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离校

班主任尖叫了一声,像是仅存的理智已经不能阻止她的狂躁。隔壁班的同学和中间办公室的老师,早就听到了六班发出的激烈争吵声。

教室外的走廊上人头攒动。

“于姎姎,你他妈说什么,你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啊!你满嘴喷粪说什么,你个骚货,贱蹄子,你不得好死你。”还是因为是个老师吧,根本说不出什么有力的谩骂,这些话根本攻击不到于姎姎。

她的丈夫确实出轨养了个大学生,她本就看于姎姎不顺眼,贴吧的消息,学校老师间也都有所耳闻,不论真假,她现在就是迁怒在于姎姎身上。

于姎姎呲呲冷笑,脸上居然呈现出一抹艳色,“老师,我还没说你未经证实,就血口喷人呢,可我说的,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要我拿出证据我也是有的,老师你想看吗?”她此时神情自得,腰背挺直地站着。

同学们发现局势完全不可掌控,这于姎姎突然间变了个人吗?一个学期加一起说的话,有这几分钟说的多吗?

“都少说一点,别的班都来看热闹了,不嫌丢人啊你们。”有同学出声制止两人再闹下去。

班主任已经没有理智可言,被她压在心底,万般受其折磨的秘密,就被这女孩子冷静地说出来给几十号人听。

她抄起过道边学生桌上叠堆的书本,往于姎姎那边使劲砸过去,距离不算太远,她之前挣扎着已经到了距于姎姎大概两米远的位置。

怕被牵连,于姎姎前面的同学都歪身躲避,她却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挪动身子,也不低头躲闪。

眼神直勾勾看着被她刺激地失去理智的班主任。

来啊,看最后是谁输。

同学们各怀己见看着这场闹剧,于姎姎这女生真的非同一般,什么难听的传言她都能忍,还像是没事人一样,现在一发狠又让人措手不及。

两个男同学艰难地架着班主任往讲台前走去,没成想,班主任挣扎中摸到了一个金属书夹,直接恶狠地往于姎姎头上砸去。

“铛”的一声,书夹砸中了于姎姎的额头,落地发出一阵脆响,她前桌的女同学被吓得抱头尖叫,明显那一砸力道不轻,于姎姎身子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时间过去了一秒,两秒,眼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上立马破了道口子,鲜血从她立体的眉骨上方,直接滑落至上眼皮和纤长的睫毛上,她眨眼,睫毛上的血滴又沿着下眼睑在她脸上画了一道短短的血痕。

活像她哭出了一滴血泪,诉说自己的悲惨和委屈。

可她的眼神却冷冰冰的不带感情。

要经历过什么事,才能像她这般处事不惊?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鲜血的视觉冲击,班主任理智恢复了一丝,她双手牢牢抓住了讲台不再让两个男同学挪动她一分。

“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课堂,于姎姎,你别让我再看到你,看你一次我就骂一次。”班主任依旧难以平复剧烈的喘息。

这算什么意思,应该是于姎姎不想待下去了才对。

于姎姎闭眼无可奈何轻叹气,笑了笑,猛地推开了旁边的窗户,丝毫没有犹豫,搬起课桌上的课本扔下了二楼,纸页哗啦的声音,砸在地面转瞬即逝。

随后,她甩起书包跨在肩头,弯下腰奋力将沉重的课桌椅推出了窗外,桌椅连续落地,发出‘砰’的两声震颤的巨响。

动作流畅没有迟疑,还有潇洒解脱之意。

同学们对此既震惊又摸不着头脑,看得目瞪口呆。

这根本不像那个冷冰沉默的于姎姎。

她看向扶着讲台调整呼吸的班主任,眼神毫不躲闪,直直往讲台方向走去,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拨动大家紧绷的神经。

看着她的靠近,额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班主任蹙眉一时竟有些畏缩,她跟将近一米七高的于姎姎对视,还需要微微抬头。架着班主任的两个男生,更是感受到于姎姎散发的气场迎面逼近。

在距班主任对面不过半米远的位置,于姎姎才止住脚步,与班主任微有些震惊的表情形成对比,她一副无畏无哀的模样,已经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请你搞清楚,不是你赶我走,是我受够了这儿,受够了你们这些人。我不会再来了,你也不用再见到我,我在这学校待着,真的太累了。”

“□□!你教书,却不育人,根本不配当老师!你品行不端,玷污了‘为人师表’这四个字,枉费你在九中这样有文化底蕴的学校当了十几年班主任。”于姎姎的表情和语气太过平静,但让别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忘记她此时的神情。

“我在你的班级,身为你的学生,我多次向你求助,我有困难你不帮忙,却还想着怎么把我往外推。”她的嘴角甚至带着笑。

“我说能交得起学费,你却妄自猜测,带动其他老师对我有偏见,间接让我在学校里成为被孤立的异类。”

“别人给我泼脏水,你站在他们同一战线侮辱我。凭空捏造的事情,被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

“□□!你配得起自己当了十几年班主任的身份吗?你对得起自己的学生吗?或者说,你对得起没给你送礼金的我吗?!”于姎姎最后两个字咬字很重。班主任的脸色发白,表情很是精彩,瞪着双眼睛,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旁边两个男生感受到老师身体发抖的愤怒或者羞耻,一时尴尬得不知作何反应。

这番话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包括外班来探情况的学生和老师,于姎姎神色和语气平静无起伏,但言语里却藏着强烈的委屈和不满,配着她被砸还在淌血的额头,叫人心疼,叫人不忍。

这个十四五岁的女生坚韧冷傲,敏感脆弱又极端。

同窗快一年的同学们,不敢再多看她,有人埋下了头。

一直没有人去帮过她,没听她说真相。

他们也是帮凶,身为校训里说要‘互助互爱’的,她的同班同学,他们似乎也并没有多对得起她。

在众人的注视下,于姎姎忽的转过了头,面对着依旧循规蹈矩坐在教室里的同班同学们,她咧嘴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配着那半边脸的血痕,着实有些瘆人。

“我确实当了很久的缩头乌龟,忍了太久,忍到我自己都觉得,我太不是个人了,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忍呢?”

她扯了扯挎在肩头的书包,接着道:“可我忍,不是因为我怕,我从小打过的架,比你们骂过的街都多,我不怕惹事儿,可我现在想改。也不知道是哪路大神在盯着我,背后耍阴招,致使我被孤立、被排挤,甚至于别人欺负到我头上了,我向你们求助,你们也不敢吭声。”

于姎姎说着说着,嗓门愈发地大,一副冷嗓子偏是吼出了唬人的气势,“我是性格孤僻没错,但不论我是个孤儿,还是性格不好,我妨碍了你们谁?!我的生活、我的人生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你们就要这样对待我?换成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这样被人对待,你们敢说自己受得了吗?!”

她的眼里含了浅浅一层水光,眼神深沉、冷冽地与她十四五岁的年龄完全不符。

教室里早就有同学偷摸打开了手机录像,被于姎姎的目光扫到,她手指指向那位完全没有印象姓甚名谁的男生,“拍照?还是录像?又想上传学校贴吧?来,对着我的脸拍,都听好了,告诉那些心思肮脏、想看我好戏、看我跌倒的人,你,还有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如愿!九中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说完这一番话,于姎姎没有多待一秒,甩头转身,没再多看任何人一眼,穿过对她投来各色目光的人群直接下了楼。

下课铃早在几分钟前打响,她单肩背着书包,一路走向校外,在这偌大的校园,隔一段路,就有同学认出她,她这有些狼狈又带几分洒脱的模样,让大家都避之不及。因为额头上的伤口和半边脸的鲜红,门卫直接给她放了行。

就在当天,整个学校很快知道了消息——高一六班于姎姎,在课堂上公然挑衅班主任,脱掉了此前的“伪装”。

学校贴吧出现了那段同班同学偷拍的视频,从班主任失去理智,一直到于姎姎手指镜头。

说没被她的模样和气势震惊到的,还真是少数人,那些‘关注’过她的人,心里多少都颤了一颤。

沉默的人发起狠来最是瘆人。

自那天以后,于姎姎逃学了,或者说是辍学。

没有人来给她处理学校的事情,班主任巴不得她赶紧滚出九中,更不会特意去联系家长说明她的情况。

更何况,她没有家长!

此时已到五月底,再过一个多月,学校就会期末考然后放暑假,一批学子将历经高考,迈出这中学校园步入新的征途,随之高一也要升级至高二。

而于尧也还有两个月就会回来。

于姎姎算是彻底抵触去那个学校了,她唯一在做的,就是等于尧。

熬着熬着,苦痛总要无声过去的。

漫长无趣的岁月真是磨人。

……

数数日子,于姎姎已经离开学校二十多天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熟人’。在兼职打工的餐厅里,她看到了一个自己称得上是极其不愿见到的人——周瑜霖。

于姎姎隐瞒年龄找的这份餐厅的临时工作,工作地点离在城北的学校和福利院反方向很远的位置,她逃学后都只回了一次福利院。

他怎么会来这儿?

周瑜霖甫一看到学校风风雨雨讨论了半个月的人物出现在这儿,他也在想,她怎么会在这儿?逃学就来了餐厅做服务生?

这餐厅还算上档次,于姎姎并不是服务员,是迎宾。工作时,她就笔直站立在餐厅门口内侧,身着职业装,上身是藏蓝色的修身短马甲配短袖白衬衣,彩色丝巾斜着打了个结扣;下身是及膝的套装包臀裙,勾勒出了她纤细有致的身材;脚上还踩着一双鞋跟较矮的高跟皮鞋;长发利落盘起,完全展现了她姣好的头骨和面容;娇嫩的脸上画着淡妆,嘴唇也涂上了嫣红的颜色。

她身材高挑,这样打扮,看起来像是有十七八岁。

简单的套装也被她穿得像量身定做的制服,她仿佛是来选美,而不是为迎宾。

她额头的伤口好像不太严重,在周瑜霖坐的位置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

周瑜霖是跟城南这边读大学的表姐来吃饭的,他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