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星,月亮寂寥地忽隐忽现,偶尔吹过的一阵冷风让夜晚多了份久违的凉爽。街道两旁,商户们大都已闭门歇店,只有一两家小杂货店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一辆进口高级轿车缓缓停靠在杂货店门口,车上的人放下车窗,冲里面喊了一嗓子。他是这家杂货店的常客,每次这么喊一嗓子,小店老板就会把烟送出来。
“来了!”正在盘点收入的小店老板听出熟客的声音,边应着边放下手中的计算器,从烟架上拿起一条烟送了出去。
小店老板接过烟钱,看着轿车开走,决定自己也打烊休息。他踮着脚伸手勾住头上卷闸门的把手往下拉,恍惚觉得有辆车从身后滑过。他回身望了望,大半夜的,那车竟没有开车灯,如幽灵一般在夜色中游移着。小老板没在意,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事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熟客再也没光顾过他的小店。
而驾驶高级轿车的车主同样也没想到,这个夜晚将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夜!
九月七日。
早上,高常生和老伴吴淑娴像往常一样,在晨练之后买些早点给儿子送去。
老两口原先都在事业单位工作,退休之后拿着稳定的退休金,经济上非常宽裕。而且唯一的儿子事业有成,还特别孝顺,给老两口买了一栋大房子供他们舒舒服服地养老。老两口的日子过得可谓舒心惬意,稍有些不如意的就是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孙子几面。
老两口不理解,国内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好,儿媳妇为啥非要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而且孩子小还得去陪读,弄得好好一个家要分居两地。想起这件事,高常生心里就堵得慌。
儿媳不在家,对于儿子的生活,老两口自然就得帮着多照应一些。其实也就是早晨帮着买些早点,顺便收拾一下屋子,中午和晚上儿子应酬多都在外面吃。
高常生老两口住的小区与儿子的住处相距不远,坐公交车也就两站地,五六分钟的时间。反正老两口也没事儿,遛着弯儿走路就去了。
高常生用钥匙打开儿子的房门,和老伴走了进去。他嘱咐老伴把早点拿到厨房盖好,别凉了,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走到儿子卧室。
奇怪!卧室的门是敞开的,儿子并不在里面,而且床上也没有被睡过的迹象。难道儿子昨晚没回来?高常生正暗自纳闷,突然听到老伴一声惨叫。
这边,吴淑娴将早点拿到厨房之后,想到卫生间方便一下。结果她刚打开卫生间的门便发出一声惊叫,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闻声跑过来的高常生见老伴昏倒在地,来不及多想,赶忙扶起老伴的头放在左手臂弯里,右手狠命地按着人中。此时,他朝卫生间里望了一眼,随即也发出一声哀号:“孩子,你怎么了?”
蜂拥而至的警车打破了锦绣家园小区的宁静。小区自建成以来还没有一下子来过这么多警车,每个人都能预感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方宇、徐天成、韩冷、项浩然,甚至连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尹正山都亲自出马了。几个人走下警车,脸上都是一副严峻的表情……谁也没想到第四起凶案这么快就发生了。
死者是在卫生间里被发现的。男性,大概四十岁左右,身上一丝不挂,被一条尼龙绳捆绑着,垂着头跪在洗手台前。他身上布满血渍,衣物则被整齐地叠好摆放在洗手台上。让人感觉有些诡异的是,他低垂的脸庞上戴着一个类似京剧花脸的脸谱,脸谱边缘有血渍渗出……也许脸谱后面那张脸已经千疮百孔。
尹正山背着手在客厅里四处打量,项浩然小心翼翼地陪着,他知道老爷子这时候肯定是一肚子不满。
“报案人在哪儿?”尹正山没好气地问。
项浩然冲负责给报案人做笔录的方宇招招手,方宇便快步走过来,语气有些怯怯地说:“在被害人的卧室里。”方宇看项浩然双眉拧到了一起,赶忙解释,“报案人是死者的父母。本来怕破坏现场,想把他们带到车上做笔录,可老两口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陪着儿子的尸体。维护现场的兄弟拗不过两人,又看老太太身体不好,只得把他们安置在死者的卧室里。您看这……”
项浩然刚想说话,尹正山挥挥手,说:“算了。走,去看看老人家吧。”尹正山能体谅手下人的做法,也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他能想象得到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卧室里,吴淑娴躺在儿子的床上,正双手掩面低声抽泣着,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高常生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神呆呆地盯着地板,比起早上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现在的他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老人家,您还好吗?”尹正山低下身子,握住高常生的手说。
“你是?”
“大爷,这是我们尹局长。”方宇介绍完尹正山,又指着项浩然介绍,“这位是我们刑警队的项队长。”
“领导同志,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儿子死得太惨了!”高常生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人家快起来,别这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抓到凶手的!”尹正山和项浩然把高常生扶回椅子上坐下。
“老人家,您儿子是做什么的?”待高常生坐定,项浩然问道。
高常生没言语,只是颤颤巍巍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项浩然。
项浩然接过来。名片上印的名字是高亚仁,头衔有:独立财经观察家、财经时事评论家、职业撰稿人。
“高亚仁是他的本名吗?”项浩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像笔名。
“是。”高常生点点头,“亚仁这孩子,孝顺,细心。他知道我和他妈身体不好,怕我们出来有意外,就总让我们揣着他的名片,万一有事好让人及时通知他。你说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就……”高常生说着说着终于控制不住,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听到老伴的哽咽,吴淑娴的情绪愈发激动,抽泣声也大了起来。
面对这种场面,尹正山只好摆摆手,带着众人轻声退出卧室。他带上房门,说:“咳,笔录先等等吧,等老人家情绪平复一些再说。”
尹正山和项浩然回到客厅的时候,众人都在忙着。韩冷站在洗手间门外,正冲着一个证物袋发呆。
证物袋里装的是一个用纸浆制作的京剧脸谱。整张脸谱以白色为底,配以黑色油彩勾画的五官,做工精细,颜色鲜亮。有些奇怪的是,五官中的嘴巴在原先油彩的基础上,好像被多涂了一圈厚厚黑黑的油彩,看起来显然不够协调。
凶手为什么要突显脸谱上的嘴巴?京剧脸谱、黑色嘴巴,意味着什么?
“小韩老师,这是?”尹正山的问话打断了韩冷的思路。
“是一个京剧脸谱,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韩冷回答。
“是这样的,局长。”项浩然见局长有些不明所以,便插话解释道,“在前两起案子中,凶手都在现场留下了一样物件。我们初步分析认为,这是一种示罪行为。凶手想要借此展示被害人犯下的罪孽。”
“哦,是这么回事儿。”尹正山点点头,冲韩冷伸出手,“给我看看。”
“对啊!忘了您是行家,您快帮着看看!”项浩然想起尹正山是京剧票友。
尹正山将证物袋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少顷,他把证物袋还给韩冷,说道:“在京剧表演中,通常会利用脸谱的颜色来界定人物的性格、身份、品行。凶手留在这儿的是一个整脸的白色脸谱,而白色脸谱代表的是阴险、狡诈以及邪恶。比如奸诈的曹操画的就是一副白色的脸谱。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助?”
白色脸谱、狡诈邪恶、着重勾画嘴巴,看来和上起案子一样,嘴才是重点。
三人正在讨论凶手留下脸谱的目的,突然听到林欢发出“咦”的一声。
原来,刚刚林欢在移动被害人尸体时,在被害人膝盖下面发现了一条沾满血渍的项链。项链上挂着一枚吊坠,正面是一个卡通小马的形象,背面刻着一个繁体的“柳”字。
林欢随口将“柳”字念了出来。话音未落,只见项浩然快步从客厅走进卫生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项链。林欢尖叫一声,差点儿被带倒在地。
项浩然这是怎么了?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会如此失态!他不理会被惊吓到的林欢,甚至连办案手套都没戴,就旁若无人地紧紧盯着手中的项链。末了,他涨红着脸,声音颤抖地对尹正山说道:“尹……尹局……柳纯的,这是柳纯的项链!”
什么?这是柳纯的项链?项浩然的话让现场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柳纯的项链怎么会出现在杀人现场?它是属于凶手的还是被害人的?这两个人与柳纯的死有什么关联?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人就是杀死柳纯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