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忆荪与常佺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十余日,终于到了常佺的封爵之地——宁州,过了宁州往南走,过了九崖山,就是西越的故地,最多走两天的功夫,也就到雪川城了。
虽然诸葛忆荪与月娇已经有五年不曾回到雪川,归乡之心自然是也急切的,何况还有小妹忆蓁在雪等她,姐妹三人恨的不立马相见。
可是常佺毕竟是元淮亲封的宁王,是名分上的宁州之长,领有宁州两千户的供奉,食此地百姓之俸,哪里能不忧百姓之所忧、替当地百姓料理几件烦难之事再走呢?
否则一对不起常佺的宁王之印,也二对不住当地的百姓,三有负元淮所托,因此母子二人议定,一定要在宁州住些日子才是正理。
诸葛忆荪与常佺从京城到宁州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无不触目惊心,这百余州郡,繁华富庶之地连十之一二都不到,宁州也是如此,虽然城中也有商贾往来繁盛之处,可是往城外望去尽是荒村野店,安居乐业者少,食不果腹者多。
诸葛忆荪与常佺暂住在宁州城的驿站别馆,这别馆原本是河阳王元湉的王府别宅,后来元湉因为与崔氏兄弟勾结,被御史台拿住了把柄,被革除爵位,抄没家财,贬为庶人,迁回洛阳原籍,不过一年的工夫就郁郁而终了,这王府别宅也被宁州太守奉命抄没,成了宁州城用来招待外来贵使的驿站,如今诸葛忆荪与常佺来了,自然将这别院收拾妥当,作为诸葛忆荪与宁王常佺的下处。
“宁州别馆”,诸葛忆荪念着这别院上的四个字说道,“别馆?别管。倒像是让咱们莫要理会宁州之事似的。”
“姐姐是最好管闲事的,”月娇说道,“如今到了宁州地界,又是佺儿的封邑所在,姐姐若是不管上几件闲事,岂不是浑身筋痒?”
“你这死丫头,”诸葛忆荪嗔怪着打了月娇的胳膊一下,“最是伶牙利嘴,会拿我取笑的,咱们既然到了这宁州城,免不得要吃用宁州百姓的供奉,为他们做几件事也是分内应当,哪里就会是闲事了?把你姐姐说的也太不堪了些。”
“好好好,姐姐腹中旁的没有,大道理一说就是一窝,我哪里能辨得过姐姐?只是到咱们家门口,不近家门去,反而在这里驻留,我虽然知道姐姐的心思,诗云'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这只在外飞了几年的鸟儿,实在想念家乡的旧林,难免抱怨几句罢了。”月娇说道。
“人人都说近乡情怯,怎的你这丫头一点羞怯都没有?倒是急不可耐了?”
“羞怯?为何羞怯?”月娇说道,“我自小就是在这山林里跑着长大的,好不容易回到家,亲还亲不过来呢,哪里会情怯呢?”
“好了,休要饶舌,”诸葛忆荪说着,看了看神思疲倦的常佺,轻轻扶着一旁的乳母姜氏,让她先回房里去哄着常佺午睡,又对一旁的月娇、霜娥、灵笳说道,“你快和霜娥、灵笳一同进去打理打理,打理完了咱们好用午膳。”
月娇说着便同霜娥、灵笳一同走入别馆的正厅,放下东西,过了穿堂,往后头的居处走去。
滟笙也带着萝娟、绛蕊一同去给大伙儿收拾宿处,两个女官惜蓬、芳芦奉命去给禁军将士们送点心饭食,诸葛忆荪又带着甘缪、甘维在别馆之中四处巡看。
“这别苑虽说是从前河阳王的旧宅,可我看着,这地界大小还不到崔氏兄弟虞泉别院的三成,”诸葛忆荪对甘缪说道,“这样的宅院,在京城金玉如土之地,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宁州的地界上,就如同神仙洞府一般了,可见京城之豪奢、州郡之贫瘠,是如何的云泥之别。”
“夫人说的是,”甘缪说道,“不过依小人愚见,这宁州位处西越故地与大黎、西凉交界之地,自古都是客商云集,城中富户也自然不在少数,只是边境之地本不太平,若是城中富户漏财于外,只怕会成为边境悍匪们眼中的肥肉,若是被这些盗匪们顶上,不止是家中之财,只怕连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因此不得不如此收敛谨慎,免得招来祸患。”
诸葛忆荪听甘缪说的,想起自己家的往事,国破家亡,又何尝不是因为如此?如今又行至家门前,不免心中伤感,只是当着甘缪等人并不曾流露。
“你说的是,”诸葛忆荪应道,“只是财物可以遮盖,百姓的贫瘠确实遮掩不了的,咱们进城来的官道之上,寻常百姓连自家的竹篱茅舍破损了都无力修葺,任由野物出入,这还是官道两旁的村舍,那寻常村舍是何等模样,更是可想而知了,咱们如今在这别馆住着,每日靡费不少,你还需警醒随行的众人,莫要借着本宫和宁王殿下的威势,向州郡之官索要金银财物,若是本宫知道,可是要严惩的。”
“是,小人明白,一定会提点众人。”甘缪说道,“还好夫人警醒,不然连我也要落人口实,让夫人和宁王殿下难堪了。”
“此话怎讲?”
“奴才方才在外头安排琐事,有太守大人派来帮忙的排军,悄悄给奴才递了一张名帖,奴才闲时打开一看,竟然是宁州城里的南宫员外,说是其小儿定亲,请宁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去光会,知道奴才行至宁州,若是不请,怕咱们怪罪,因此央告排军,万万要将这帖子递给奴才,让奴才赏脸赴会,奴才正为此事为难,听了夫人方才的话,这南宫家的定亲宴是万万不能去的。”甘缪说道。
“南宫员外?你可知道这南宫员外是什么来历?”诸葛忆荪问道。
“是,听那排军说,南宫家虽不是宁州望族,可颇有家资,家里养着两只商队,来往于西凉与大黎之间,自西凉到姑苏都有他家的茶叶丝绸生意,也算是宁州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与城中不少能官干吏都有往来,听说这定亲宴,不少的官吏都会前去赴会呢。”甘缪说道。
“这定亲宴在何时?”
“就在后日。”
“那你也不必推辞,前去赴宴便是,”诸葛忆荪嘱咐道,“我方才得话,为的是约束不知轻重的小太监们,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哪里会不知道?你若是那样的不堪之人,我哪里会巴巴的留你在身边,如自己的弟弟一般看你呢?你也太谨慎了些,既然出来了,也不必拘在我的身边,也不必推辞,既然是南宫员外请你,你赴宴便是,也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宁州城里的虚实,看看此地官吏如何,让甘维和你一同去,你们二人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是,小人明白。“甘缪和甘维都说道。
“一会儿,等霜娥忙完了,让她来我这里,让她开箱子,取出两件三彩羽壶来,宫里的那些他们自然用不得,也承受不起,就从两个内府局给宁王预备的十二尊小壶中挑两件出来,我记得雎鸠和琵鹭的两件花彩极好,意头也应景,就拿上这两件给这位南宫员外送去,给他们家这大喜事上再添添贵气,也当是还了他请你的礼。”诸葛忆荪说道。
“是。”甘缪应道。
诸葛忆荪又对一旁的甘维说道,“再去找你月娇姐姐,拿上二十枚‘同心守’样式的金锞子,生意场上的人,难免都是些‘见了金子才交心’的,看见这样精巧的金锞子,凭他是谁,凭他如何走南闯北,难免会不动心的,也正好借此探一探这南宫员外的真心话,看看这宁州城的虚实如何。”
“是,”甘缪和甘维也都一一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