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的刀,还在刻着。
不知道多少个千百回的雕刻,却无一例外成了一地的废品。
见秦风走了进来。
他打量了一番,这楼下的动静显然不小,早已经惊动了他的神经。“这小子竟然哭过。”
这种感觉,竟然与他当初尝着眼泪是咸的一般。
他暗自喟叹道,男人只有心里装着故事,才会流泪。看来这小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小子听说找到了个妹妹?”
秦风点了点头,“嗯,她是我阿妹。早已经失散多年,我还以为她......”
“你小子还算是个有福之人。不像我早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秦越唏嘘道。
秦风撇了一眼身旁的云朵,暗自咧嘴。
云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
“有人活着,总比死了的强。”秦风发自肺腑道。
秦越端直了身体,正色道,你说要拜我为师。我一个寡人,你这又是何苦。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我觉得你该有自己的江湖。
秦越停顿了片刻,见秦风的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摆手制止道,你听我说完。
“哦。”秦风有些难过道。
“秦风,虽然你一路上都在追杀我,但你也是说了,你是受人之托,来拜我为师的。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敌人,也不会把你我的关系当成师徒。我向来相信,相请不如偶遇。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
“朋友?”
“对,我们是在困难中遇见的朋友,患难之交。”
朋友两字,让秦风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两字,在他心中远比师徒之名,更为沉重。阿母曾经告诉过他,什么是朋友?朋友是能够两肋插刀,敢于把自己后背交给对方的人。
秦越庄重地向他伸出了手来。
“这?”秦风吓得连连后退。他的内心相形见绌,极度卑微。他一个流浪如野狗一般的人,又怎么配当他的朋友。
秦越突地伸手,一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恳切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我,你愿不愿意为我出手?
“我愿意!”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杀我,你又会不会杀我?”
秦风被他使劲地拽着,根本挣脱不开。他这话,却让他毛骨悚然。
在经历了一阵内心的纠结之后,少年的性情让他鼓足了勇气,当即昂起头,直视着秦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
云朵不解道,为啥?难不成你死?
秦风看着秦越,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因为他尊重我!”
“好!”
秦越猛地一震,当即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连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少年追风,追风少年!你果然有我当年的影子。
见秦风一脸的懵逼,秦越连忙咳嗽了几声,连忙掩饰道,我是说你的性格,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们俩很对胃口。
秦风心里骂道,我去,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儿子。我只想拜师,却没想给自己找个爹。
“喝酒我不会输给你!”秦风一瞪眼,当即傲气地答道。
秦越脸色一沉,不服气道,你也就是欺负我身上有伤。在我年轻的时候,哼哼,就你这样我能够轻而易举丢翻好几轮。
“要不咱们赌一把,谁输了谁当大哥?”
秦越顿时惊愕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云朵冷哼了一声,凭你也配。
“哈哈哈哈,我拿你当朋友,你倒是不客气啊,反倒想当我的大哥?好志气,好气魄!”秦越连连竖起大拇指,他的咳嗽却更加厉害了。
“赌什么赌,你没看他病得如此厉害,哪能多喝酒。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秦风故意不满地挑衅道,朋友,不就是用来以命换命的嘛!
云朵气得恨不得当场扇他两耳光,当即气鼓鼓地朝着秦越吼道,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怎配当你的朋友。
“怎么就当不了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啊!”秦越嘴角笑得很坏。
“你!你!...老娘才不当你的什么鬼朋友!”说罢,她气呼呼地转身下楼去。
秦风比秦越更坏,他朝着秦越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长了声音,揶揄道,我的师娘嘞,你这个跟我没有拜师一样哦。顶多算是小妾吧...哦,可能还不如小妾。对吧,朋友?
秦越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当即一拍大腿道,连暖床的丫头都还算不上。
云朵顿时脸色一片惨白,慌乱之间,差点一头从楼梯上栽倒下去。
冷不丁,她的身子被人一把搂住,那人嬉笑道,小心点,跌倒了可不好看。
“是你!”
“云朵姑娘好!”
秦绵披着刚刚出门的白色披风,满头的雪花。
“你!气死老娘了,你赶紧去管管你家的臭男人!胡言乱语,嘴巴长在狗上了,臭不可闻。”
说罢,她一把推开云朵,把对秦风的气都撒在秦绵的身上。
“臭男人?还是我家的?呵呵呵,有点意思。”秦绵古怪地朝着楼梯上望了一眼,又看着她冲进了后厨,当即暗自乐了。
跟着她摇了摇头,走上楼来。
秦风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殷切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绵脱下身上的披风,顺手递给了他。就像小时候,她经常给他做的一般自然。
见到秦越,秦绵笑着拱手道,您就是我家阿风的师父?小女子有礼了。
秦越拱手回礼道,我可当不了他的师父。我们是朋友。秦舵主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而来,甚为不易啊。
“咯咯,这倒是。天下会遭此劫难,我虽为女子,总舵有令,职责所在,虽千里万里,也在所不辞。”
秦风见她一点都不怯场,心里暗自服气。阿妹果然不再以前那个柔弱的阿妹了。
“好一个职责所在。这天下人若都有秦舵主这种觉悟,也不至于这般纷乱。”秦越对这个女子,有些另眼相看。同样的年纪,单凭这份心境,就比云朵这个野丫头老练得多。他暗自感叹道,这天下会也不是那么不堪。倒也人才济济。
“这一路上亏得三爷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今晚我做东,恳请三爷赏脸!”秦绵又拱手道。
“呵呵,今儿算是好事成双啊!我刚刚认了一个朋友,秦舵主就给我们办招待打牙祭,那自然是却之不恭。”
“三爷,叫我小绵或者阿绵也行。”
“好!那就叫你小绵吧!”
秦越的目光里闪过一阵精明,这丫头好气势。
秦绵也没有多待,与秦越闲聊了几句,便抽身下楼去了。
秦风朝着秦越翻了翻白眼道,你跟我阿妹那么客气干啥。
秦越拿起手中的刻刀,轻轻在木头上一划道,是她先给我客气的,好不好?今晚这顿酒,便宜你小子了。
秦风愣了片刻,当即又乐了,“不是便宜我,是便宜阿史了,替他省钱了。”
“呵呵呵,你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我跟他客气啥啊,我可是他的大师兄。”
秦越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可不认。这是你跟他的事情。
“咱们个叫个的。”
秦风说到这里,这才打量了一番屋子里,诧异道,阿史呢?还在他的屋子里?
“替我拿刀去了。”
“你的刀?你还有什么刀?”秦风愕然道。
“嗯,黑...刀。”
秦越停下手中的活计,端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黑刀,这是什么刀?他偷了你的刀?”
“杀人的刀。偷倒是算不上,是别人托他送回来的。也算是物归原主吧。”秦越见他似乎对黑刀一无所知,倒也坦然。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偷的?”
“那只鹰隼,跟我是老朋友了。”秦越唏嘘地一脸苦笑。
“鹰隼?”
秦风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闯北山关的时候,那关口上啸叫着的那只鹰隼。
“那你知道阿史的来历?他是什么人?”
秦越将手中的刚刚雕刻好的那个木刻,跌给他,“送给你了。”
“送给我?云朵得打死我,我可不敢要。”秦风连忙摆了摆手。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把这双眼睛雕上。”
“我能帮你把这双眼睛雕上?你想什么呢,我只会杀人,不会雕刻啊!再说了,我也不认识这人。”
“我没说现在。我是说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就帮我雕上。”
“你确定?”
见秦越点了点头,秦风这才收下了这个木雕。
拿着手上摆玩了几下,方才接着问道,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秦越皱了皱眉头,“你真想知道?不后悔?”
“我能后悔啥?就他一个老太监,除了点银子,也没啥值得我惦记的。”
秦越心里臭骂道,没啥关系,那你还一再追问个屁。当即他附耳过去,在他耳旁低声说道,他跟你一样,也是来杀我的。不过又跟你不一样,他是真杀。
秦风一脸地震惊,飞快地站起身来,连忙闪人道,这...这,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跑下楼来,他的心里还是一阵惶恐。
“我去他娘的,我刚刚认他当朋友,他就立马让老子去垫背。果然是好朋友啊....好得很!”他气得咬牙切齿。
这一路上,他没少跟阿史交手。可压根不是那老太监的对手。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暗自叫道,好险。幸亏老子,无知者无畏,但凡老子对他有点杀机,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秦越见他逃跑了,乐呵呵道,后知后觉的家伙。
“这个老坑货,只怕他是早有这般打算。”
他气恼地跺了跺脚,怎么就上了他的当呢。
“难不成今晚,他要摔杯为号?不行,不行,我得去找阿绵商量商量。这老坑货,是要借阿绵的手,给老太监摆鸿门宴啊!”
正想着,鼻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
抬起头来,却见那老太监浑身上下湿漉漉地站在他的面前,腰间果然多了一把漆黑的长刀。
“你,你,你这是掉茅坑了啊!臭死人了!”
说罢,秦风连忙闪开身子,不敢轻易接近他。
老太监诧异地看着他,嘴里咕噜道,脑壳有问题?大哥莫说二哥。你还不是跟我一般臭嘛。嗯,不对。这小子居然换了一身新衣服。难不成老夫刚刚出去一会,这小子又抢人了?
“哪个傻瓜,又被他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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