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酒肆探民情

到了后日,南宫员外家举行定亲宴的日子,诸葛忆荪让霜娥、滟笙还有易峣安看常佺,自己带着月娇、灵笳往宁州城的市井酒肆中来。

月娇和灵笳看着宁州城的风物与京城大相径庭,满眼都是好奇,街市上售卖之物,月娇还有三分认得,灵笳满眼都是新奇,即便是宁州地界黎人所产之物,也与京城一带甚是不同,

“这样的紫黑色、赤红色的双耳陶罐,我只在画上见过,在京城的街市上一件都不曾见过。”灵笳拿起一件陶器说道。

“当真?仔细想想,宫中的确不常有此物,宫中的陶罐都是极为精巧花俏的,可是花俏归花俏,不经用,白白的摆在屋子里藏灰的,哪里像宁州这里,陶器都是百姓的家用之物,或者存水、或者盛饭、或者烹煮食物,或者存放粮食种子,或者酿酒,用处多着呢,”月娇说道,“这紫黑色和赤红色的陶罐不仅不怕落灰,即便是落了灰,也是极好擦洗的,因此想必京城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宁州、西越、西凉的黎人百姓更偏好这种经久耐用的。”

“是啊,即便是摆放所用的花瓶,这里的百姓也更青睐样式深沉淡雅的,不喜张扬,和此地民风一样,”诸葛忆荪也说道,“这宁州的陶瓷也是从中原、京师流传过来的,有些古意,怪不得你说从画上见过。”

“这件鱼瓶做的极好,”灵笳又看一旁一对赤色双鱼瓶,“倒是比我故乡的传神许多,这一双鱼眼珠里头还有微微赤色,这鲤鱼的眼珠里头可不是有点红丝吗?当真是做活了。”

“还真是。”月娇也一同赏玩着。

诸葛忆荪赏玩归赏玩,可仍旧是警觉得很,留意到不远处有个穿青色粗布衣裳的男子神情有些诡异,眼神飘忽,不经意地往诸葛忆荪她们这边瞥一眼,最初诸葛忆荪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有那人不停地往她们身上瞥了两三眼,就起了疑心。

可诸葛忆荪仍旧不动声色,俯身同月娇、灵笳赏玩陶器,又悄悄对月娇说,

“娇儿你只听我说,莫要动声色,那布摊前头穿青色短褐的男子有些古怪,仿佛是跟着咱们来似的,一会儿你仍和以前一样,先拖滑走开,我和灵笳往酒肆里去,若是这人不曾跟我们去,就说明是我多心,若是此人跟在我们后头,一路尾随,就说明是有人派他来探查我们行踪的,柴将军的人就在不远处,是我让他们暗中照护着的,你去将柴将军叫来,瞅准合适的机会,若此人当真跟踪我们,就将他拿了,看管起来,等咱们回去再细细查问。”

月娇往心里听着,脸上的神情不曾露出惊讶反常之色,过了一会儿,月娇说她早上喝多了米粥,要去方便,让诸葛忆荪和灵笳先走,便悄悄走开。

诸葛忆荪与灵笳往酒肆中走去,那人果然在后头悄悄跟着,诸葛忆荪也留意到了,因此故意放慢了脚步,给月娇足够的时间去叫人。

诸葛忆荪和灵笳在一间名叫孟海居的酒肆前头张望了许久,故意在等月娇似的,那人也果真以为诸葛忆荪是在等人,过了半个时辰,诸葛忆荪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于是带着灵笳走入酒肆里去,

那人也跟上先来,假装等了片刻,刚要往酒肆里走,结果被柴朝义一掌打晕,被两个假装醉酒的力士拖着往宁州别馆中走去。

月娇看着那人被拖走,心中畅快,也连忙走入酒肆去见诸葛忆荪,看诸葛忆荪与灵笳坐在临窗的一桌,二人都带着幂篱,月娇也连忙带上面纱,坐在诸葛忆荪的一旁轻声说道,

“姐姐猜的果然不错,那人果然是个派来的探子,已经被柴大哥缉拿起来了。”

诸葛忆荪只微笑着点点头,“果然是,看来这宁州城里还有人这般防着咱们呢,也不知是谁,你也忙了这半日,快用些茶酒。”

月娇拿起那茶酒一闻,只觉得气味污浊,哪里肯入口,只搁在一旁。

三人正坐着,只听酒肆堂中有人三言两语地说道,

“听说今日这南宫员外家里大摆宴席,将宁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半都请去了,还从夔州、河阳请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好不气派呦。”一人说道。

“他家里也能装得下着许多人?”

“这算什么?!即便是漫天的神佛降世,皇帝老儿的宫里装不下,南宫府里也能装得下,这还只是宁州城一半的显贵,又有什么要紧?”

“连兄台也是咱们街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不见这南宫员外下帖子请您呢?”年纪稍长的一人问道。

“我这头脸?到了守山虎的家里,连个皮毛都算不得,他哪里会请我?”

诸葛忆荪听着,南宫员外别号“守山虎”。

“听说今日是南宫家的小孩子定亲的日子,那娃娃不过才三岁,这么早就定下亲事了?也不知道定的是谁家?”

“要不说你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这般不通当今的世情?”姓连的男人说道,“说是定亲,谁还不知道南宫员外的心思?不过是借着攀亲,和州府里的老爷们搭上话罢了,如今咱们州府的别驾大人,娶的不就是南宫员外的姑舅姊妹?说是姑舅姊妹,谁又能寻得请呢?只由着他说嘴罢了,不过说嘴归说嘴,到底是借着这门亲事,和别驾大人成了姻亲,两家又走得近,这不是?东边黄姑岭的山头子,不还是让南宫家占了去?那山头上所产的珍物,不管是跟着南宫家的商队往西凉去,还是往姑苏去,最后不都进了南宫家的库房里?”

“那这么说,今日这定亲,也是这般?”年长的一人问道。

“此事除了我,只怕咱们这紫罗巷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那拙荆的姑妈,是咱们宁州、夔州地界上有名的媒婆,南宫员外小儿子的这桩亲事就是她给拉的线,说定的是夔州长史大人家的五女儿,虽然是偏房养的,可咱们南宫员外不挑这些,只看中了夔州长史所管辖的一个山口,若是他们成了亲家,今后过往的商旅、船只、百家、农人,除了要给夔州衙门里交一份子银钱,还有南宫家的好处,听说啊,这南宫家往后不往西凉走商队了,这一番周折,又盗匪猖獗,实在辛苦,等结了这门亲事,再往长史家里多多孝敬孝敬,南宫家就可吃现成的买卖了。”

“现成的买卖?哪里来的现成买卖?”一个年轻的愚人问道。

“瞧你蠢的,这还不懂?”年纪稍长的那人端起一碗酒笑道,“这山口水关,过路的商旅船只有些经不起官府的层层盘剥,有些本钱小的,所幸把货物一撩,当场走的,还有就地卸货,便宜发卖的,你说说,这些货物将来会便宜了谁?西凉的氆氇卖到南虞,价钱翻上五倍不止,如今更省了马帮商队的嚼用,这油水岂不是更大了?还不都让南宫家挣了去?有别驾给他们撑着门面,今后越发连人都买卖了,遑论别的,要不这一份家私是如何挣下的?这守山虎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诸葛忆荪从旁听着,心中想到,“这宁州地界的水,还果真是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