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备战》

吕端大事不糊涂,这句话成就了吕端,也将要成就大宋。

然而吕端所见之人真能治好皇帝的疾病?他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疾病呢?未等吕端开口要问,张苍露已经把两位年轻人带到了吕端眼前。

“这两位是?”吕端也没在意,可赵芙菀抬步就奔至吕端跟前,“宰相大人,您可还认识我?”

吕端被她问得起了兴趣,仔细看看赵芙菀那青春无瑕的玉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芙菀啊!”她立刻弯下腰抱着老师的膝盖,“是我!那个调皮鬼赵芙菀!”

吕端眼角一绽,“公主?你是那个,哎呀,可你不是失踪了吗?你,这!”

呵呵呵呵,张苍露拂尘微微一收,“说来话长,吕相公!后头我跟您慢慢道来,她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可她能帮助你解决一桩大事!”

“道长!”吕端面露难色,“皇帝的事,才是大事啊!”

“黄帝的大事,她就可以解决。”张苍露指指眼泪奔流芙菀,她低头呢喃着说自己不孝,父皇驾崩自己居然没看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偷偷摸摸奔丧,参加完了整个大行皇帝送葬过程,居然不敢跟皇兄相认,“宰相,我知道皇兄是在装病,他是被眼前的事急坏的,道长可以帮他!”

“哎?”张道长微微一笑,“该说的我都跟你讲清楚了,你应该好好帮帮你皇兄,知错改错,用实际行动为皇帝分忧,这才是你目前最该做的,我这几颗金丹,都来自希夷老神仙那里,皇帝吃罢,加上她说的话一定可以改变大宋天子的身子和精神,到时候,恐怕还得劳烦宰相庙堂奔波,为大宋子民谋利了,因为宋辽一战,的确已经不可避免。从前国策已经不适宜现在,而皇帝脑海里已经焦头烂额,处方只有一个,加紧备战,定保取胜!”说罢拿出一卷良策,“这是门主和寇准先生的应事策略,宰相大人过目。其它的,公主当面陈述。”

果然,兄妹俩寒暄完毕,芙菀看出了皇帝是被刘娥劝说装病,韬光养晦才能在刚刚即位的乱局中站稳脚跟,谁是贤良忠臣,谁能挑起大梁,谁在故意破坏,谁在倚老卖老,一切已经了然于胸。可等芙菀说全整个辽国局势,大宋皇帝赵恒还是仰头叹息,“打大仗还是不能避免啊!可我们能胜利嘛?父皇都!”

“皇兄!”芙菀立刻拦住,抱住他胳膊,“有寇准在,一切都能逢凶化吉,你要相信大宋,相信父皇的在天之灵,寇准就是父皇留给你的镇国之宝啊!”

刘娥笑笑,“啥镇国之宝?这些策略,你皇兄都了然于胸,只是担忧大宋百姓而已!别听那些个江湖术士的把戏!”

赵恒伸手,“这些治国治军方略,也甚合朕意,可就是你们的消息属实否?契丹人边陲只是抢掠,女主并未南下,朕派出去的人所探也不会差哪去,只是盲目兴师动众,是否太草率了?”

“那皇兄可以去问问吕端老师,他可不糊涂吧!”

刘娥笑笑,忙扶皇帝道:“好啦好啦,该休息了。”

来到吕端家中时,他在吃饭,看着桌面简简单单的几个小菜,实在跟功勋之家的铺张豪华没有任何可比性。

但见庭院四处清清洁洁,整整静静,仆人也不多,童女倒水,童男持物,婆子盥洗,年轻的跑腿而已。

吕端也不拘谨,擦擦嘴巴就带着皇帝到了他的书房。

步至房门,但见中堂一副三尺文字,映入皇帝的眼帘。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皇帝读罢,问道:“宰相对诸葛武侯很是尊崇吗?”

吕端听了缓步走到了跟前,对着这副中堂俯身拜了三拜。

“秉陛下,老臣自知其智远不及诸葛武侯,然其清静简朴之心志,老臣自问不愧于先生遗德。蒙太祖、太宗和陛下隆恩圣宠,老臣已位极人辅,然,老臣还有些微薄欲求。”

皇帝一听,转脸笑了,他以为贵在百官总揆,名德播于内外,宰相已经无欲无求,只是勤恳做事罢了,今个听他自己说出了这句话,皇帝还是很想听一听的。

“宰相还有何种要求,尽管开口,朕通通满足。”

吕端耳朵一动,微微笑了,“老臣的欲求比较难以实现,只是尽量努力追求罢了,主要还是陛下能够成全!”

皇帝一展长袖,一阵风似的裹进吕端的脖子里,只见皇帝朝椅子上一坐,好不欣慰而又激动地高声说道:“宰相尽管开口,朕一定满足,倘若短时间内不能满足宰相的要求,总有一天,朕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怎么样?你说说看,你那么难实现的欲求是什么?”

说罢,皇帝又站了起来,“哦,宰相也请坐。”

“谢陛下。”

吕端坐下了,却缓缓呼了几口气,看着中堂上的文字,淡淡地说了句,“臣的欲求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等臣百年之后,后人忽然有一天起微臣了,不会哼着鼻子说,说……”

“说什么?”

皇帝歪头要听,可吕端把手一指旁边,眼睛也朝着手指的方向眯去,“看那个老头,当了宰相,位高权重,做了多少不义之举,干了多少不仁之事,为了自己的一丝欲望,身在高堂,便不管百姓的贫苦忧愁,自己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我们呢?不管不问,这样的宰相,多气人,不骂他几句,我还不解气呢!”

吕端说毕,偷瞄了眼黄帝,只见他微张着嘴巴,细细品了一回,忽的略略一笑,“啊呀……宰相好智慧,朕就来你这散散心,你就得给我上课,好吧,朕接受。”

说着皇帝陡然起了身,吕端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就作揖起来,“我朝有宰相在,必定国运昌隆,朕为百姓感谢宰相的一片苦心。”

吕端也支着凳子快点站了起来,“臣冒昧了,还请陛下满足臣的写点欲求。”

“宰相!”

皇帝忽变得严肃了,他定睛朝目前这位白髯紫袍的辅国重臣坚定道:“朕,身为万民君父,定当怜爱朕的子民们,轻徭薄赋,与民休养,定完造出一个远迈汉唐的大宋王朝,不如此,难慰列祖列宗之德,不如此,难成宰相之堂堂大志,请受朕一拜。”

“哎不可。”

吕端赶紧伏地一跪,“陛下英明睿智,年富力强,臣知陛下有此大志,替祖宗感动,替天下万民感谢,倘真如此,陛下定能成为超越前代的圣主明君,臣高兴。”

一头磕下去,磕得皇帝赶忙扶他起来。

“对了,陛下临死前来,老臣有事请奏。”

皇帝心境大开,豁然爽朗起来,好似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明君圣主,甩袖子就回道:“宰相直说。”

“寇准,该回来了。”

吕端说罢瞅了瞅皇帝,看着他的两目一口,分外清晰。

“哦,他啊……他,吭,朕也要问问宰相的,怎么召他回来,他现在在哪里?”

皇帝的吞吐中分明表现了他的不如意,可越是如此,吕端愈是要说。

“陛下刚才的宏图之志要想真的实现,非寇准不可。”

皇帝又愣住了,他也看着吕端所有的举动和表情。

“哦,宰相也这么认为。”

皇帝想起了其他人的言论。

“还有谁如此认为?”

吕端认真地盯着皇帝的眼睛,可他嘴巴一抿,脑袋朝后一缩,好像后悔了一样,“有是有,可也不多。”

吕端忽的站起来,看得皇帝又是一愣,“宰相坐,你我不必拘礼,但说无妨!”

“臣,恳请提拔那些认为寇准可用之人,慎重考虑那些诋毁寇准之人。如此,则陛下真圣明焉。”

看着吕端俯身一拜,皇帝两手里不知怎么才好,“哦,这样啊,好啊,宰相既然这么说了,朕照做就是。可……”

看着皇帝眼睛游离了,吕端追问道:“陛下担心什么?”

“也不是担心,啊,哈哈。”

皇帝苦笑了几句,“朕听说他这人不好,不好相处。”

吕端也是苦笑一下,“‘逆吾者是吾师,顺吾者是吾贼’,陛下还记得吗?”

皇帝一蹙眉,听着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到了。

“哦!当然记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当然记得!”

“陛下圣慧!”

可皇帝一抬头,笑道:“宰相不觉得……这药要是能稍微,稍微好入口一点,岂不,岂不是……啊?就像您一样,你懂的。”

“这绝对不可能!”

一声洪亮的嗓音瞬间震到了皇帝,“吓朕走之后一跳”,皇帝嘴角微动却没动。

“臣请陛下万万不可有此想法!药就是药,不是糖,糖再甜,也是为了舌头的欲望,而药却是用来治病的啊!糖,永远不可能做得药的效用,臣恳请陛下三思。”

“呃……是!宰相说得对!刚才朕就是多问问,这不,朕刚刚即位,对很多事啊,不甚了解,这不就来找你解惑来的嘛!解得好,解得好!”

说着皇帝竟朝他竖个拇指,心思着,“探讨个问题,怎么这么严肃啊?”

“就是这么严肃!”

吕端突然又回了句,依旧得分外响亮。

“你……”

皇帝想笑却憋了回去,嘴巴咽了口,还没张开,就听得吕端说道:“老臣已经想好了叫寇准出山的法子,请陛下过目。”

说罢,皇帝眼前就横着一张笏板。

皇帝又是一愣,“从哪里来的,好快啊他。”

接过笏板,皇帝就见着上面写着如下文字:

“如要兴盛大宋,必用寇准为相,如要用好寇准之人,当以如下阶梯用之:

一、宜从邓州调回,先升工部侍郎,以展其兴农利国,裁度营建之能;

二、再徙地方,知一州之务,考其践行之力,磨其实心用事之气;

三、由州而府,循序渐进,以察其为官之道,为民之品,需多多召见问责;

四、再迁刑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掌理京城司法之事,以锻其秋毫之察才能;

五、再迁兵部侍郎,为其将来经营边防尤其对付契丹军事作万方准备;

六、再迁三司使,合并盐铁、度支、户部三者为一使,可以六判官分掌,署理天下财富,尤其是与东南各路转运使协调好工作,对我大宋国库之充盈,有不可估量之作用;

七、加中书平章事,可与朝中大臣兼拜为相,以观其辅国执政之气量;

八、非常之时,当作非常决断,以寇准之能,当独相以任,助其大展才用。

如此,陛下兴盛我朝,当垂拱而治矣。”

皇帝一个字一个字把它读完了,有回过头反反复复看了几眼。

“这寇准,在先皇之时,不是做过副相,任过枢密使了嘛,怎么还得重新来一遍,哦对了,宰相从前不是跟他一起押班的嘛,这现在怎么又……”

吕端听完皇帝的读音,父母的皱纹好像又多了,那满头的银发,好似又苍老了一般。

“陛下之心,陛下知,老臣也知,老臣之心,老臣知,陛下也应该知,就是因为老臣曾经跟他一起押班或,所以才知道,他寇准忠义,有大抱负,却又深知他的不足,所以,为了陛下,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大宋百姓,才如此这般擢拔提用。老臣侍奉过两朝四代君王,深知为官不易,为宰相更不易……啊……拳拳之心,天地可表,陛下不得不三思。”

说着他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全身塌倒了一般。

“宰相,你怎么了?宰相,宰相!”

“嗯?”

吕端一抬头,好似刚醒来,“哦,没事,陛下恕罪,老臣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刚才突然有点支撑不住了……”

皇帝忽的站起身来,扶着吕端红了眼,“宰相,你,你可得保重身体啊,朕,朕全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放心吧,寇准,朕是一定要用的!就按照宰相的意思去办。”

说吧,他朝吕端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今天真来也是劳烦宰相了,可不来这里,整个东京城,却没有我能去的地方,能说话的伴,今天来了,获益匪浅,尤其是怎么用寇准。”

吕端一笑,“陛下说笑了,不来找我,陛下找谁,为臣子的就是还未陛下分忧啊……”

看他实在太累了,皇帝想着该走了,扶着他出了书房,皇帝就自己走了。

可他刚走出大门,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两鬓斑白,胡须如雪的老人,在微风中吹拂着,是那么的叫人感到悲凉。

“宰相,保重啊。”

他朝吕端挥了下手,嘴角微微一笑,便出了门,可吕端却累得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