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难言

李慎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方寸大乱的时候,下意识寻到的还是兄长。

哪怕他们各为其主、争过同一个女子,甚至就在昨夜,他当着阿兄的面炫耀能与太后唇齿相接,宣告他的胜利。

只是对上李悯那双清澈而平静的眼睛,他也微微镇定,那奇耻大辱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总不能问,阿兄,你二十岁的时候也有过女子百般撩拨却不应的时候吗?

抑或是满京城的医馆,兄长觉得用谁的药见效最快,能重振雄风?

即便阿兄脾气算得上是极好,可也少不得抽断一根藤条。

李悯身旁不缺少想要结亲嫁女的同僚,但他的不解风情断绝了大多数月老红线,或许他可以指点文章武学,却永远不与媾||合这种词有联系,天生就是做和尚的材料。

“若是没什么事情,就去用膳,”李悯见他满面气恼,却站定不言,也不开口问询,淡淡道,“夜里既然辛苦,就别仗着年轻便不爱惜身体,将来气血渐枯,才后悔吃亏。”

李悯这些话平日也同他说过,但是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唠叨,这个哥哥也太爱说教,可今日再听到,却正说入李慎的心坎。

男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知道身体对美貌女子的冲动,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技艺需要深入钻研,李慎已经经历过年少冲动,但这个变故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是怎么一回事。

官场同僚说起如何玩弄美貌姬妾似乎个个颇有心得,好像大家从来没有过不成的时候,也默契不会说起雄风减退的年纪,更不会和旁人分享要如何挽尊,重振雄风。

只有他的兄长从来坦荡,也不会说些假话敷衍搪塞他,也不会轻易发怒。

最要紧的是,阿兄十分博学,就是医书也多有涉猎。

“阿兄,你对女子有动过心么?”

李悯见他风一般似的冲进来,就为问这样一个问题,略略思索后,道:“不能算是没有,从前崔李两家有意结亲,你也知晓。”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并不记恨李慎前些时日因此而对自己口出恶言。

李慎这时候顾不上吃醋,却又不想将他往崔嫣身上引,摇头道:“不是成婚,阿兄,我是说,平日里、当真就一点凡念也不曾有么?”

“父亲为我聘她做妻子,我日后自然会倾心于她,也只会与之生儿育女,自然是动心,”李悯怔了怔,但仍耐心道,“夫妻敦伦是为家族开枝散叶,延续血脉,合乎人情天伦,但独处之时气血充盈乃至有遗,是人体自然之理。”

有些人仿佛能一眼看到未来的模样,他对成为他妻子的女郎一定会十分敬重,如恩爱夫妻的标准,这只是他的习惯,并不针对哪个女子特殊的好感。

李慎见他如此泰然自若,对自己紧张且无底气的态度便有些唾弃,只是说出口实在是太难为情,鼓足勇气道:“我不是想问阿兄的隐私,只是近来有些为难事,不好去问旁人,还得来烦劳兄长。”

李悯定定看向他,神情若有所思:“这段时日种种,想来太后已经与你讲清了,不必我再多费口舌。”

李慎错愕,忽然想起前些时日的轻狂骄纵,和他现在这副落魄且虚心求教的模样比起,李悯或许以为他是来低头认错的,却又没话找话说。

情人短暂相聚,他又有这么一个难言之隐,哪里顾得上让崔嫣把她与阿兄之间的暧||昧一一说明。

李悯并不像是甘于做人情郎的男子,但是情人的敏锐直觉让他生出一点疑心,他们之间或许没有他猜想的那般孟浪,却也算不得绝对清白。

“兄长毕竟年长我数岁,我想求教也只能来寻阿兄。”

李慎闭了闭眼,仿佛在李悯面前扯下自己最后一点遮羞布:“万一有一日半点凡念都没有,清心寡欲如同寺庙僧人,这也是人之常理?”

他感受那一道审视目光扫来,好在其中并无戏谑取笑意味,只如平常大夫的望闻问切。

“这你该去寻正经的医师,不该问我。”

那向来严肃的面容偶尔也有一刻不自然,李悯定定望了他许久,但亲弟弟无法与女子行事,这种近乎断绝后嗣香火的大事,他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也不讥讽嘲笑,“能就此戒色,未必不是好事。”

他徐徐道:“医者不自医的道理,看来你不晓得。”

李慎几乎被他气笑,他就不相信满天下的男子只有他一个有这类耻辱,要是他能去寻个完全可靠的医师他早就去了,还不是因为耻于向外人开口,才没头没脑来寻长兄要个主意。

人着急起来便难免做出些愚蠢事,倒是忘了,李悯最不愿意他与太后厮混,而且这位兄长或许还会被太后瞧中,成为他的代替品。

可是他们身上毕竟是同一种血,他万一真的患了不治之症,阿兄是这副神情?

“阿兄半点也不惊讶痛惜么?”

李慎见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碗筷上,仿佛只要自己走开,他立刻便能吃得下去,实在是难以置信,终于发觉这种脾性温和的人有时候也能把旁人气死。

“你与宫中那位来往,早不关心李氏的香火,成与不成又有什么要紧,”李悯蹙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是真的,对家里、对你或许都是好事一桩。”

李慎气笑,李氏族人众多,少了他与李悯两个,也不会断绝后嗣,在他这样的卫道士看来,为了传宗接代才必须动心思凡,根本不关心旁的。

迷恋床帷却不肯生育后代的男子,在他这里便是不走正途,早与废人没两样。

“或许只是我多疑,”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有点自卑的羞恼,云淡风轻地暗示道,“也可能是娘娘久旷,索要太多,我稍有些不支罢了。”

筷箸才被人拾起便不轻不重地搁在碗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悯看了他一眼,微微不悦:“上元节你撞到鬼了不成,一早便来胡言乱语,太后尊贵,你便在旁人面前这样诋毁她不成!”

……

云白觉得,公子自从见过太后之后,似乎比以往更勤于学习,常捧着医书来读,甚至还会自己试着开方子,注重养生。

这本来是好事,可越是上进,他觉得公子的脾气越发不好,可能类似于神农尝百草中毒,试药方试得身体不快,脾气焦躁。

他每次被派去用自己的名义抓药,药铺的伙计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大约也觉得他身体虚弱多病。

不过院中的气氛才压抑了两三日,门房便送了好消息来,云白不免喜滋滋,提了熬好的药进来为李慎倒上,神色仿佛做贼,怕被人听见似的:“公子,娘娘身边的紫玉姑娘亲自来传信,说是娘娘想邀您明晚再去私宅,叮嘱公子不要忘记。”

往常公子盼崔太后的讯息如盼甘露,然而今日闻言却变了神色,倏然站起身来,仿若热锅上的蚂蚁,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

“这才几日,娘娘便又要召我?”

作者有话要说:李慎:我觉得我哥一点也不惊讶伤心,甚至还能干三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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