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觉得,这几日太后明里暗里待自己不如以往亲近了。
虽说无聊时也常让她按一按身子,说些话逗趣,但是许多贴身的事情都交给紫苏去做,甚至新选了几个伶俐的小宫人,提拔在身边。
她更多是被留在大皇子身边照料,尽管照顾大皇子也是心腹才能做的事情,可是费心照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明显不如在太后身边更合算。
而且陛下对自己这个儿子并不算十分重视,皇帝更希望自己能充当眼线,监视太后的一举一动。
紫玉忧心忡忡,抱了大殿下在廊下透气,这孩子养在太后身边,胖嘟嘟可爱,稍微大一点以后也爱哭爱闹,只可惜生在帝王家,除了身边照料的奴婢,最亲近的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顾不上管他。
甚至大皇子的乳母偶尔也不甚尽心,瞧着太后最近与皇帝置气,连带也不怎么待见大皇子,下意识轻慢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宫中岁暮新春之际,最必不可少的节目便是驱除恶鬼的傩戏,除却观赏取乐,也是为炫耀国家武力,不忘统一南北的志向。
内侍们拿了傩戏面具在玩乐,竹节在火炉里噼里啪啦作响,这种欢庆已经是第七日,可大皇子还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哭了,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紫玉忙抱着大皇子轻轻摇晃拍哄,去寻乳母来喂他,生怕吵到崔嫣,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李悯。
“李尚书是来寻太后娘娘的罢?”冷天里,紫玉急得满头汗,稍有些狼狈地向李悯行礼示意,“娘娘正在内殿看陛下批阅的奏疏。”
她才要回大皇子的住处去,那恼人的哭声却已经停了。
怀中皮肤白皙的婴儿已经重归安静,鼻子一吸一吸的,泪汪汪的眼睛费力地睁大,好奇打量身前人,看起来委屈又可爱。
紫玉稍感惊讶,李尚书这一身公服稍微有些生人勿近的严肃,但她也没想到,居然能达到止小儿啼哭的功效。
“紫玉,娘娘刚才听见响动,问你大殿下怎么哭了?”
紫苏快步走来,见到李悯拿了东西来,行礼后对紫玉道:“快把殿下抱进去,娘娘忧心着呢。”
皇帝追尊他生母的诏书,终于在正月初七这一日发了出去,哪怕这事是崔嫣点过头的,但心里仍然不好受。
她正恼怒,就听见这孩子催命一般在外面嚎啕大哭,也略有些心烦,正要叫人抱进来自己哄一哄,却见紫玉抱着已经平息哭闹的大皇子,身后还随着李悯。
那晚后,她一直没主动召见过李悯,而他想来也有被冒犯的羞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的手足同胞在此之前已经自荐枕席,有这样的弟弟在,外人很难相信太后召男子侍寝,连亲吻都不曾有过。
然而她若无其事,亲热接过了大皇子,解开他外面厚厚襁褓,一边逗弄,一边漫不经心问起:“李尚书新升了官,瞧来公务不甚繁忙,竟然还有闲心来瞧我这个老婆子。”
她正是娇艳妩媚的年纪,双颊润泽饱满,虽然衣裳的颜色略有些稳重,但这满身的庄穆并不能紧密束缚女子本身的风情与活力。
“臣仍兼任宿卫监,任其职尽其责,自然要尽心侍奉太后。”他道,“况且娘娘前次提及,舍弟任宿卫监时细致入微,臣不及他万一,总觉汗颜。”
李悯的座位被宫人讨好地刻意放近,与崔嫣已经有些不合君臣之间的距离,然而他只是略顿了一下,便安然落座。
崔嫣瞥见他手中有一个稍感熟悉的精巧小盒,想来又是替李慎送东西,心下微感舒畅,笑吟吟道:“尚书已经很好,哪里有这种话,我都忘记了。”
李慎做宿卫监还兼任她的情郎,自然嘘寒问暖,衣食住行样样过问,连太后的绣床都敢暖一暖,李悯要是连这些事情也一并接手,那真是白日里见鬼了。
她想说醉后戏言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不大好意思开口,正要问他求见是什么事情,没想到大皇子忽然又闹起来。
小孩子被她揽在怀中,已经瞧不见方才那个让他觉得有些害怕的陌生人,他哼哼唧唧,一味拱崔嫣的心口,就像往常寻乳母那般动作。
可是她却不肯给他吃。
崔嫣没生养过,只以为他维持这个姿势不舒服,碍于外人在,用了一点力气控制住怀中的孩子,被他抓了几下心口的衣裳已经觉得尴尬,没想到自己怀里随即爆发出一阵哭啼。
那种撕心裂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崔嫣知道他大概是想要什么,但她不懂怎么从哭声里听出需求,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下意识来回踱步,让婢女寻乳母过来伺候。
贵人喜爱孩子,也只是在有兴致的时候从婢媪怀中接过逗弄一二,紫玉见崔嫣已经焦头烂额,不好让太后在臣下面前失态,向李悯投去求助目光。
李悯照料弟妹也只是在读书立身上,并不是操心公子女娘吃喝的乳母,只是方才大殿下见到他十分安静,便起身自荐:“方才殿下见臣便止住哭啼,不如让臣试一试。”
崔嫣可以拿捏年轻的皇帝,但小孩子可不吃这一套,她正焦头烂额,虽说来接手孩子的不是紫玉而是他,闻言也立刻便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李悯,不带一丝犹豫。
李悯抱过自己刚出生不久的侄子,有一点经验,小心接过大皇子。
说来也奇怪,大皇子一到他的怀中,正大张着的嘴在四目相对中慢慢闭合,眼泪淌在脸上将落未落,只怯怯吮自己的手指。
崔嫣的耳边骤然清净,心情终于平复,不免莞尔:“李尚书这是没抱过孩子?”
婴儿柔软而有份量,像是一团温热的水,然而李悯抱着这样一个安静可爱的孩子,手臂收紧僵硬,面上神情也更严肃,仿佛十分惊愕,又有些莫名的抵触气恼。
崔嫣见他如遭雷击一般站在原地,自然而然以为他不懂,便让紫玉接过去,稍微全一下他的颜面,安慰道:“乳母第一回将他抱到我手中,我也是这样小心,生怕摔了陛下的皇儿。”
她含笑问:“尚书今日所来为何?”
这一回李慎再有什么东西送她,她一定顺着这个台阶步下。
当真许久没有见他。
崔嫣意动面热,已经思量要不要晚间主动召他。
小别胜新婚,她也期待。
乳母急匆匆到了内殿,不必紫玉,先一步从李悯手中接过大殿下。
她正值哺育,吃的也好,隔着宽松的衣裳都能瞧得出丰满壮观,李悯身量高大,交接的时候虽微微俯身,却将双目闭合。
崔嫣问话,他难得没有听见。
她难得手忙脚乱,心神都在这婴孩身上,与男子偶有接触也未必在意。
只是不经意的一压,可他的手臂却似被什么灼伤。
隔着衣,也能感受到她温柔乡的柔软酥腻。
那种他素日不齿的庸俗粗鄙之思令人羞愧,他的心神全然不在大殿下身上。
然而迎上崔嫣微含期待的戏谑目光,他却渐渐平静下来,从容告罪:“臣失仪,不知娘娘方才有何赐教?”
崔嫣她果然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1-04 23:39:20~2023-01-05 21: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eya 62瓶;阿白 4瓶;葱油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