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弦将这张照片存进手机。
她的手机里有个单独创建的相册叫reallife,会保存一些自己的摄影作品,或者网上看到的图,包括文字截图:影评,微博,读到的电子书里的片段——没有分门别类,而是乱七八糟地塞放在一个“抽屉”里,想不开时,就把自己也关进去,乘坐时光机,回顾过往。她记录它们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下的共鸣”。
能让她生活下去的动力就是保持共鸣,跟自己的,跟别人的,这很要紧。
陈弦给2202回了句“谢谢”,又说: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欢迎找我。
她还不清楚他姓名,只能暂时拿房号作称谓。
当然,他有微信名,他叫Waves。
半刻钟后,男生回了消息:暂时没有。
但过了会,他又说:好像有一个。
陈弦看了眼消息间隔时长,玩笑口吻:你的暂时是指两分钟吗?
他不否认:也许吧。
陈弦笑了,将抱枕拽来身前,当手机支架:所以,是什么忙?
男生发来一张截图,陈弦打开,是一间茶饮的小程序界面,接着,他说明来意:它家两杯才送。
陈弦说:你看起来可以一次喝两杯。
2202似乎沉默了。
陈弦解释:我是指……你很高很瘦,两杯的热量对你来说无伤大雅。
2202对此有不同见解:可一次性拥有两杯的话,喝起来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因为知道还有第二杯。
心态影响口感?
有限才更珍贵?
陈弦很少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她几乎是立即被说服:现在喝吗?
男生说:明天也行。
陈弦扫了眼桌上那瓶即将告罄的纯净水:现在吧。
她用涂鸦笔圈出截图里某个名字看起来相对顺眼的品,发回去:我要这个。
并提议:去门店也许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男生却回:我比较宅。
陈弦有些吃惊,他长得完全不“宅男”,她好奇:你的旅游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宅么?
男生:对。
你呢。他问。
陈弦说:我列了出逃清单。
男生:出逃清单?
陈弦:其实是毕业旅行。我第一次一个人出来,比以前更自由,所以也把它叫作“出逃清单”。你看过《遗愿清单》吗?
男生:两个老头那部?
陈弦:对,天知道下次再跑出来是什么时候,如果把每次出行都当作死之前的最后一次,就会想要完成更多。
他似乎懂了:今天的江滩落日是第一项?
陈弦莞尔:嗯,托你的福,打八折实现了。
男生说:我以为会打对折。
陈弦说:你拍的照片很漂亮,有加滤镜吗?
男生说:没有,原图。
陈弦没缘由的雀跃和庆幸:耶,九折!
……
没一会,2202切出去点单,两人的聊天停了下来,陈弦去敷了张面膜,闭目养神,几欲昏睡,直至门被叩响。
陈弦惊醒,忙趿上凉拖,往玄关走去。
与此同时,微信里的消息如约而至,自报身份:是我。
陈弦打开门,正是2202房的那个男生,他应该也洗过澡了,换了件深色系的T,从波子汽水变成可口可乐。
但绝对不是0糖的可口可乐,因为他微微笑着。
包装袋是密封状态,被他交过来。
陈弦接过去,低头透过缝隙看里面:“你还没拿自己的么?”
2202说:“没有,你先吧。”
陈弦将保温袋放上玄关柜,取出两杯茶饮和一份奶油,分别查看上面的标签和品名,并准备将不属于自己的那杯放回。
男生出声阻止:“直接给我吧,袋子你拿着,方便装垃圾。”
陈弦手一停,转头看他:“哇你真的……”
男生动动眉梢,不理解:“怎么了?”
陈弦不假思索:“你家教一定很好。”
“啊?”他的表情更生动了。
于是,那盒被提前拿出来的分装奶油,偕同那杯茶饮,去到了男生手里。他道声谢,就离开了。
把奶油往纸杯里挖的时候,陈弦分神了,她在想,隔壁的男孩子,是不是已经喝上那杯茶,是他期待的味道吗?
坐在桌边一口气干掉半杯后,陈弦将桌脚的袋子拎起来,翻看小票,打算将自己这杯原价转回,同一刻,她有了意外收获,小票上有2202的姓氏:
孟
先生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她把小票拍下来,打开微信,发图红包一条龙,最后问:冒昧问一下你的全名。
2202回:孟頔。
陈弦微微一愣:这个字有些生僻。
一条仅一秒的语音传回来:
“頔,孟頔。”
dí。
这条语音被陈弦听了三遍,不是因为它不清晰,而是它太清晰,咬字那么干脆,不掺杂质,二声的转音又很柔和。
陈弦也适时地自我介绍:我叫陈弦,很高兴认识你。
2202……不,孟頔回:我也是。
没看到落日的坏情绪烟消云散。
陈弦发自内心道:我现在觉得江城欢迎我了。
孟頔问:明天打算做什么?
陈弦反应过来,马上看时间,快十点了,她忙说:我该睡了。
孟頔:这么早?
陈弦道:我的清单第二项,东湖日出。清单第三项:江城过早。都要早起。
聊天里悄声片刻。
孟頔问:带个我吗?
陈弦怔住。
对方可能觉得冒进,又说:拒绝也没关系。
陈弦不想给自己更多权衡的间隙,只说:我怕你起不来。
她补充说明:你不是睡眠不太好?而且刚刚还喝了茶。
孟頔:你不是也喝了?
陈弦:我对咖啡/因天生免疫。
孟頔:我可以不睡。
陈弦笑了下:那倒不用吧。
孟頔又发来那张落日图:今天拉开窗帘时,突然觉得每时每刻都待在屋子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陈弦说:那走吧,四点就要起床。
孟頔:闹铃已就位。
陈弦:夏季日出很早,如果你起不来,我可没办法等你。
孟頔:嗯。
互道晚安后,不知道隔壁睡不睡得着,但陈弦有些难眠。
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之际,她翻阅了一遍跟孟頔的聊天记录,不由抿唇而笑,际遇多奇妙,她的出逃清单居然就这样多出一个人共享。
她查了查“頔”的意思,出人意料的简单,就两个字:美好。
她又查了查“两个人的出逃叫什么”,网页给她的回答,也是两个字: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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