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云海郎君》

富蒙冲一掌打在船板,仰天长望,红着阴冷的双目,道:“今日我履河帮一败涂地,是苍天要亡我,是河神要毁我,奈若何!奈若何!”

“不要侮辱霸王!”

声沉,霸道,大红披风已立身后。

看着众家兄弟整饬船队,官兵擒拿罪犯,褚昭义两臂一挥,火炬般的两目蓬勃笑怒,道:“你履河帮数十年暴虐恣意,为所欲为,让百姓恨之入骨,恨之入骨却不敢言!如今是自取灭亡,与苍天河神有何干系!”

两目仍残留着痛恨,富蒙冲不服道:“呵,你们赢了,不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褚昭义指他道:“你错了,我们赢的不是你!”

富蒙冲道:“那是谁?”

褚昭义摇摇头,看着码头两岸回潮的万千百姓,抬手俯首道:“我们赢的是民心!是天道!”

富蒙冲双目空了,“民心?天道?呵呵……哪来什么民心天道,冠冕堂皇,北霸天变成了南霸天,不就这么回事嘛。”

多说无益,褚昭义挥手就让官兵带走了富蒙冲,履河帮大半弟子被抓,众水帮头目秉明苦衷,央求等闲帮法不责众。

寇准立在船顶,已跟门主商议好如何对付履河帮的背后势力。借此机会,既可剪除林党和王党的关中羽翼,又可纯洁转运司,将关中九部玄帐余孽一举清理,看得寇准拍栏杆慷慨送出一句,“要封赏,云海郎君此番壮举,本相回去之后,就向官家奏请,哼,他不让我插手,我偏偏将他一军。”

门主进步便拦着,“相公不可,此时无声胜有声。”

寇准回了头,苦笑一句,“我不是白乡党,大丈夫要立足朝堂,就要直道敢言,他不听我的,我就不干了,哼!别别扭扭,这宰执不做也罢!”

门主见他喝多了,就扶他进舱休息,却听得两岸山呼海啸一般。

“谢云海郎君宽宏大量!我等关中水帮,从此唯等闲帮马首是瞻!”

关中头目,尽皆伏拜,褚昭义就对四魁赞道:“试问这当今天下,四海之内英雄,有谁,可胜云海郎君一手!长江黄河,从此连成一片!”

大红披风迎着红日呼呼招展,褚昭义即朝云海郎君的大船高呼:“云海郎君智取虎蛟帮履河帮,救众水帮脱离苦海,关中从此畅通无阻,百姓从此无忧!奸人通虏大案告破!此番大智大勇,大德大义,天下人可敬可佩!云海郎君威武!”

渭河两岸山呼海啸,震天喊声听得客栈三楼的玉生子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头,苦笑道:“人家声名天下闻,而我却差点饿死,这他娘的差距啊,以后我要是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呵!笑话……”

想云海郎君,他是钦佩、神往,想他自己,却是无奈,失落,却听楼上大喝一声:“嘿!好个等闲帮!果然大英雄!看来老夫真要做一百件善事!”

玉生子满面一黑,转身苦笑道:“大英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想着做大英雄,做梦吧……”

摸着依旧干瘪的肚子,看眼码头山呼海啸般的场景,他终于体会到自己与英豪的巨大差距……

如此动静,寇准却大醉睡去。

看着那褚昭义雄姿英发,门主想到了等闲帮帮主九窍霸爷曹锦龙,长望道:“朝堂与江湖无二致,你们五个,还得多多历练……”

云海郎君飞去褚昭义,便止道:“行了!”

只此一句,震山颤水之声顿消。

想起门主对寇准的劝告,云海郎君就扬声一句,“都是帮主圣明决断,我等只不过是为帮主分忧而已。”

褚昭仪这才赶忙称颂:“帮主圣明!”

云海郎君正声道:“厚恤两位舵主家属,善待各水帮同仁,不得私自报仇,不得株连无辜,违者重处。然后祭拜河神,虔心谢罪,将尸首好好安葬。”

褚昭义领四魁俯首尊道:“是!”

云海郎君又慷慨道:“帮主令:即日起,三年内,黄河渭水百姓只要用我帮船运,万石取费为半,五千石再半,百石以下,定期发运免费货船。”

褚昭义道:“百姓之福,云海郎君英明!”

云海郎君陡然强调,“是帮主!”

褚昭义笑道:“是!帮主英明。”

云海郎君道:“帮主令:北魁惠云智暂代渭水分舵舵主之位。”

霍飞羽一拧头,看得惠云智也是一惊,却听褚昭义赞道:“帮主英明。”

四人也都俯首称颂。

云海郎君宏声道:“当今天下仍是大争之世,我朝强敌还在大漠草原,大丈夫当立雄夫巨子之志,一心为国,你们五个要明大局!”

“谨记云海郎君教诲。”

许久,云海郎君才缓缓说一句,“大姐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蔺家的礼物我还要去跟夫人商量,也不知蔺白脸现在浪哪去了,小智是个懂事的孩子,差点被他带坏,每次上华山,看到那张臭脸我就来气!”

霍飞羽硬忍着笑,不觉憋出一句,“那就打他!”

褚昭义气得一脚把他踢到一边,“放肆。”

三魁憋着笑,心思他跟归藏门少主自小不和,长大后便以“白脸”二字相讥,虽然帮主之女嫁给了他哥哥蔺举,可云海郎君从来看不上视礼教如无物的二少爷蔺彦,江湖上居然将他俩并称,这让云海郎君极为不适。

今日在五人面前毫不掩讽刺之词,这是拿五人真当兄弟了。另帮主无子,唯一的外甥女楚楚对他又痴情无比,将来登上大位的必是云海郎君,五人对云海郎君更是尊崇有加……

褚昭义又皱眉道:“可彭大统领为何不让我们去追,他自己能行吗?属下觉得这事情……”

云海郎君截道:“不该问的别问,好好办你们的事去吧。”

看着大船走远,褚昭义就跟四魁谈起了彭大统领,说得五人愤愤填膺。

“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寻找玉佩,也是大事,不管玉佩关系多大,寻找就是对的!大家处处留心!”

“哎老大,你说这玩意一块玉能值多少钱?”

“要是钱就简单了!分头行动吧!”

可云海郎君刚走,斥候院的青羽使就来了急报,就在昨晚,朝廷派洛苑使白守荣押四十万石辎重到灵州军营,结果被党项李继迁在浦洛河全部截获。

可刚才门主已经收到这个消息,即令云海郎君即刻赶往灵州,大船刚走不久,一个清脆的叫唤就在船底停下了。

几个大汉朝下呵道:“什么人在此嚷嚷!”

盈凰一招手,激动道:“我是代表!代表渭水广大百姓们专门来感谢你们的,我要见云海郎君!哇!那个好像仙鹤一样的高手就是云海郎君吧,我要见他!”

汉子不好再呵斥,笑道:“姑娘,见我们就可以了,赶紧回去吧!你追不上我们的!”

盈凰道:“不行!我必须要见到云海郎君!我当面感谢他!”

一汉子笑问:“姑娘!你嫁人了没有啊?”

盈凰霎时脸红道:“你问这干嘛!快带我去见云海郎君!”

汉子笑道:“这天底下的姑娘家想见云海郎君的,比这河里的鱼都多,小鱼见龙,你还得多跳几年龙门呐……”

盈凰甩袖子就用短木剑指道:“你才是鱼呢!快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我是代表!不然的话,老百姓们可不会领你们的恩情,也不会给你们盖祠堂,更不会跟你们合作嗒!”

等闲弟子们一乐,“姑娘!咱们等闲帮,一不需要领情,老天爷都看着呢!二不需要盖祠堂,多祭祭河神就好啦!至于合作不合作,自愿!姑娘,咱们要走了!再见!”

大帆离去,气得盈凰随手就把桨扔了,“哎哎哎,我的桨,嗯……”

满脸的不甘,抬头又见着那位公子躺在大帆上,一曲唐笛《凉州行》,听得沙鸥旋绕,盈凰又喊道:“云海郎君……你的笛子真好听,云海郎君,我以后一定会见到你嗒……”

日日思君不见君,气得盈凰两天茶饭不思。

“把头抬起来。”

盈凰笑着盯着玉生子看着,玉生子微微抬起下巴,“姑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盈凰仍盯着他看,“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围着玉生子打量着,一时竟也笑颜如花,但见玉生子:天生白皙,额明眉浓,双目流盼之际,那细长的睫毛微微垂颤,虽是低落忧惧的眼神,但乌溜溜的两颗黑珠,仍透着藏不住的幽幽灵气。鼻尖隆起,口阔唇厚,侧脸望去,颇具骨感。几根散乱的头发悠悠地拂在脸上,迎着阳光,更显颠沛多年的浪子模样……

盈凰抿嘴一笑,随手就拍他肩膀,“长得不赖嘛,站直了。”

转了两圈,盈凰嘴角一扬,不知要说什么,眉眼转盼又笑道:“你从哪来啊?要到哪里去啊?”

“我,我是个孤儿。”

蛾眉略蹙,想可怜他,却又笑道:“你是孤儿?那就先留在这吧,我们正好在招人呢!”

“多谢姑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罢脑袋昏沉沉的,一屁股坐在凳上,捂着脑袋问着,“吾个到底是谁啊?”

“你是个孤儿。”

抬头正见着一双大眼睛笑对着自己,“你别紧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是谁?”

“呵!本姑娘是这家客栈的少掌柜!姓郑,名盈凰,字……暂时没有,号嘛,姑娘不稀罕。”

一句话引来看爹,开始审问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乞丐。

可问了半天,气得老掌柜即刻发飙。

“你这小子,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野石头一块嘛,磨都没磨过怎么用!那你自己说,你会干什么?”

一口渭南话,听得玉生子大概明白了意思。

玉生子直接回道:“我,我会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