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关战火再起,北山郡厉兵粟马,往来的商旅大都逃的逃,散的散......这些年北山关战事不断,这些贪财要命的“老油条”早就练就了一双蹬腿就跑的好本事。金银财宝与红粉家眷,大都狡兔三窟。而真正发财的大户,却闷声发大财。
南街,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境况。关门的关门,封店的封店,即便是大胆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只有那粮商、铁匠铺生意爆满。
大魔王罗一刀在春风楼和云间客栈闹出的动静,很快烟消云散。
云间客栈的门还破着,寒风吹荡在门前迎客松上的冰凌子,远比之前更盛。东边厢房的门前,宋义与聂远跪在门边,“大人,请带领我们上北山。我们请求一战!”
屋里天残捧着一只红泥茶壶,而地缺却端着一坛子老酒,茶已喝干,酒也喝干。
良久,天残放下手中的茶壶,从桌子上拿起那一枝插在云纹雕花青瓷花瓶上的血红梅花,掐下一朵,手中捏碎,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了几番,待唇齿舌香,朝着地缺吐了一口香气道,你的脑瓜子转得快,这个棋局你可看得透?
地缺伸了伸懒腰,打了个酒饱嗝,醉眼微醺道,你都看不透,何况是我。我不过是第一代残次品。
天残心中暗骂道,老滑头。老娘也不过是第二代残次品。她伸出猩红的舌头,添了舔嘴边的花瓣,抿着嘴又呲着牙,叹息道,“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少爷还太嫩了。好刀得淬火。”
“所以,我们要参战?”
地缺的酒顿时醒了几分。
“于情于理,此战我们都应该参加。难道你忘了五年前。你忘了,我可没忘。”
“六君子,我怎么敢忘。”
天残望了一眼楼上,又看了看门外跪着的宋义和聂远,又微微摇了摇头道,但眼下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局跟当年一样背后伸手的人太多了。这回,老娘也想当一回下棋人。
“好。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武穆遗书、纪效新书,甚至游击战,我脑子里都有。你说怎么打,我跟着你打。只要能替他们报仇,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在乎。”地缺呲着牙,缺着那颗大门牙,傻乎乎地一脸真诚道。
“宋义和聂远既然请战,那咱们就试试这刀口,是否还是当年那般老辣!”
“嗯。是这个理。”
突然天残翘起嘴角,推了他一把,揶揄道,“你说,主人是否还有第三代、第四代残次品?”
地缺骤然吃惊,但很快沉下脸来,“残次品只怕不至于了吧。”
“我想也是。主人能够建起荒城,那么自然也能够做到更完美了。可这世上真有完美的事情吗?我看未必。”
“你现在开始担心,主人将来用不上你我,将我们拆掉去炼铁?是不是,想得太早了点。”
“夜长梦多啊!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啊。主人在乎的是能力,只要我们还有能力,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天残的情绪在短暂的低沉之后,又变得信心十足。
地缺眼前一亮,“你是意思?风少爷是我们最后的稻草?”
“除此之外,你还能有其他的主意?”
地缺舔着脸道,也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了。主人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当年她能以一场空城计摆脱那人。这些计谋,想来早就手到擒来了。她之所以按兵不动,或者说是我们不知道她的具体安排。只怕这棋局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地缺深吸了一口冷气道,那还得死多少人啊?
“你傻啊,主人会在乎这些?她若在乎这些,又何必费尽心思建什么荒城。”
说罢,她朝着宋义和聂远喊道,你们俩进来吧。
待宋义和聂远关上门后,天残朝着地缺点了点头。地缺这才站起身来,靠近他们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宋义和聂远面色大喜,连忙拱手退了出去。
天残这才嬉笑道,你说,我那小男人会不会嫉恨我打了他的小丫头?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只怕风少爷这回把你沉塘的心思都有了。”地缺故意嘲讽道。
天残朝着身后的椅子躺了躺,翻了翻白眼,啐了他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楼上秦风捧着冰袋,敷在秦绵那红肿的脸上,疼惜道,这娘们出手也太重了吧。改日,等我功夫大成,我来执行家法替你报仇。
照着铜镜的秦绵,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又见他一脸的关切,唉声道,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哦。
“未必。”秦风的信心十足。
他甚至想着,实在不行,本少爷就去多吸点那些顶尖高手的内力。可他少年天真,又哪里能想到这天底下哪有去找那么多的顶尖高手,而且那些顶尖高手又怎么会像曹山那般大意。况且,以北冥神功的功法,若不能为我所用,只怕迟早要走火入魔。
秦绵夺走他手上的冰袋,自个敷在脸上,望着远处狼烟滚滚的北山关,忧心忡忡道,我本以为这番大祸,北山王府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却万万没有想到,北山王府没有追究,反倒是毗伽女王搅起的这场战火,更加让北山舵岌岌可危。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华山派公然反叛监军太监吴青的管辖,连带着崆峒派、九峡洞、小刀会也都参与其中,打着替朝廷清缴北国余孽的旗号,与那杀秦盟一明一暗,大肆刺杀北方武林正派人士。
就连不良将曹山,也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崆峒派也连夜派人给北山舵送来最后通牒。要求天下会北山舵负荆请罪,送还被掳走的青城,并扬言若不送还,将灭了北山舵。
一场武林大会,瞬间变成了两国之间的江湖仇杀。
宋义和聂远的心思,都在北山关上。他们本是行伍出身,眼里从来都是北山的家国大义。至于沦落江湖,不过是他们落难栖身的无奈之举。
如今,大战在即,他们早就茶饭不香、度日如年。
留是留不住了。
刚刚组建起来的四大堂部,藏刀堂和聚贤堂反倒成了他们为北山王府尽忠、为北山父老乡亲拼命的嫁妆。仅存的内务堂、避风堂,已然难以支撑起她对抗华山派的家底。
而莫天其这老东西,居然连夜逃回了天下会总部。
“这一战,别说什么盟主之位了,能够保住北山舵我都谢天谢地了。”
秦风见她情绪低落,又一想到那被圈囚在后院那个凄凄惨惨的美人儿,心里多了几分担忧道,那青城,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真送她回崆峒派?
秦绵踌躇了半天,但很快咬牙道,这人不能送回去,她是我们最后的保命砖。我得把她送给吴青。
“那老太监?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秦风心有不甘道。
“大兵压境,仅靠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只能沦为炮灰。我的想法是将她送给吴青。眼下吴青腹背受敌,备受猜疑,咱们正好雪中送炭,让他借此翻身。这样,咱们在危机关口,也能向他借兵。即使不能借兵,咱们也能利用他动用北山郡的官府力量,来应对华山派和杀秦盟。”
秦风唏嘘道,养吾剑法就那么重要?
自从练了北冥神功,在他看来,养吾剑法就是个花架子,不足为惧。
秦绵轻轻地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低声道,我估摸着,这是阿母故意流落出去的。
秦风搂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腰肢,心中发虚道,她究竟想干啥?
秦绵摇了摇头,目光中一片茫然。
不多一会儿,门边传来,郎青故意咳嗽的声音。秦绵连忙一把推开秦风,应声道,是郎青啊,进来。
郎青推门进来,脸色沉重道,宋堂主和聂堂主带着兄弟们去投奔大魔王了。
秦风闻声笑道,没想到那纨绔子弟,还挺血性。
秦绵幽幽叹息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他们能舍身为北山一战,也有咱们北山舵的一份功劳。否则这北方武林,还真把咱们当成了北国奸逆。
“那舵主,眼下咱们该怎么办?”郎青一脸的忧心忡忡,没有了聚贤堂和藏刀堂的那些高手当后背,仅靠他手中那些地痞流氓、闲散侠客组成的避风堂,恐怕难以支撑这危局。
秦绵跺着脚,思来想去,脑子里不断翻动对着北山王府的印象,嘴里也喃喃自语,北山王府?
突地她猛地一拍桌子道,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站队,背水一战。
“这样,你让魏言带着内务堂的人收拾家当,投奔北山王府。当然明面上,不是投奔,而是去保护北山王府。北山王府的北山卫全部去了北山,咱们身为北山的江湖儿女,自当为北山王分忧。”
郎青和秦风一脸的愕然。她这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郎青当即疑惑不解地问道,可,风少爷才得罪了世子罗一刀啊。北山王府未必会待见我们。
“这你就小看了北山王府的气量了。以北山王府的底蕴,北山卫不过是明面上的势力,而这北方江湖才是它的根基。眼下,指不定他们已经在暗自招揽北方武林的正义之士了。一方面,他们也要做万全的打算,另一方面他们需要我们。谁叫咱们财大气粗呢。”
“那避风堂怎么办?”
“全部撒出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掌控北方武林的一举一动。咱们得当好这根刺。”
郎青都快被她的话,给震惊得麻木了。这分明就是金蝉脱壳啊。
“那云间客栈呢?”
“呵呵,云间客栈不过是我们的马甲。如今,这身马甲早就破了。该经营的经营,该照旧的还是照旧。越是战乱,无论前方将士,还是江湖侠客,乃至北山乡亲都需要落脚的地方。咱们索性就腾挪出来,全当为北山做慈善。”
秦风暗自佩服,这手段,他是万万不及的。
三人正商量着,来路和退路。
魏言却一脸血水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舵主!崆峒派杀了过来。
“不是说三日之后吗?”
秦绵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冷静地问道。
“他们压根就没想让咱们等三天,而是故意为之,免得咱们提前将那青城转移了。”
秦绵当机立断,“你马上带着内务堂投奔北山王府,郎青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从暗道走,马上将青城给吴公公送去。风少爷和我留下,我们来应付他们。”
“舵主!你?”
“走!”
“赶紧走!”
秦绵一把将他俩推了出去,跟着拉着秦风从楼上跳了下去。
刚到云间客栈的门口,只见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脸雀斑,长着一张簸箕脸的崆峒派掌门号称铁掌狂人的莫高,身旁一个身材丰腴,肌肤白皙柔嫩,面带桃花,穿着一身红裙白底雪貂披风的中年妇人。想来这女人便是那掌门夫人杨柳。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身江南刺绣宽袖长袍,腰间挎着一把金丝勾嵌红蓝宝石的窄细长剑,国字脸,桃花腮,鹰钩鼻,倒角眼,嘴上留着一溜青葱胡须的少年,想来是那华山派的“少阳剑”阳春。他的两旁和身后跟着一群黑衣白带、一脸气势汹汹的江湖杀客冲了过来。
见秦绵和秦风从楼上跳了下来,莫高扬起脸,一脸阴沉道,秦舵主,人呢?
这莫高当真是侮辱了这个名字,身材不足五尺,腿短如猪蹄,难怪是个枕头风。他那双常年练就的铁砂掌,手指粗短,皮厚肉糙,掌心红得发紫,脸色紫得发青。
跟着那“少阳剑”阳春急不可耐地,指着秦绵,威胁道,今日不交出人来,踏平你这北山舵。
秦绵冷静地拖延时间道,莫掌门,说好的三日,你这江湖名门大派怎么也出尔反尔?
他身边的夫人杨柳,倒是心思缜密,当即哼道,闲话少说,马上交人。不交人,就杀了再说。这娘们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见那莫高当真不顾江湖道义,挥动这那双铁砂掌,朝着秦绵杀了过去。秦风冷哼一声,老不要脸。当即运转起北冥神功,施展出凌波微步,手中的铁皮飞刀一把扔出,跟着以刀变掌,三招天山折梅手,朝着他便迎了上去。
他打定主意,要擒贼先擒王。
那杨柳和阳春见秦风迎上了莫高,也连忙带人将秦绵围杀了起来。
与那曹山相比,久经江湖的莫高,眼见着这翩翩少年,又是刀,又是掌,一时之间,还身法怪异,心中暗惊,江湖早有传闻,这秦绵身边藏有一少年高手,只怕便是这人。
当下不敢大意,一双铁砂掌大开大合,虎虎生威。
秦风虽然胆大心切,但他也知道江湖上敢练铁砂掌的,都是狠人。这掌不但难练,还带毒。当下不敢硬接,一刀接着一刀地飞刀如旋转不断的大轮盘,不让他敢欺身。而飞刀使出之后,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专打他转身移步之间的上三路。
掌似刀,刀又是掌。
变化多端。
一时之间,双方笼罩在虎虎生风的刀掌组成的残影之中。
而秦绵这段时间被天残几番残暴式的摧残训练,绣花功更加得心应手。
一根根带着绣花真丝的绣花针,犹如一把把追身长剑,又如一道道看不见的劲风,或弹或射或拈或撩或拨,大有鼓瑟琴弦一般的美感。
天残和地缺躲在厢房里,默默点头。这丫头进步不小。
地缺瓮声瓮气道,真不出手?
天残低声笑道,自古兵对兵,将对将。大boss都还没有现身,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也还不到我们暴露的时候。如果连这点小插曲,他们都应付不了。那真要好好打打屁股了。
一番打斗下来,秦风还是经验不足,虽有北冥神功护体,但却几次被经验老到的莫高抓住机会,仗着身材矮小,连续使出几个地堂腿,给打翻在地。
秦风翻爬起来,见他欺身在前,不得不舍了飞刀,再次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不再分心两用,而是将天山折梅手上三路中的掌法施展了出来。
见招拆招,以招化险,又以招拼命。
莫高见他掌法越加老到,心中越发谨慎,当即催动内功心法,将练到大成的铁砂掌施展了出来,顿时掌风带毒,发出一股股浓烈的腥臭,而招式也更加突发多变。
秦风一招不慎,再次被他抓住机会,一拳打在左肩,顿时一口鲜血噗呲而出。秦绵见他受伤,救人心切,反倒是乱了章法,被那狡猾的杨柳,施展出三十六路追风无影腿,连连打得她后退不止。
秦风大吼一声,气沉丹田,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中的爪法,一把抓住莫高的拳头,内力倾泻而出。莫高顿时脸色大变,再一拳打出,重重地击打在秦风的右肩,这才逃脱。
当即这老匹夫,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吓得转身就逃。
而那杨柳见他二话不说,只身逃走,暗骂这个破落货。心知不可恋战,连忙一把拉过阳春,恨声道,走。
秦绵趁机将那群崆峒派的杀手,杀得阵脚大乱,也跟着逃之夭夭。
秦风颓然地跪倒在地,气喘吁吁道,这狗日的老匹夫,好深的内力。这狗日的铁砂掌也好歹毒。他几番憋着气,差点把自个憋死过去。
秦绵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一把扶起他,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秦风无力地摆了摆手,还好,死不了。心中却暗自可惜,没有吸到这老匹夫的功力。
秦绵见他受伤并不重,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那东边厢房,轻声道,这地方咱们不能呆了。咱们也去北山关。
“为啥?”
秦风不解道。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此番落败,无论是崆峒派,还是华山派定然不会罢休。咱们也去北山关杀蛮子,终究是容易得多。”秦绵咬着牙,一脸无奈道。大战在即,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更安全。
秦风也不做多想,反正他向来听她的。当即笑道,那老匹夫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姓秦的嘛,本少爷就让他开开眼。
心里却想着,大魔王有本事,咱们俩比一比看谁杀蛮子,杀得多。
与这江湖中的纷争相比,他更愿意去北山关报仇。
不但光明磊落,还杀得痛快。
“当年你宰我如羔羊,如今我杀你如取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