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高常生,他扫了一眼韩冷的警官证,没多说话,只是侧着身子将韩冷让进屋内。
房子装修得不错,只是现在有些凌乱。厨房里正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中药的味道。方便面袋子、快餐饭盒、吃了一半的饼干香肠,乱七八糟地堆了一桌子。高常生规整了一下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让韩冷坐下。他朝卧室里望了一眼,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家里太乱。自亚仁出事之后,他妈就一病不起,我也实在没什么心情收拾。对了,您来是案子有消息了吗?”
“大爷,对不起,我们还在尽力追查,如果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那您来是?”
“您儿子认识一个叫柳纯的人吗?您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吗?”韩冷怕耽误高常生熬药,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听他提过啊。”高常生摇摇头,“我对他在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
“哦,还有个事儿想问问您,时间可能有点儿久远了,您尽力帮我回忆回忆。在去年九月份,尤其是九月初那段时间,您儿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的工作或者是别的方面有遇到不顺吗?”
“去年?那哪能记得住。人老了,记性不好,别说去年九月份,就是上个月的事儿也记不全。要不你等两天问问我儿媳吧,她正从美国往回赶,亚仁的事情她应该比较清楚。唉,对了……”提起自己的儿媳,高常生像是想起什么,“我儿媳和孙子是去年八月末走的,当时亚仁也跟过去安顿他们娘俩,忙了差不多大半个月才回来。”
“您记得他回国的具体日子吗?”
“那真记不住了,这重要吗?”
“是……噢,不,没关系,我们应该能够查到。”韩冷突然改口,因为他想到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去出入境管理处查一下出入境记录,高亚仁回国的具体日期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高亚仁的黑石网络公关公司在时代大厦十一层租了个写字间。徐天成和方宇在路上就嘀咕,高亚仁低调地用他老爹的名字注册公司,而且名片上也并未印有其在公司的头衔,很明显是在躲避什么,估计这公司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徐天成特意嘱咐方宇,到时候要见机行事,别急于亮明身份。
写字间的格局中规中矩,里面有五六个隔断,几个工作人员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摁着键盘。靠近阳面的一侧有两间独立的办公室,一间是会客室,另一间写着总经理室。此时坐在总经理室大班椅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起来他应该是接替高亚仁管理公司的人。
小伙子年岁不大,城府却很深,刚刚还阴着脸,这会儿见公司里来了客人,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忙不迭地出了办公室。他几乎是一溜小跑,直奔徐天成,热情地伸出了双手……徐天成矮矮胖胖富态的样子,看着就像老板。
“欢迎,欢迎,请问您是?”小伙子握着徐天成的手问道。
受到差别待遇的方宇一生气便忘了徐天成的嘱咐,手伸进包里就要拿证件,徐天成赶忙用眼神制止了他。
小伙子精明,眼珠一转,拍了一下脑门:“忘了,忘了,这事怪我,忘了咱这行的忌讳。这样,二位不用告诉我您的身份,只要说出您需要的服务就行,我们一定会满足您的。”
“你们都能提供什么服务?”徐天成顺水推舟,一副老板的派头问道。
“您二位请随我到会客室,咱们慢慢谈。”小伙子引领两人进了会议室,转身出来敲了敲一个女工作人员的桌子,“拿两杯咖啡进来。”
待两人坐定,咖啡端上,小伙子打开话匣子:“您二位既然来了,想必也听过我们公司的口碑,那我就开门见山。这么说吧,大到品牌炒作、公司营销、制造舆论、危机公关,小到发帖、删贴……我们都能做。”小伙子以为遇上了大客户,越说越来劲,“网络是个自由天地,上到世界五百强,下到小杂货店,甭管什么人,只要您出得起钱,我保准让他们……”
“这样出不了事吧?”徐天成问。
“您放心,我们的‘水军’遍布世界各地,手里掌握着各大论坛几十万个IP,保证IP不重叠,外人是看不出门道的。再说,就算出了问题,顶多就是从民事上追究点儿责任,他们想取证也是很难的。”
“价位怎么样?”徐天成又问。
“在论坛和贴吧上发帖,每帖两元,一万贴起价;博客、微博发文,每篇两千;我们高总……哦,不,雇佣专家在平面或者门户网站发表评论文章,每篇两万。您看,二位想要哪种?”
徐天成和方宇对视一眼,忍着笑,拿出警官证放到桌上。小伙子顿时傻了,呆了一会儿,猛地站起来,抓住徐天成的手,带着哭腔说:“大哥,你放过我吧,其实这公司是我表叔的,我只是他的助理。”
“你表叔?”
“对,我表叔是高亚仁,他……他前几天被人杀了,我只是暂时管一下公司。噢,我明白了,你们是为表叔的事情来的吧?”这小子还不笨,总算反应过来了。
方宇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椅子说:“你先坐下,我们今天不管你们公司这些破事儿,先说说你表叔。你表叔和你们公司最近与人结怨没?”
“干我们这行得罪人那是肯定的。不过一般情况下,双方当事人……也就是抹黑者和被抹黑者,他们心里彼此都清楚是谁干的,所以博弈主要来自他们双方,很少有人追究我们这种公司的责任,除非他有十分确凿的证据。”小伙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又镇定下来,“一般情况下,公司是我在前面张罗,我表叔在幕后指挥,遇到大活他才亲自出马。以他一贯的形象和言论,外人看不出这里面的内幕。就算有个别人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但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应该不会搞暗杀那一套。我表叔人很好,对公司的同事也很好,而且他一般不在公司待着……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喜欢喝咖啡,不喜欢大蒜味道……”
“就是说,在理论上与你表叔结怨的人应该很多,但实际上没有人公开表明过立场。”徐天成总结了一下,然后提出想要一份公司的客户档案。
“没有啊。”小伙子紧着解释,“不是不给你们,是真没有!不管是公司还是个人,他们找我们,要么是通过中间人,要么用的就是假名字,实在没必要备案。”
在徐天成这边询问的同时,技术科已将搜集好的关于高亚仁接受采访的新闻视频与发表过的文章汇总分析之后交到项浩然手上。这些资料,一部分来源于网络,一部分取自高亚仁自己电脑里的存档。
项浩然看了一下分析报告,又大概浏览了一些高亚仁的文章。应该说他是个人气很旺、很高产的评论人,多年来,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财经类电视节目中,接受平面媒体采访以及发表评论性、预测性的文章也达数百次之多,其内容涵盖的领域非常广泛。
他早年的大部分文章主要针对国内金融领域、股票、房地产、石油能源等市场方面,做一些分析和预测。其文风多以“唱衰式”为主,言辞犀利,“雷”人深省。给项浩然留下比较深刻印象的几个词是泡沫、崩溃、毁灭……而在其高调预测的背后,却是极低的准确率。
近几年,随着社会的高速进步,国内经济呈多元化发展,原本不被看好的一些产业逐渐发展起来,并且正在迈向黄金时代,比如文化娱乐产业、电影工业等等。而高亚仁也顺应潮流,将触角延伸到影视娱乐方面。每逢大片上映,便总能在各大媒体上看到他的影评性文章。其文风更加彪悍、泼辣,对于中国电影以及某些电影人的三俗、庸烂,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其程度不亚于泼妇骂街。
由于近期国内接连出现了一些轰动性的社会事件,对于责任的讨论和民生话题便成为各大媒体追逐的热点,而高亚仁也突然将评论的重点转向社会时事方面。由于其文风保持着其一贯的犀利、深刻本色,所以文章广受各大报纸欢迎,纷纷被登载。
看完高亚仁的一系列文章,项浩然有种感觉,高亚仁要么是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社会上什么事件受关注度高他就评论什么,而且以泼妇骂街和哗众取宠为特质,因为那样能够得到媒体的关注,名利便会接踵而来。
待徐天成和方宇归队,两方面信息交汇,结论便更加明确……高亚仁以其辉煌的简历,包装过的各种专家身份,长期对国内资本市场以及热门产业发表耸人听闻的负面舆论,严重干扰国内市场的正常秩序,而且他也是“网络黑社会”的推动者之一。虽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显示高亚仁到底代表着何方利益,但是他通过误导舆论、误导投资者从中牟取暴利这一点是肯定的。在他那些恶毒、刻薄的言论背后,是其个人名利的不断增长,但同时受损害、受愚弄的是国家、企业和老百姓。这应该就是他被连环杀手选中的原因,而京剧脸谱所昭示的含义也恰如其分……他的嘴巴确实够邪恶、够黑暗的。
高亚仁死于一张邪恶的黑嘴!
之后,项浩然又向二人透露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柳纯的项链由于被高亚仁的血渍污染,上面没有提取到可用的指纹和DNA。好消息是,黄色刊物上的指纹比对有了结果,指纹是来自项浩然和徐天成都认识的一个人。项浩然说了一个名字。
徐天成嘿嘿一乐,说道:“谁?王大海?这小子出来了?”
项浩然比画了一下手势:“是啊,七个多月了。”
“这小子可是个人物,不过我看他不太可能是连环杀手吧?”
“对,我也觉得他不像,不过那本黄色书肯定是他的。”
“那就赶快抓回来审审呗。”徐天成说道。
从出入境管理处出来,韩冷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友谊百货。
出入境记录显示,高亚仁是在去年九月十七号回到国内的,这就排除了他杀柳纯的可能性。这也基本可以断定,项链是连环杀手不经意掉落在现场的。那么接下来需要探寻的是,柳纯是如何被选中的?她符合凶手一贯选择被害人的标准吗?
友谊百货财务部总监李小宛是柳纯遇害前那次聚会的召集人,韩冷现在就在她的办公室,他想亲耳听李小宛再叙述一下当晚的情形。
李小宛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人,身材高挑,肤白如雪,长长的鬈发恰如其分地映衬着姣好的面庞。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将她前凸后翘的身形完美地呈现出来,整个人给人感觉大气、知性,却又不失女人韵味。韩冷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早晨提起她的名字时老徐的瞳孔会突然放大,心中不由得暗笑老徐也是个色鬼。
韩冷道明来意。显然同样的问题李小宛已经回答过无数次,她咬着嘴唇,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她的脸上很快又露出得体的笑容,说道:“其实那天的事情,浩然已经逼着我说过很多遍了,但如果对小纯的案子有帮助,再多说几次也没关系。”
她停了停,然后缓缓说道:“那天是周末,我爱人出差,下班后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又想着好长时间没见到小纯了,于是便给她打了个电话,又约了两个朋友,一起去‘旺客’聚聚。我们在那儿待了两个多小时,本来想接着再去K歌,可我那两个朋友临时有事去不了,便只能作罢。于是我们就结账,各自回家。其实,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
“在你们到酒店,吃饭,结账,回家的过程中,就没有发生一点儿特别的事儿,或者遇见什么人吗?”韩冷问道。
“应该没有吧。”李小宛扬着下巴,垂着嘴,皱起眉心,像是在尽力回忆,接着又面带羞涩地说,“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吧,而且当时我也喝多了,关于那天吃饭的事情,我只能记个大概的过程,具体细节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甚至连怎么结的账,怎么把车开回家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韩冷抿着嘴微笑着望向李小宛,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在看她,他只是在思考……紧咬嘴唇说明她很焦虑;低头意味着羞愧;揉眼睛表示不情愿;说话缓慢、抬起下巴、嘴角下垂都是悲伤的表现;眉心紧皱似有某种恐惧和担忧。
见韩冷一直盯着自己看,李小宛有些误会,以为韩冷不相信自己的话,又接着强调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韩冷这才回过神来,说道:“不,不,我没那个意思。”顿了顿,韩冷又客气地说,“我是学心理学的,您介意我从心理方面分析下您吗?”
“当然不介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认为,柳纯的遭遇一定对你心理造成了很大困扰。你可能会觉得她的死你也有责任,因为当晚是你约她出来的,所以你很后悔,很内疚。虽然你嘴上说愿意配合警方不厌其烦地叙述当晚的情形,但我看得出你心里其实还是稍微有些抵触。理智上你觉得自己有责任协助警方找出真相,但潜意识里你又非常抗拒回忆那个夜晚,因为每一次回忆都会加重你的心理负担!”
韩冷几乎是一针见血地刺中了李小宛的痛处,她一下子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韩冷赶紧递上一张纸巾。李小宛接过来,在两边脸上沾了沾,呜咽着说:“我和小纯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接受她不在了的事实。我真后悔那天晚上让小纯出来,本来她单位有应酬不能来,是我接二连三地给她打电话,又到她单位催她……也不知怎么了,那天晚上我简直像个催命鬼似的……”
李小宛激动起来哭个没完,看来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压抑了很长时间。韩冷不忍心打断她,只能耐着性子任她宣泄。好在一个电话适时打进来,才让她止住了啜泣。
电话里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李小宛应付了几句便挂掉了。然后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化妆包,背过身子补起妆来。转回来再面对韩冷的时候,她的情绪和外表都恢复到了韩冷刚进来时的模样,只是眼睛稍微有些红,不过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都说这女人变脸比变天还快,今儿算是亲自领教了。韩冷在心里悄悄地说。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想想自己刚才当着一个陌生年轻人的面大哭了一场,李小宛多少有些难为情。
“没关系,发泄出来就好了,要不然老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韩冷不想让她太尴尬,客套了一下,又把话题引到案子上,“我认真分析过柳纯的案子,我认为那天晚上可能有些事情被忽略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
“当然可以啊,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们一起努力试试。”
韩冷站起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让李小宛平躺在会客的长条沙发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到对面对李小宛说:“现在你闭上眼睛,将大脑完全放空,身子放松下来,双手自然地放到两条腿上……”
韩冷的架势,李小宛觉得好像在电影里看过,于是一脸忐忑地说:“你不会是要催眠我吧?听说弄不好会造成思维混乱的。”
“呵呵。”韩冷笑笑,“你别担心,我还没那本事。我只是想让你的身心彻底放松下来,然后集中精神听我的引导,我们一起‘回到’当晚的情景中去。如果你在我的启发下想到了什么,就说出来;如果想停下来思考,就伸出左手;如果有的地方实在想不起来,就伸出右手,我们就越过它。”
通过刚刚与李小宛近距离地接触,包括观察她的言谈举止和谈及案情时的动作表情,韩冷分析后认为:李小宛之所以出现一段时期的记忆模糊,一方面可能确实是因为当时酒喝多了;另一方面,她和柳纯关系亲密,柳纯遇害之后,她在情感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致使她一直处于悲伤的情绪之中。同时,一些无法释怀的原因又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中。
一些心理学家认为,人在过度惊吓、高度悲伤,以及长期处于内疚自责的情绪时,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会自动删减、掩藏某些记忆片段。对于这种情形,心理学家通常会用一种叫做“认知谈话”的方法引领求助者回到过去的场景……通过一步步的启发和描述,让求助者想起一些细节、响声、气味,或者一些已经被视线所及,但又未被大脑关注的信息等等,从而逐步打开他们被封闭的记忆空间。
韩冷现在就想用这种方法试试。
“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韩冷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将要用的方法。
“听明白了。”李小宛按照韩冷的吩咐,闭着眼睛说道。
“你现在要放松,身体放松,脑袋里什么也不要想……我们现在开始了。”韩冷放低声音,语调轻缓地说,“请你再叙述一次那天晚上你们聚会的整个过程,要尽量详细,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要放过。”
“那天晚上……”李小宛又一次开始叙述。
在韩冷的启发下,李小宛想起了很多细节,包括她怎么给柳纯打的电话,然后去柳纯单位会合;到停车场停好车,站在饭店门前等了另外两个朋友一会儿;进了饭店,她们事先订好的包间出了问题,饭店又给她们换了个包间;她们点了什么菜,说了些什么话……
“是谁提出要散席的?”
“另外那两个朋友,她们已经约好了麻将局。我没同意,说喝尽兴了才能走。”
“柳纯什么反应?”
“她在我旁边笑,替那两个朋友帮腔,然后挥挥手让她们先撤。”
“你能看见墙上的表吗?现在是几点?”
“能。”李小宛顿了一下,像是在看时间,“八点三十五。”
“谁喊的结账?”
“小纯坐在靠近门的地方,是她让服务员拿账单过来的。”
“是谁结的账?”
李小宛沉默了一会儿,伸出左手,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
韩冷提示她:“谁结账的问题应该很容易,看看你钱夹里或者查查信用卡里钱少没少就行了。”
“虽然我在单位管财务,但在个人方面是非常粗心的。对于钱包里到底有多少钱,我从来都没有概念,所以也看不出少没少。”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账单是柳纯让服务员拿进来的,而且她坐的位置离门更近,理论上服务员会把账单拿给她。”
“哦,对……我有点儿想起来了。我伸手去抢账单,小纯拦住我,从包里拿出钱递给服务员,嘱咐她开张发票。小纯一贯很大方,出去消费总是抢着付账,而且我也知道她能报销,就没再跟她抢。”
“结完账你们就走了吗?”
“对。”
“你再看一下时间。”
“八点四十。”
“你现在应该和柳纯往饭店外面走。”
“我们边走边聊天。”
“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人注意你?”
“我们路过大厅,有几个桌的男人看过来。我小声对小纯说,没见过美女喝醉啊,看什么看,然后我们就大笑。”
“那几个男人长什么样?描述一下。”
“年龄都挺大,也喝得脸红脖子粗,没什么特别。”
“接下来你们应该去停车场开车吧?”
“是,我们俩的车是并排停的。”
“你们直接上车走了吗?”
“没有,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
“在她的车里,还是你的车里?”
“我们是站在车外聊的,我靠在我的车头上,她站在我对面。”
“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互相开了一会儿玩笑。我说她衣服穿得土气,笑她怎么官当得那么大,品位却降低了。她笑着说,她升官靠的是实力,不是美色。我假装生气,说那我当总监靠的是勾引领导呗?然后她又说,公务员工资低,买不起名牌啊!我说,别装穷了,谁不知道领导工资基本不用。小纯又笑着说,她是副的,没人向她行贿。我想起包里有几张我们商场的购物卡,就随手掏出一张给她,说没人行贿那就我来吧。小纯不要,我们推搡了一会儿,还是我硬塞到她包里的。”
“购物卡是什么样的?”
“跟信用卡差不多,里面有一千块钱。”
“然后呢?”
“然后我们互相嘱咐小心开车便分手了。”
“很好,你做得很好。”在韩冷的引导下,李小宛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韩冷也似乎在她的回忆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下面,我们再回到你们站在车头前聊天的场景。”韩冷停了一会儿,给李小宛喘息的机会,好让她的大脑能够从容地转换场景,“好,现在告诉我你眼睛里看到的东西。”
“我和小纯在饭店门前的停车场,这周围大概停了三排车,我们的在最前排。我看到饭店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脸;停车场周围好像没什么人,也没有保安;身后是一条马路,来回穿梭着很多车;马路边上是一排法国梧桐,还有几盏暗黄的路灯……”
“你周围有什么气味?例如香水味、烟草味……”
“有一点点烤肉的味道,应该是从旁边烧烤店传出来的;还有就是我和小纯身上有香水、酒气、饭菜的味道。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响声……有自动开锁的声音,接着是轻轻关车门的声音。”
“声音来自哪里?”
“不是马路上的,好像就在我身后的几排车里。”
“你现在回头,看看哪辆车里有人,试试隔着风挡玻璃看一下那个人的脸。”
“我看到了,是个男人,他就在我车子后面的车里,他的脸我也能看见。”
“描述一下。”
“无法描述。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能看见他,但就是无法形容那张脸。不过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在哪里见过?你的同学?你老公或者你朋友的朋友?你的客户?你打过交道的公职人员……”
“不是……”李小宛来回摇着头,接着静默了一会儿,伸出右手,表示自己真的记不起来。
“好吧,没关系,你放松些,转过头来看看柳纯的反应。”
“她好像微微点了点头,笑了一下,不过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我后面的男人。”
“你再回头,看看车子的特征,颜色、标志、车牌号等等。”
“车子好像是黑色的,其余的看不清楚。”
“你看看那个男人,再试着描述一下,哪怕是一个非常小的特征。”
“不能,真的不能!不能……”李小宛一着急,情绪激动起来,身子瑟瑟抖动着。
韩冷赶忙近身握住李小宛的手,让她保持着安全感,紧接着说:“没关系,别想了,慢慢放松下来。唉,对,放松,放松,好,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韩冷将李小宛从沙发上扶起来,李小宛睁开眼睛,直了直身子,好像做了一场梦。
“你在停车场与柳纯对话的一幕,你对项队说过吗?”
“没有。”李小宛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我先前对这段记忆真的很模糊,再说那购物卡里一共就一千块钱,以前也给过她几张,而且那种卡在我们这种高管手里多的是,都是与客户联络感情用的。我也没别的意思,便宜好姐妹一张卡不算啥。而且那天的饭局我做东,本来就应该我结账,小纯帮我结了,我表示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是当时能想起来,我也不会对浩然说的。就一千块钱的事儿,说出来还不够丢人的,也不可能跟小纯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李小宛以为那无关紧要,可韩冷却不这样想……也许正是那一千块钱的购物卡,让柳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