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佐勤思和吴良志的关系,下面韩冷就要问道关键的问题了。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前程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光明呢?”韩冷又问。
“这孩子还真是命运多舛,很小的时候便没了父亲,大学还没毕业母亲也因意外去世了。”老先生目光一阵抽紧,盯着相册中佐勤思的相片道,“那应该是大四开学刚两个月左右,我发现他整天没精打采的,眼睛总红红的,上课三心二意,经常迟到早退,衣衫也较以往邋遢了许多,人也变得更加沉闷。我直觉这孩子出事了,便找他谈了几次心,才知道他母亲去世了,他当时白天要上课,晚上还得打工维持生计。”
“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吗?”韩冷问。
“嗯,只有一个老邻居对他挺照顾的,时常让他到家里吃饭。我了解情况之后,怕他想不开,便经常找他交流,力所能及帮他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他的学习也慢慢的回到正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我总觉的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韩冷问。
“那眼神里好像充满了怨恨,恶狠狠的感觉。”老先生皱了皱眉头,“大概是这孩子心理太苦了吧。不过若只有这一个打击倒也无妨,随后发生一件事就彻底将他打趴下,再也爬不起来了。”老先生顿了顿,一脸心疼的继续说,“天意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没多久,学校有个与国外交流学生的机会,这不仅是个很好的深造机会,而且对方学校还提供丰厚的奖学金。当时,总共有三个名额,名额的选送以平时在校的学习成绩、品行等等综合评比为准。其实不管几个名额,天意都是当仁不让,不止我这样认为,学校一开始也是这样决定的,几轮会议讨论下来,天意始终都在三个人的名单中。虽然名单还未最终公布,已经有很多老师和同学向他表示祝贺,我也暗示他要为出国做些准备。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准备迎接大好前程之时,公布的名单中没有他,他的名额被同班的一个女生顶替了。学校给出的理由是那个女生英语比较出色,其实是因为女生的父亲比较有权势,用不光彩的手法硬生生把天意的名额霸占了。虽然包括我和很多师生对学校的做法表示谴责,但并没有改变结果,天意也从天堂落进了地狱,从此便一蹶不振。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自此性情大变,脾气异常暴躁,总是瞪着一双充满敌意愤怒不安的眼睛,好像一只受惊的绵羊,随时准备和周围的狼群搏斗一样。
“而我在那段时期能做的也只是经常找他谈心,劝他看开些,未来的路还很长,甚至把他带到家里让老伴开导他。老伴笃信佛教,我让老伴给他讲一些佛家的悟道,希望他能够内心平静些。老伴还送了他一本‘地藏本愿经’,因为那本经书的教理浅显易懂,而且对人的生老病死、福因祸报,有很好的教诲,是一部主修心地法门的经书。老伴希望这本书能让他对人生经历的挫折和不公看淡一些。
“可最终我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还是自暴自弃了,浑浑噩噩的混到毕业,挂了很多科,如果不是我帮他争取,恐怕连毕业证都拿不到。毕业成绩不好,状态不好,当然没有单位愿意接受,当大部分同学都被各大省市电视台挑走之后,他才在吴良志的帮助下委身春海的小电视台。额,当时春海还没发展到现在这么好。”
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不太合适,老先生赶忙为自己的失言打个圆场。
当然韩冷和项浩然不会介意的,他们关心的是对佐勤思造成挫折的人,“那个女生现在的情况您了解吗?”韩冷问。
老先生翻了翻相册,指着一张照片说:“就是这个女生,叫黄静静,当年‘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现在据说在国外一家叫CBB的大的电视机构工作。”
“他母亲出了什么意外您知道吗?”项浩然问。
老先生点点头道:“大抵知道一些,也是我问了好多次,他才愿意说。说起来他母亲去世的并不光彩。当年市郊有一块山区是部队的打靶基地,当地人都称为靶场。每年秋天都会有一些部队陆陆续续的前来演练,演练过后会有大量弹壳和炮弹铁片遗留在山间,那对拾废品的来说意味着很大一笔财富。不过,靶场方面出于节约国家财产和对老百姓人身安全的考虑,明令禁止老百姓的捡拾行为,派士兵二十四小时轮岗看守,等各个部队演练完毕之后,统一回收到部队。但在利益的驱动下,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一些胆大的老百姓便在夜色的掩护下,绕过看守进入山区偷拾,悲剧便发生了。在一次偷拾中,佐勤思的母亲不小心引爆了一枚残留有火药的炮弹,结果被当场炸死。”
真是太可怜了,要不是为了供孩子上学,哪个女人会冒这种险?书房内一阵唏嘘,唏嘘过后韩冷问:““您还记得他家的地址吗?”
“记得是记得,天意父亲早年是机场厂工人,他家就住在原来的机车场家属大院,不过现在那早拆了,恐怕连原先的老邻居都找不到了。哦,不过也不一定……那里现在盖成商品房了,好像有一部分是厂子职工的回迁房,没准还能找到知道天意家里情况的人。”
“那太好了,麻烦您帮忙把地址写一下。”
“没问题,我这就写去,对了,还没问,你们为什么要了解天意和吴良志的情况……”
老先生突然一问,韩冷和项浩然蓦地愣住了,他们实在不想对这样一个老人家说谎,也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便轻描淡写的说是因为佐勤思牵涉在一件小案子里,案子现正在办理中,不太方便说。
不想被老先生看穿两人的心思,兀自伤感地叹道:“不用瞒我,你们这么大老远的来,案子肯定小不了,我知道这孩子准是出事了。其实当年我就隐隐地觉着,这孩子将来保不齐会走上歧路。”
“您为什么这样说?”项浩然和韩冷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告辞了,听了老先生的话便又立刻坐回椅子上。
“因为我发现他做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老先生脸颊抽搐了一下,“当时我还住在学院宿舍里,每天都有到操场跑步的习惯。有一天我起早了,大概清晨五点左右,刚踏进北边操场,就发现放在对面的一个垃圾桶有火光闪现,旁边站着一个人低着头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冉冉蹿起的火苗。我悄悄绕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仔细一看,那人竟然是天意,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吓的我一哆嗦,我也说不出那是笑还是哭,实在是不太好形容,总之就是特别诡异、特别渗人,看的我毛骨悚然。从那以后,学院里经常有垃圾桶被点着,虽然没造成大的火情,但燃烧垃圾的气味也着实难闻,院里查了好久都没找到纵火的人,不过我知道那准是天意干的……”老先生说着话,眼睛竟又有了泪光,摇摇头带着自责的语气道,“请原谅我当时没尽到责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帮他,我不敢对学校讲,怕他被学校开除,只能尽可能的盯着他一些……”
“不、不、不、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没有您及时的疏导,恐怕……”韩冷本想安慰一下老先生,但是话到一半,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他其实是想说……如果没有您及时的疏导,恐怕佐勤思早已变成一个变态杀手了!
辞别夏老师,韩冷和项浩然循着纸上的地址,一路打听着,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找到机车厂家属大院的原址。那里现在已经是个非常大的商品房小区,打听小区里的住户,得知原来机车厂的工人大都住在一号楼至十号楼之中。
两人在几栋楼之间瞎转悠着。大中午的,各家各户要么在家里吃饭,要么就准备午睡了,小区里鲜见人影,好容易遇到几个年轻人,都表示不记得有佐天意这个人。看来至少要和佐勤思年龄相仿、或者更长一些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他家的情况。
这么漫无目标的也不是个办法,两人看见有住户在一楼开了一个小卖店,便进去买了些面包和火腿肠,一边打发着肚子,一边询问店主认不认识原来机车厂的老工人。店主倒是爽快承认父母便是厂子里的职工,不过都在外市的姐姐家养老。也真凑巧,正问着那,一个看样子60多岁的老阿姨,带着一个小女孩应该是孙女吧,到小店里买酱油。店主便指着老阿姨道:“这不就是吗,我听我妈说,阿姨还做过厂子工会领导呢!”
“是吗,那太好了。”韩冷噌的一下窜到阿姨身边要跟人家握手,吓了老阿姨一跳,本能的把小孙女护在身后,用盯着人贩子的眼神瞪着他,韩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和项浩然掏出警官证,问阿姨知不知道当年家属院里有一个叫佐天意的小孩家里的情况。
老阿姨看了看警官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两人的相貌,语气谨慎的说:“为什么问这个。”
太好了!阿姨的话分明是说她知道这一家子,两人便紧着解释是因为有件案子可能牵涉到他,但现在案子正在处理,不方便详细说。见老阿姨还是对两人一脸怀疑,两人干脆将身份证也掏出来给阿姨和店主看,阿姨这才打消怀疑,嘱咐店主帮着看一下孩子,和两人聊起来。
老阿姨不但认识佐勤思一家,而且当年就住在筒子楼的对门。说起老佐家,和夏老师一样,阿姨也是一脸惋惜的叹道:“好好的一个家,全被男人毁了……大半夜的十几个警察突然闯进楼里就把老佐抓走了……当时那孩子还小,也就八九岁,被吓的哭了一晚上,哭的是撕心裂肺,整个楼的都能听见。可能被吓坏了,那孩子直到读初中还经常‘尿床’……那年月,老佐犯的那档子事可是重案,抓进去没几天便被毙了……家里的大房子也被厂子收走了……邻居们看孤儿寡母无处可去挺可怜的,便向厂子求情把大院里的一个仓库给他们娘俩住了,这一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