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贾冰冰接受访问的节目仍在继续,画面中不时穿插她在舞台上表演的片断……绚烂的舞台,镁光灯迷幻闪耀,贾冰冰劲歌热舞,媚光四射。
而现实,镁光灯被红蓝闪烁的警灯取代,劲爆音乐换作警笛凄婉的哀唱,激情澎湃的表演还历历在目,而人生的舞台却悄然谢幕。贾冰冰,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践踏自尊、奉献肉体、赌掉青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只为那虚荣的一刻,岂知,地狱之门也在向你敞开。
当晚10点半左右,美苑小区一名保安边溜达边过烟瘾,偶然抬头,发现楼上有住户家的窗户上泛着火光,他立刻警觉到失火了,于是拨打了火警电话。
由于小区附近驻扎着一支消防分队,所以仅两三分钟后消防人员便赶到了。
失火的是四十号楼402室,由于发现及时,火势还未及漫延,主要集中在南卧室。火先有窗帘烧起,在屋内扩散,消防人员冲进屋子的时候,火刚刚烧至床边,床尾和朝向窗户一侧的床罩被烧着了,火苗正噌噌上窜。
这种火势对经验丰富的消防人员来说扑救起来很容易,只几个回合,明火和暗火便全部扑灭,可是此后他们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在被熏得乌漆抹黑、又被水和干冰覆满的床上,躺着一个裸体女人。女人已经没了脉搏,身上绑着绳索,头向右侧卧,呈现出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消防人员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试图毁尸灭迹的杀人现场,立刻上报到刑警队。
项浩然韩冷与林欢脚前脚后赶到现场,林欢掀起拦在门口的警戒线进了屋子,项浩然正欲掀起之时,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郭德清呵斥住了。“不好意思,项队,案子现在已经不归您管了,麻烦您马上离开,不要干扰我们办案好吧?”
项浩然不恼反到一脸笑意,“你刚刚也称我项队了,即是说我还是这个支队的负责人,那么我到一个谋杀案现场看看不过分吧?”
“你……”郭德清被噎住,一时找不到驳辞,既而便恼羞成怒,他狠狠瞪了项浩然和韩冷一眼,转身冲着周围的人嚷道:“谁要是胆敢将案子的情况泄露给无关的人,就等着下岗吧!”
老徐和方宇当然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两人对视一眼,方宇小声嘀咕,“这还没怎么着,便要咱们下岗,真要是让他得了势,那还得了!”老徐瞥瞥嘴,附和着极为不屑的笑了笑。
项浩然和韩冷走进屋子,稍微打量了一下。
这是个两室两厅的房子。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右边是个小饭厅连着厨房;对面是大客厅,挑着南北两个卧室。屋子里一股焦味,家私大都被白布蒙着,客厅中沙发和茶几的白布被掀在一旁,看来是为了方便临时会客。沙发脚边放着一个女士的皮包,是一个国际品牌;茶几上摞着几件女士衣物,虽稍有破损但码放的很整齐。衣物的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U盘,勘察现场的警员正用小毛刷在提取指纹。指纹提取结束后,项浩然示意他把U盘插入勘察警员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电脑上立刻显示出不堪入目的情色照片。
南卧室中,窗帘被烧尽只剩下窗帘杆了,两边墙壁黑漆漆的,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死者果然是贾冰冰,她躺在床上,双眼一片惨白朝上面瞪着,脸上好像还糊着泪水,除了身子右侧有轻微的烧伤,其余部位完好。不过,由于灭火的原因,现场被破坏的很厉害,勘察起来难度很大。
韩冷只扫了一眼,便对着项浩然肯定的点点头,小声说:“经书有云:犯邪淫罪,男报铜柱,女卧火床。这很明显是凶手对犯‘淫’业之人,所作的称之为‘火床地狱’的地狱惩罚。”
再看其余细节:死者裸着的身体上,被象征性的捆了几道绳子;头向右上方伸卧……这是一个活人达不到的扭度,应该是死后被凶手硬扭到这个角度,其目的无非就是让她的脸能够冲向床边梳妆桌的镜子;再加上叠放整齐的衣物;以及示罪的U盘,这些都进一步证实着韩冷的判断。
可是随着尸体的现场检验,问题来了。
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小时之前,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死者脖子上的痕迹为扼痕;背部有瘀伤,两侧手臂有划痕,指甲破损,下体撕裂。现场试纸化验,阴道残留物中发现精液成份,但被灭火的化学物污染,恐怕无法进行DNA检验。不过在指甲中发现了肉体纤维,而且技术科也在客厅中采集到几枚指纹,沙发上还发现残留精斑,都可以进行鉴证……
面对这样的结果,项浩然和韩冷都陷入到深深地沉思之中。
扼死:说明凶手与被害人面对面,通常是熟人行凶的方式;衣服被撕碎、手臂指甲划伤、阴道受损、沙发上遗留有精斑,意味着被害人死前被暴力性侵过。那么还原案发情景:凶手很可能因索爱不成,愤而将贾冰冰按倒在沙发上强行奸淫,在强奸过程中失手、或者事后企图灭口,将她掐死。这是典型的激情杀人,与前八起精心预谋的连环杀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可是,为什么后面会出现相同的仪式?
是模仿吗?局面失衡,情绪失控,临时起意强奸杀人,之后为干扰警方,模仿连环杀手布置现场,企图模糊警方视线。可是既然这样,又为什么会留下指纹、精液等一大堆可查的证据?是原本以为大火会毁灭所有证据吗?这就又绕回来,既然想借助火灾将证据消灭,又何必模仿呢?
还有两个问题难以解释:第一,仪式的具体细节警方从未对外公布过,凶手从何而知;第二,如果临时模仿,又怎能做到如此贴切?还有绳子和示罪用的U盘,难道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难道是内部人所为?案发时项浩然与韩冷一直在一起未分开过,可以排除嫌疑,可是就算是别的警察,怎么可能没有反侦查意识留下一堆证据呢?对了,大火可以烧毁证据……
绕来绕去,矛盾重重,一头雾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韩冷第一次感觉大脑无法独立思考了,只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项浩然。
项浩然毕竟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关键时刻能沉得住气。就现场的证据他反复推敲之后,冷静说道:“别着急,证据有自相矛盾的地方,确实很乱。我们先别急着下结论,把有可能的情况罗列出来,慢慢的屡出头绪。”他停顿一下,眼睛扫过尸体,“就现场证据来看,比较直观地分析是,凶手受到贾冰冰的刺激,冲动之下强奸杀人,之后为逃避追捕,便模仿连环杀手布置现场;第二种可能,贾冰冰被杀就是连环杀手所为,是连环杀人的延续。可能是出于某些原因,或者出了意外,他改变了杀人方式。只是改变的有些大……”
“对,改变的确实很大。”韩冷接过话,“行凶方式改变了,还附带了强奸,而且留下可查的证据。这在他先前的作案中从来没有过。但是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也能够说的通,强奸主要关乎性和控制,而对于变态者主要追求的是控制,凶手突然改变杀人方式,很有可能是因为这里面参杂了某种特殊情感,也许贾冰冰和石倩一样,都是致使凶手形成变态人格的因素之一。而凶手抛去了先前的谨慎,留下一大堆证据,也许是因为他的杀人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他已经不在乎暴露自己,而且对最后一次杀人信心十足。”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韩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连环杀手一早就将贾冰冰锁定为目标,跟踪她到此,伺机寻找作案时机,不过没想到贾冰冰却被别人奸杀了。他目睹了奸杀的整个过程,在施暴者仓皇逃窜之后,按自己计划布置了仪式现场。这样的好处是,即按照既定完成自己的杀人计划,又可以扰乱警方视线。”韩冷长叹一口气,眯着眼睛注视远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凶手必定会从中得到愚弄警方的满足感,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更加难以预测了。”
韩冷的后一种假设,让项浩然眼睛一亮,他思索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也能解释为什么杀人和布置现场会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一种慌乱,一种冷静。”
“那贾冰冰是谁杀的?她大晚上的在这里和谁见面?”方宇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两人身后听两人谈话,突然插话进来。
是啊?会是谁呢?项浩然回头瞅了他一眼,又冲屋外搜寻郭德清的位置。
方宇摆了摆手,“没事儿,他在外面专心致志地打电话呢,估计是在向领导打小报告。再说,在乎他干嘛?大不了停职呗,让老子下岗,他有那个……”
“别说没用的。”项浩然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快说说具体情况。”
方宇正襟道:“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沙发边上有一个女士背包了吧?”
两人点头,表示看到了。
方宇压低声音说:“老徐故意让兄弟们勘查现场时放慢速度,就是想让你们俩看到完整的现场情况。我们在那个背包里找到贾冰冰的身份证,比照之后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在包的夹层里又找到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门卡,通过酒店联系到了她的经纪人,经济人正在赶来的路上,希望他能说清楚贾冰冰为何来此。询问对门的住户,说这屋子很久都没有人住过。对了……”方宇观察了一下郭德清的位置,声音压得更低些说,“在包里还发现了十万块钱的现钞。”
“十万块钱?!大半夜的贾冰冰出门背那么多钱干嘛?而凶手竟然也未带走这十万块钱?”项浩然皱眉说道。
韩冷紧跟着问:“据说目击者很及时发现了火情,那他就没留意到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
“没有。据消防人员根据灰烬分析,点火者是将窗帘堆积到窗台上,在上面放了一捆香,就是寺庙拜神用的那种功德香,当香燃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才会点着窗帘。这样他就有充分的时间逃离现场。”
“这么说放火是有所预谋的。”项浩然看了韩冷一眼道,“看来你最后一种假设的确成立,激情杀人不会有此准备,杀人和布置现场也许真的是两个人。”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原来是贾冰冰的经纪人到了。看样子像是个男的,但打扮和说话都有些女里女气。他硬闯着非要先看看贾冰冰的尸体,争执了一会儿,郭德清见经纪人开始撒泼,无奈,冲手下扬扬手,示意让他进去看吧。
经纪人婀娜的操着小碎步走进南卧室,翘着指头拿手帕掩着鼻孔冲床上打量一眼,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冰冰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害成这样啊?……你让我怎么向公司交代啊?……”哭了一会儿,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站起身子,冲贾冰冰右手边望去,接着便转身拽着郭德清尖着嗓子嚷道,“肯定是图财害命!冰冰的钻戒不见了!那值一百多万呢!”
“你能确定她带着钻戒出来的。”郭德清追问。
“能。”经纪人使劲的点头。
项浩然和韩冷对视,表情都有些复杂。刚刚的情况还没理清头绪,这会儿又多出十万块钱和价值百万的钻戒,真是越理越乱。
郭德清随后将经济人拉出卧室继续盘问,显然是不想让项浩然知道更多细节,不过有老徐和方宇在,又怎么可能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