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儿臣还有一事相求,”诸葛忆荪说道。
“什么样的事?也值得你如此郑重其事的?”太皇太后问道。
“您是千眼佛,我就是那成精的猢狲,能耐再大,这颗心也终究瞒不过您去的。”诸葛忆荪说道,“这些日子,我这心里的确不太踏实,总觉得在宫里头暗潮涌动,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
太皇太后点点头,说道,“纤韫走了,你又刚产女,后宫里荣妃、淑妃也不想让,一点小事争夺不休的,大事小事堆积到一块,你心里不踏实也是常有的,没事儿,好孩子,你只管放心,诸事有我呢。”
“有太皇太后这样说,儿臣便安心了,”诸葛忆荪说道,“只是您年逾八旬,我哪里忍心让您操心动气的?许多事儿臣自会料理,只是若来日有变,还请太皇太后看顾好常仪、常修还有裕妃、嘉杭、献嫔、祯嫔她们,宫中能保全她们的,只有您一人了。”
“好孩子,这样的事即便你不说,我也自会如此,眼下你只养好自己的身子,照顾好常佺与嘉梨要紧。”太皇太后说道。
诸葛忆荪点点头,常佺又走了过来,躺在太皇太后的怀中,常佺不怕生,在太皇太后面前嬉嬉笑笑的,拿起桌子上的蒸饼就往嘴里送,也掰出一块来,拿给太皇太后吃。
诸葛忆荪在一旁喝止道,“佺儿,不得无礼。”
“诶~无妨,我老太太就喜欢我们佺儿如此,虽然我儿孙不少,可在我前头,都拘着礼呢,只把我当成是老虎,不曾当我是祖母,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似的,好好的孩子管教得可怜,有时候我还时常照镜自观,是不是我这老太太不够慈祥才使得儿孙们如此?”太皇太后说道。
“怎么会?当初我刚入宫,只觉得您亲切,如同儿臣的亲祖母一般,亲还亲不过来呢?诸皇子、宗室王孙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咱们这宫里的规矩使然,与您不相干的。”
“什么样比天大的规矩,连人的天伦都不顾,至亲之间,倒是因为这规矩隔阂得生分。”太皇太后说着,看着怀中的常佺说道,“还是我们佺儿这般好,不曾将我这个太奶奶当成外人,在我怀里这样撒娇装嗔的才显得亲厚呢。”
诸葛忆荪听太皇太后这样说,也不再喝止常佺,只是时刻看着,怕常佺不小心伤着太皇太后,可众人看着,常佺虽然年幼,可行动之间极有分寸,凡事先审视一番而后行,并非粗鲁无状之人。梁姑姑在一旁看着,也时常对常佺多有赞赏。诸葛忆荪看太皇太后喜欢常佺,在仁寿宫用过晚膳,才带着一儿一女回宫去。
元懿皇后五七之后,长杨宫的都监牧使来请示元淮,“回禀陛下,从前元懿皇后居住的明月台,如今还有一些大行皇后的遗物留在那里,元懿皇后的遗旨之中也不曾提及对这些遗留之物的处置,长杨宫之人皆因为这些都是大行皇后的遗物,不敢擅动,卑职此次前来,便是请示陛下,这些皇后遗物,该如何处置。”
元淮听了,因为心中万分思念刘皇后,如今鸾凤台的灵堂也撤下,宫中只有鸣鸾阁的侧殿之中还留有刘皇后的灵位和遗物,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让元淮追念亡妻之地,于是元淮想将刘皇后往年的旧物取回,在含章殿近处寻一个堂室,当做追念亡妻之所。
于是元淮让汤哲庸预备车辇,往长杨宫明月台去。
一走入明月台,就看到刘皇后从前的侍女拂清从寝殿之中,连忙上前迎接。
“奴婢拂清参见陛下。”
“请来吧。”元淮一眼便看出这是从前侍奉元懿皇后的贴身宫女,于是说道,“你们主子已经去了,朕知道元懿皇后慈心,留下遗旨,不曾让从前侍奉在跟前的宫人们去皇陵守陵,若是宫人们意愿出宫回乡,皇后还让人给她们若干金银,当做路上的盘缠,许多人都趁此良机出宫去了,难为你还苦守在这里,寸步不离的。”
“回禀陛下,奴婢侍奉皇后娘娘十余年,与皇后娘娘悲欢与共、形影不离,如今皇后娘娘猝然长逝,奴婢如何肯舍下娘娘,独自拿上金银、出宫享乐去?况且娘娘的许多旧物仍留在明月台,无人打理,有几间都被虫蚁啃噬坏了,奴婢看着心有不忍,于是奴婢求了都监牧使大人,容奴婢留在明月台,等打理完娘娘的旧物,再行离去。”
“也好,难为你有这份心。”元淮说道,“不知皇后的旧物在何处?”
“回禀陛下,都在寝殿后头的衣厢里,奴婢已然尽数叠好,搁在里头的楠木箱子里。”拂清说道。
元淮听着,就往衣厢中走,独自进了衣厢,将汤哲庸等人留在外头候着。
元淮看着那整整两个楠木箱子的衣裳,有昔年刘皇后嫁入楚王府时穿的新嫁衣,有她嫁入王府几个月,与元淮夫妻情好,元淮特意命人给她做的。还有几件是元淮的生母、敦慈太后赏赐给她的。
还有几件是刘皇后为早夭的女儿预备下的小衣裳,还有几件是刘皇后为宁和、常佑、常儒、靖和、常佰、常偱等妾室所生的儿女预备下的衣裳,与她给自己亲生女儿预备下的衣裳都是一样的用料,款式甚至更新颖许多。
还有一件是元淮登基、刘皇后成为皇后,元淮赐给她的皇后宫装,可是元淮登基之时,她所穿的皇后朝服随着延昌三年被废黜了皇后之位,都被内府局的人收回去了,换之而来的一件废庶人穿的素色粗麻衣裳。这一件衣裳也被刘皇后一直留着,此刻也被拂清叠起来,安放在楠木箱子里。
还有几件衣服就更不像样子,都是最低贱的宫婢们都不穿的粗褐衣裳。
还有几件,元淮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他赐给诸葛忆荪的越罗与轻丝瑶绣做的夏衣,这边是刘皇后二度被立为皇后,由元淮、诸葛忆荪和内府局的人再给她预备下的。
元淮还看到几件未做完的衣裳,便知道这是替祯嫔早夭的小皇子与刘皇后尚在世之时、为诸葛忆荪腹中的孩子准备的。
还有一包衣裳,,被刘皇后用绸布轻轻包着,元淮打开一看,是几件男子所穿的长褂、汗衫、汗巾,这几件贴身穿的衣裳倒也奇怪,明明是旧年的样式,可针脚却是新的。
尤其是那夔龙纹的样式,如今宫中的夔龙纹都是暗纹的,这夔龙纹不仅是明纹,样式也宽大,宫中已经二十年没有如此样式的衣衫了,何况又是男人的贴身衣衫,刘皇后为何会藏着?又是给谁做的?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