于窥探消息极为在行,自然不会看错。
“若是轻骑突进,必然无法带太多粮草!”梁峰目光如电,望向弈延。
弈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公是想偷袭他们的后军,截断粮道?”
“一天之内,无论如何也攻不破高都。若是抄了他们后路,那伙乱兵必然要救辎重。我军便能在路上埋伏,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梁峰转头问道,“见到敌军攻来的方向了吗?”
那斥候上前在沙盘上比了个方向:“是从析城山来的,应该是攻破了孙家的大宅。”
沙盘上一草一木,都是弈延亲手制作,他只皱眉思索了片刻,便在图上点了的一点:“后军可能停在了西城谷,这里靠近泌水,距离高都又近,是个囤积粮草的好地方。”
梁峰毫不犹豫,对斥候道:“快马去探,看看乱兵的辎重是否再此。还有高都,也要时时盯着,注意乱军动向!”
那斥候领命,退了出去。梁峰则扭过头,对弈延道:“若是由你领兵,能否用这二百人击溃乱兵?”
“主公,部曲尽出,梁府就危险了!”弈延忍不住踏前一步。
“我只问你,能,还是不能?!”梁峰喝道。
弈延握紧了双拳,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能做到。”
“如何去打?”梁峰紧紧追问。
“先调人马绕过官道,埋伏在西城谷,两面夹击,击溃后军。然后全营转向,埋伏在河谷西侧,那里有一段山路狭窄,仅容几马并肩而行。当乱军经过,可以从旁夹击,一举歼灭回援骑兵。”地图就像印在了弈延脑中,没有废话,他说出了战术构想。
“若是他们没走你埋伏的道路呢?”梁峰继续道。
“那里距离后军最近,若是乱军首领想救后军,十有bā • jiǔ会选此路。若是没走这条路,高都之围也解了。缺少粮草,乱军必须继续攻占其他村寨,才能供人马吃饱。一来一回,至少要浪费两日,且不说他还有没有时间继续攻打高都,就算再来,我军也趁势偷袭,攻其不备!”
计划首尾兼顾,思路清晰,还有应急预案,就算是他亲自来,也没法做到更好了。微微颔首,梁峰道:“匈奴骑兵可不是山匪流寇,他们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人人皆是凶悍战士。马战也不同于步战,槍阵未必能防住快马冲阵!”
“马只是牲畜,决定胜负的,是骑在马上的人。步战不同于马战,就要让马成为阻碍他们的累赘,或是无马可骑!”弈延答的干脆。
看着那张坚毅果敢的面孔,梁峰终于吁了口气:“很好。此战,就交给你了。”
“主公……”弈延似有不甘,还想说什么。
梁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怕敌人来袭。但是这次高都之围,必须要救!若是让高都沦陷,梁府就失去了外侧屏障,暴露在敌人兵锋之下。更何况,还有匈奴大军虎视眈眈,就算他们只是来清缴乱兵,也会让我一年的辛苦化作乌有。弈延,救高都,杀乱兵,本就是救我们自己!梁府还有我,有数百青壮,你放心领军出战,一切都有我在!”
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弈延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终于收回了踏出的那步:“主公放心,我必会让乱军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句话,似乎有火焰在他胸中燃起。那些担忧疑虑,统统消失不见,化作炽烈战意。他要击溃那些来犯的狂徒,要让所有人都见识到勇锐营的兵锋之利!这是主公的部曲,也是他的部曲,谁也不能绕过他们,轻犯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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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马儿,踏过被血浸透的泥地。卢隆并不觉得脚下泥泞,反而有种带着恨意的喜悦充斥心头。这一战,一口气便杀了几百晋军!面对倍数于己的敌人,他们也能像驱赶羊群一样,把这些废物砍杀殆尽。郝散算什么?只要有阿兄在,这个乱世,就可任他们驰骋!
“头领,战场已经搜拣过了,他们只带了一日的粮草,应该是打算今天入城。”走到了卢葛身侧,卢隆大声禀报道。
坐在满是枯草的山坡上,卢葛轻轻擦拭着手中弯刀,上面站着污血和肉糜,因为砍杀太多,已经微微卷刃。不过这些,并不会耽误它收割其他性命。
“让大家好好休息,吃饭喂马,等到申时,就发兵攻打高都。”扔下沾满污迹的破布,卢葛把弯刀插入了刀鞘,吩咐道。
“什么?今日便要攻城?!”卢隆吃了一惊。虽然晋军不堪一击,但是这一仗下来,还是耗费了不少力气。攻城战可不像其他,他们手上连合适的攻城器械都无,要如何打下城池?更何况,冬日天短,申时发兵,到了城下天都要黑了。人马到时候路都看不清楚,赶着去又有什么用处?
“既然派兵来援,高都城中的守兵不会太多。之前归附的那些奴隶,让他们在城下佯攻叫阵,彻夜不停,城内守兵必然睡不安稳。等到天亮,我们养足了精神,便开始攻城。如此,最多三日,高都必克!”
没想到卢葛已经计划好了攻城战术,卢隆兴奋的满面通红:“这法子好!这么一来,大帐那些贵人,肯定追不上我们了!”
卢葛的面色却依旧平静:“去吧,尽早解决高都!”
这个小城,远非他的目标所在。他还要更多的粮草,更多的兵将。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长长久久,痛痛快快的活下去!
战马不再咴咴嘶鸣,不少人用加了盐巴的豆料,喂食自己心爱的坐骑。更多人则拿出携带的肉干麦饼,大嚼起来。这些,都是以往贵人们才能吃上的好东西,如今他们也可以随意吃喝,还能享用烈酒和女人。只要跟着头领,就有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过!
没人为身上的伤痛哭嚎,也没人转头去看那遍地尸首,他们只是沉默的咀嚼着,双目闪烁,如同恶狼野犬,凝视着矗立在远处的那座城池。
时间飞逝,不久之后,这群浑身血污的匈奴人再次跨上了战马,尖叫着、嘶吼着,向着高都驰去。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也整装待发。
身穿烈烈红衣,梁峰站在点将台上,高声说道:“外敌入寇,即将攻破高都。高都若是城破,梁府便危在旦夕!你们必须出征,杀了这批乱兵,守护梁府!守护自己的家园!”
这里的每一寸田地,每一寸城寨,都是他们亲手打造的。这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有他们流浪许久,终于找到的乐土!虽然眼中还有恐惧,虽然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是那些人还是握紧了手中长槍,高声喊道:“为了梁府!为了主公!勇锐必胜!必胜!”
呼喝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梁峰扭头,看向那个站在台下的异族青年。半年多了,他的身量又拔高了不少,肩膀更为宽阔厚实,面容更为俊朗刚毅。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中,燃烧着让人颤栗的炽热火焰。
“去吧,带着胜利回来!”
看着那赤红如火的身形,弈延把手按在了胸前,按住那狂跳不止,跃跃欲试的心脏,行了个标准的梁府军礼。随后,他利落的翻身跨上了马背,大声喝道:“全营开拔!随我杀敌!”
“杀敌!杀敌!!”
第68章伏击
天际,一道红金光芒划破夜空,从远山深处缓缓升起。冬日骄阳本就难得,这一幕更是应该让人心旷神怡,然而吴陵面色青白,手扶箭垛,向城下望去。
城下,横七竖八倒着十数具尸体,这是昨晚就开始攻城的乱兵。整整一宿,他们冲了不知几次,每次都有二三十人,叫阵攀墙,甚至背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想要垫在城脚之下。高都的城墙只有一丈六七,叠上几人就能爬上墙头,吴陵哪敢怠慢,组织亲兵一次次把他们扫下城去。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前,这伙步卒才消停下来。
可是吴陵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来攻城的可不止是步卒,还有大队骑兵!那队击溃他增援大军的匈奴铁骑,在距离城池不到两里的地方扎下营寨,足足四五百人,就如虎视眈眈的饿狼,窥探着高都城池。因为这个,吴陵根本不敢组织人冲出城杀敌,只能苦苦强撑,抵挡一次又一次的袭扰。
而现在,这伙骑兵开始整军了。
口中满满都是苦涩,吴陵知道,这是匈奴人准备正式攻城了。他们休整了一夜,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而自己的部下,却被扰得彻夜未眠。敌逸我疲,这城能守上多久?
“快去禀告郭县令,让他再带一些青壮来!敌军要大举攻城了!”吴陵声音沙哑,对身侧亲随说道。
那亲随跌跌撞撞跑下楼去。吴陵按剑高喊道:“敌军就要攻来了!给我振奋精神!只要守住三天,就能等来援军!所有拼死杀敌的,我给你们请功邀赏!”
城上毕竟大半都是他的亲随,兵卒们稀稀拉拉的一阵呼喝,倒是有些气势。吴陵没说什么,抽出了腰侧宝剑,站在墙边。用那双泛着血丝的眸子,狠狠盯着城下乱兵。
若是守不住,就一同死在这城上吧!
“头领,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卢隆意气风发,大声禀道。
扎扎实实睡了一晚,吃饱了饭,喂好了马,如今战士们又都恢复了力气,骑在马上,个个都跃跃欲试。
卢葛微微颔首,举起了手里的弯刀,高声喝道:“先攀上城头的,赏十两黄金!”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呼吸都加重了。那柄弯刀刷的挥下:“给我冲!”
群马纵踏,向着城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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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正,还不动手吗?”草丛里,孙焦悄悄凑到了弈延身边,轻声问道。
在他们下方,是片小小谷地。十余辆大车堆在谷中,还有三十余骑守在周围。谷口狭窄,一看就易守难攻。
昨天夜里,弈延亲率一支小队摸到了后方的山脊上,藏了半宿,就等天亮时突袭。然而现在天已经大亮,他却依旧没有发令。虽然晚上轮换着休息过了,孙焦也不免有些着急。那群懒懒散散的匈奴人都开始埋火造饭了,还不动手吗?
“再等等。”弈延纹丝不动,半跪在草丛中,注视着下方情形。
又过了半刻钟,饭香腾起,有灼烤的羊肉,也有滚好的麦粥,守兵三三两两聚在火堆边,开始用饭。孙焦不由自主咽下了口唾液,正想说什么,弈延突然抽出了事先准备的火箭,低喝道:“点火!”
孙焦哪敢怠慢,飞快打燃了艾绒,一簇火苗燃了起来。弈延引弓搭箭,嗖的一声she出去!
这一箭射的极准,正中最里侧的粮车,天干物燥,又有北风助燃,那车粮草轰的一下着了起来!
“怎么回事?!”“敌袭!是敌袭!”
下面的守兵立刻乱了起来,不少人丢下饭碗,向着粮车冲去,那可是他们活命的口粮,半点不容有失。另一些人则抽出了弓箭,向着弈延等人所在的方向she去。匈奴人个个善射,然而弈延选择的位置相当巧妙,十名弓手又一律用的一石半强弓,羽箭顺风而下,射程要远远超过敌军。
惊叫声此起彼伏,又有不少人中箭,匈奴人很快察觉了敌人的方位和人数,几个勇悍的已经拔刀在手:“冲上去!他们人不多!”
眼看那群匈奴人调转方向,朝这边冲来,弈延大声道:“吹号!”
带着号角的兵士毫不迟疑,吹响了号角。低沉的呜呜声传了出去,随着号声,一阵急雨似得蹄声响起。
“糟糕!敌人,还有敌人!”
然而此刻再上马迎敌,已经迟了。冲进谷来的骑兵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快马飞驰,刀光闪烁。那群守兵哪还能抵挡,立刻乱了起来。
弈延扔下弓箭,也抽出长刀,大声道:“迎战!”
梁府的操练,长槍是基础中的基础,随后则是刀盾、弓手、骑兵。好的弓手臂力过人,眼准手稳,用刀也不会差,骑兵更是要样样精通。几个弓手毫不迟疑,拔刀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