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大黎出征北桓,两军僵持不下,分不出胜负,而凌烟城夹在大黎与北桓之间,身处战略俯冲之要地,若是北桓先拿下了凌烟城,便能占领上风,来日南下便事半功倍。若是大黎在凌烟城驻扎兵士,便可居高临下,观察北桓动向,也好做北伐。谁承想,竟然有军士们抓住了来往于凌烟城与北桓之间的商旅,从其中搜出了凌烟城主给北桓可汗的手书,给凌烟城扣上了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
杨迢看着梁如瀚说,“想必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凌烟城在北桓与大黎的夹攻之下,变成了一片血海,百姓死伤无数,几个月的双方夹攻,让凌烟城这座曾经的北地明珠,变成了人间炼狱,我本是公孙府的下人,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被父母卖身给公孙氏为奴,与无忧从小便相识,无忧心善,每次我被府中的主人打骂、下人欺负,她都会挺深护着我,她的兄长调笑她时,我也会暗中保护她,凌烟城城破之时,我们便被当成俘虏,送到了大黎。”
“原本我以为,即使当了俘虏,我们也要彼此扶持、相依,最初我们被安置在马棚里、羊圈里,天气冷,我便用身子抱着她,给她取暖,填不饱肚子,我便将我的那一点口粮也让给她,或者去偷,有一次被主人发现,主人要剁下我的双手,还是她苦苦哀求,任那主人调弄,才留下了我的这双手。”
“我也不知我们这样走了多久,只知道,到了朔州城之时,我被绑着带往京城,被崔家在集市上买下,成了他家的下人,而无忧被江都的客商买走,从此音信全无,等到我再见到她之时,便是在虞泉别院的宴会之上,那时的她已经成了艳冠京城的舞姬,已经不叫无忧,而被称作妘姬,她被客商当做讨好崔氏的礼物献给崔氏,成为崔府的舞姬,而我仍旧是个仆人,虽然看不到来日,不过能偶尔这样见她一面、与她说上几句话,拉一拉她的手,与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快慰了。”
“后来,我便拼命替主人家做事,他们兄弟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杀人越货、谋刺异己、栽赃嫁祸,什么脏事、腌臜事都做过,只为了来日能赎身出去,攒点银子,带着无忧远走高飞,去过世外隐居的日子。谁知道,当我已经赎身有望的时候,又一场宴会之上,妘姬被崔慎眄看中,被他强要了过去,成为了崔慎眄院中的姬妾,从此要想再见到她便难了。”
“两年以后,听说她做错了事,被崔少奶奶打发了出去,我便一边替崔氏兄弟做事的同时,一边四处打探无忧的踪迹,可是多少年了,一点音讯都不曾有,我以为她被卖到了乐坊之中,以为能在乐坊中再见到她,于是逛遍了大大小小的乐坊,甚至秦楼楚馆、烟街柳巷也去了,没有一点她的踪影。”
“今日听兄台说,无忧已经去了,也许我们只有在地下,在那个世界里才能重聚了……”说着,杨迢从腰间掏出匕首,迎着日光、对着匕首、斜着脑袋,一边狞笑着一边上下打量自己的样子,“哼,哈哈哈哈哈,连我都要认不出我来了,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替别人做了多少的恶事,到头来竟然是白忙一场,这人世果然荒唐,也不知我这副嘴脸,到了地下,无忧是否还能认出是我……”
“这些年,我也累了,无忧,我来了,等我……”说着,杨迢正要将匕首插进胸膛里。
“等等,”梁如瀚喊道,“她还没有死。”
匕首停在了半空中,杨迢的眼神已经空了,只看着那匕首上反射出来的白光,“兄台,莫要骗我了,我这一生,已经被人哄骗得够久了,你何苦来还要这样哄我。”
“兄弟,说真的,”梁如瀚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情中人,”
杨迢手中地匕首再一次对准了足以一击毙命的要害……
“说真的,我知道无忧在什么地方,当日送无忧入崔府的人,也正是我。”梁如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