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死气沉沉，殿内的人却也并不好过。
皇后站在窗边望了许久，除了刚才那些假惺惺的兄友弟恭的废话以外，竟迟迟不见太监们再来传话！
她不禁银牙暗咬，回身道：“皇儿，你待怎样？”
连正眼也没有瞧皇帝一下。
硕大的殿中，睿王与他的父皇正相对而坐。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好整以暇地喝茶。只见那茶水色若琥珀，虽然有些凉了，却还是异香扑鼻，睿王把第一杯茶放在桌上，往前略推了推，笑道：“父皇请。”
要不是皇帝的身后还有无数冷剑指着他脊背，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子对饮罢了······
皇帝冷冷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睿王却是细细地品了几口，回味了半晌，才感叹道：“茶好，器具也好。要是儿臣没记错，这套茶具乃是汝窑中窑变所得的极品，寻常汝瓷均为天青，这一套却不同，青中透粉，其薄如纸，尤其在清晨日光下看最美······”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饶有兴味地道：“只可惜，这样好的东西，普天之下，也只有您和太子哥哥两个人可以享用了······”
他轻轻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皇帝道：“这些年，儿臣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父皇，您可曾知道？”
“皇儿，不必多言！”
皇后冷冷地打断了他，“何必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娘俩又凭什么要帮他改错？就让他永远错下去！到了阎王殿前，还是个糊涂鬼，生生世世看不清自己的过失，生生世世都落得个六亲不认、妻逆子散的下场，我看着才叫一个痛快呢，哈哈，哈哈哈！”
被迫留在殿门口，替他们往来传话的小太监听了这番恶狠狠的诅咒之语，只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情不自禁地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惊疑交迸。
数十年来，自己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别说寻常妃子，就连已去世的先皇后也多有不及······她何至于恨自己恨到如此地步？
嘴角微翕，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那边皇后早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对自己儿子道：“还等什么？家里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就算大事不成，大不了咱们这几条命丢在这里，拉上皇帝一条命给咱娘俩陪葬，这一辈子也不亏了！”
皇帝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一阵、咳一阵，笑到最后，声音已是断断续续。
睿王面上不显，可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认为做足了准备，杀净了宫里安排的眼线，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不被旁人泄露了家眷的行迹？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一闪而逝。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再言放弃，更是颗粒无收，前功尽弃！
他也大笑了几声，道：“父皇，夜已深了，您还是快些签字盖了印吧！也可好好歇上一觉，何必还在这里陪着儿臣硬熬？太子迟迟没有动静，恐怕是拖着等您自己咽气呢！您只以为我不忠不孝不义不悌，外面那些人难道就比我强了么？不过口蜜腹剑罢了！”
皇帝冷冷一笑，给他来了个闭目不理。
*********
“不行。可不能再等了！”
太子霍地站了起来，对身边陪侍的大太监吩咐道：“你亲去传我的话，就说，只要他肯放父皇出来，我立时拒却太子之位便是了！”
此言一出，不仅众皇子吃了一惊，连底下诸多服侍的宫人都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还不去呢？”太子拂袖道。
“哎······哎！”
大太监的心里连珠价叫苦，心想主子要不做太子了，自己的秉笔太监之位可不是再无指望了么？脸上却半点也不敢露出，只得答应着，转身朝殿里走去。
“太子且慢。”三皇子义王站起来道：“眼下的情景，也未必就坏到如此地步了，还是先让甘富进去看看，送些药食进去给父皇，最好能想法子看看里头的情形怎样，有多少人，咱们再从长计议。”
八皇子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多年未见，三哥居然也转了性子？
那大太监甘富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此时一听见有人出声制止，脚步早已先停了，立刻转身回头候在那里，等着听太子示下。
“这······也好。”他立刻叫了太医来，配了些止咳宁神的汤药，并着热水吃食一道送了进去。
杜阁老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叹气。
反倒是睿王怕有人做手脚，先叫了小太监来每样试过，确认无毒，这才敢让皇帝服下。
这时候，最怕皇帝死的可就是他了！
听见药已经给皇上服了，外间众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至于到底是真松还是假松，可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睿王离京多年，对太监们多不信任，不如我去看看。”义王沉吟道：“毕竟是手足骨肉，他不愿跟别人多说，跟咱们却不一定了！说不定还有一线谈判机会，也未可知。只是，太子刚刚所言之事······”
他望向了太子，眼中拳拳之意呼之欲出。
这是怕由他去说太子退位，七弟还不信，想让自己也跟着同去了。
太子孝顺至极，连太子之位都舍得抛却不要，进去说几句话，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立刻就道：“我与三哥同去。”
杜阁老立刻制止道：“此举太过危险，还是让老臣去吧！”
太子看见自己恩师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迈样子，心中蓦地一酸，柔声道：“我们只在外门口说几句话，您不必担心。”
与义王两人，在一众侍卫用身体组成的人墙后，携手进了苑中。
“七弟，你可听见么？”太子高喊了一声，便让前方侍卫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当着众人的面，把头上的太子金冠除了下来。
“你可看见了？五哥不会骗你的，你快快放了父皇，父皇年齿已高，实在经不得这些波折了！你要人质，我——”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竟从身后疾射而来！
义王欲待相救，已自不及，箭矢穿过他手臂上皮肉，方向微微一歪，去势却仍是甚急，一箭正中了太子的背心。
众侍卫只吓得魂飞魄散！
身后明明该是禁卫军把守，他们这才只顾着防卫正前方，万没料到身后竟会有人突放冷箭！
再去扶起太子身子，只见他双目还睁着，嘴角含笑，地上的血却尽是黑色，带着一股浓浓的腥气······
有毒！
“太医！快传太医啊！”
义王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划破寂静的夜空。
*********
小小的一间卧房里，常晞、憬哥儿、雪椿松萝等人都被反剪双手绑了，除了常晞以外，其余众人的口中都被塞了麻核，说不出话来。
常晞眼看着何鸿阳带来的人把喜儿一刀砍翻，又绑着拖去了外院。
“放心，我还有话要问他，会留他一条狗命的。”
常晞的鬓发微微散乱，头上两支簪子全被拔走，雪椿等人也是一样，为防她们割破绳索，别说头饰，就连耳环、戒指等物也全都给人收去了！
“你可想到我还能回来？”何鸿阳玩味一笑，大喇喇地坐在何沐阳常坐的绿竹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常晞，就像猫戏老鼠一般。
常晞微微一笑，道：“鸿大爷的本事实在了得。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投靠了藩王，如此手腕，实在令人惊叹！”
却决口不问他是怎么脱险回来的。
可何鸿阳自己却偏偏要说。
千里逃亡、虎口脱险，费了他多少智计？如此际遇，若不说与人知道，岂不是锦衣夜行，无趣至极？
“你可知周家母女怎会突然上京？”他好整以暇地道。
常晞的脸色微变，低呼道：“原来是你？”
何鸿阳似乎对常晞的反应十分满意，哈哈一笑道：“是我又怎样？何沐阳不肯帮周凌宇善后，周太太早就恼了你们，我本想让她们打头阵，替我敲开伯府的大门，没想到竟会无功而返。你这毒妇也忒狡猾！要不是我拿了我爹的令牌手信，还真没那么容易进来！”
常晞的心底不禁惊疑交迸。
公公的令牌手信，可是能调度整个伯府暗卫的！怎么可能落在他的手里？！
“鸿大爷就不要说笑了。”常晞做出全然不信的样子，目露嘲讽地道：“令牌这种东西，公公岂有不随身带着的道理？”
何鸿阳大笑道：“老头子缠绵病榻数月，我想掉个包还不容易？你当真以为这伯府和七年前一般，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成？真真可笑至极！”
他的目光渐渐阴沉了下去，“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要不是你的好丈夫，连兄弟之情也丝毫不顾，不仅弄伤我右手手筋，害我不得参加武举，痛失前途，还敢派人来杀我！要不是我巧用心智，寻得了皇子的庇护，此刻我还能活着坐在这里？”
他说到动气处，想起一路上的百般困顿苦楚，不禁怒火冲冠，伸出左手，“啪”的一掌狠狠甩在了常晞脸上！.
殿外死气沉沉，殿内的人却也并不好过。
皇后站在窗边望了许久，除了刚才那些假惺惺的兄友弟恭的废话以外，竟迟迟不见太监们再来传话！
她不禁银牙暗咬，回身道：“皇儿，你待怎样？”
连正眼也没有瞧皇帝一下。
硕大的殿中，睿王与他的父皇正相对而坐。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好整以暇地喝茶。只见那茶水色若琥珀，虽然有些凉了，却还是异香扑鼻，睿王把第一杯茶放在桌上，往前略推了推，笑道：“父皇请。”
要不是皇帝的身后还有无数冷剑指着他脊背，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父子对饮罢了······
皇帝冷冷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睿王却是细细地品了几口，回味了半晌，才感叹道：“茶好，器具也好。要是儿臣没记错，这套茶具乃是汝窑中窑变所得的极品，寻常汝瓷均为天青，这一套却不同，青中透粉，其薄如纸，尤其在清晨日光下看最美······”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饶有兴味地道：“只可惜，这样好的东西，普天之下，也只有您和太子哥哥两个人可以享用了······”
他轻轻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皇帝道：“这些年，儿臣在外面过的是什么日子？父皇，您可曾知道？”
“皇儿，不必多言！”
皇后冷冷地打断了他，“何必让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娘俩又凭什么要帮他改错？就让他永远错下去！到了阎王殿前，还是个糊涂鬼，生生世世看不清自己的过失，生生世世都落得个六亲不认、妻逆子散的下场，我看着才叫一个痛快呢，哈哈，哈哈哈！”
被迫留在殿门口，替他们往来传话的小太监听了这番恶狠狠的诅咒之语，只觉得毛骨悚然！
皇帝情不自禁地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惊疑交迸。
数十年来，自己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别说寻常妃子，就连已去世的先皇后也多有不及······她何至于恨自己恨到如此地步？
嘴角微翕，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那边皇后早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对自己儿子道：“还等什么？家里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就算大事不成，大不了咱们这几条命丢在这里，拉上皇帝一条命给咱娘俩陪葬，这一辈子也不亏了！”
皇帝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一阵、咳一阵，笑到最后，声音已是断断续续。
睿王面上不显，可心里却隐隐感到不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自认为做足了准备，杀净了宫里安排的眼线，可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不被旁人泄露了家眷的行迹？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心里一闪而逝。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再言放弃，更是颗粒无收，前功尽弃！
他也大笑了几声，道：“父皇，夜已深了，您还是快些签字盖了印吧！也可好好歇上一觉，何必还在这里陪着儿臣硬熬？太子迟迟没有动静，恐怕是拖着等您自己咽气呢！您只以为我不忠不孝不义不悌，外面那些人难道就比我强了么？不过口蜜腹剑罢了！”
皇帝冷冷一笑，给他来了个闭目不理。
*********
“不行。可不能再等了！”
太子霍地站了起来，对身边陪侍的大太监吩咐道：“你亲去传我的话，就说，只要他肯放父皇出来，我立时拒却太子之位便是了！”
此言一出，不仅众皇子吃了一惊，连底下诸多服侍的宫人都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还不去呢？”太子拂袖道。
“哎······哎！”
大太监的心里连珠价叫苦，心想主子要不做太子了，自己的秉笔太监之位可不是再无指望了么？脸上却半点也不敢露出，只得答应着，转身朝殿里走去。
“太子且慢。”三皇子义王站起来道：“眼下的情景，也未必就坏到如此地步了，还是先让甘富进去看看，送些药食进去给父皇，最好能想法子看看里头的情形怎样，有多少人，咱们再从长计议。”
八皇子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多年未见，三哥居然也转了性子？
那大太监甘富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此时一听见有人出声制止，脚步早已先停了，立刻转身回头候在那里，等着听太子示下。
“这······也好。”他立刻叫了太医来，配了些止咳宁神的汤药，并着热水吃食一道送了进去。
杜阁老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叹气。
反倒是睿王怕有人做手脚，先叫了小太监来每样试过，确认无毒，这才敢让皇帝服下。
这时候，最怕皇帝死的可就是他了！
听见药已经给皇上服了，外间众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至于到底是真松还是假松，可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睿王离京多年，对太监们多不信任，不如我去看看。”义王沉吟道：“毕竟是手足骨肉，他不愿跟别人多说，跟咱们却不一定了！说不定还有一线谈判机会，也未可知。只是，太子刚刚所言之事······”
他望向了太子，眼中拳拳之意呼之欲出。
这是怕由他去说太子退位，七弟还不信，想让自己也跟着同去了。
太子孝顺至极，连太子之位都舍得抛却不要，进去说几句话，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于是立刻就道：“我与三哥同去。”
杜阁老立刻制止道：“此举太过危险，还是让老臣去吧！”
太子看见自己恩师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迈样子，心中蓦地一酸，柔声道：“我们只在外门口说几句话，您不必担心。”
与义王两人，在一众侍卫用身体组成的人墙后，携手进了苑中。
“七弟，你可听见么？”太子高喊了一声，便让前方侍卫微微露出一道缝隙，当着众人的面，把头上的太子金冠除了下来。
“你可看见了？五哥不会骗你的，你快快放了父皇，父皇年齿已高，实在经不得这些波折了！你要人质，我——”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竟从身后疾射而来！
义王欲待相救，已自不及，箭矢穿过他手臂上皮肉，方向微微一歪，去势却仍是甚急，一箭正中了太子的背心。
众侍卫只吓得魂飞魄散！
身后明明该是禁卫军把守，他们这才只顾着防卫正前方，万没料到身后竟会有人突放冷箭！
再去扶起太子身子，只见他双目还睁着，嘴角含笑，地上的血却尽是黑色，带着一股浓浓的腥气······
有毒！
“太医！快传太医啊！”
义王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划破寂静的夜空。
*********
小小的一间卧房里，常晞、憬哥儿、雪椿松萝等人都被反剪双手绑了，除了常晞以外，其余众人的口中都被塞了麻核，说不出话来。
常晞眼看着何鸿阳带来的人把喜儿一刀砍翻，又绑着拖去了外院。
“放心，我还有话要问他，会留他一条狗命的。”
常晞的鬓发微微散乱，头上两支簪子全被拔走，雪椿等人也是一样，为防她们割破绳索，别说头饰，就连耳环、戒指等物也全都给人收去了！
“你可想到我还能回来？”何鸿阳玩味一笑，大喇喇地坐在何沐阳常坐的绿竹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常晞，就像猫戏老鼠一般。
常晞微微一笑，道：“鸿大爷的本事实在了得。不仅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投靠了藩王，如此手腕，实在令人惊叹！”
却决口不问他是怎么脱险回来的。
可何鸿阳自己却偏偏要说。
千里逃亡、虎口脱险，费了他多少智计？如此际遇，若不说与人知道，岂不是锦衣夜行，无趣至极？
“你可知周家母女怎会突然上京？”他好整以暇地道。
常晞的脸色微变，低呼道：“原来是你？”
何鸿阳似乎对常晞的反应十分满意，哈哈一笑道：“是我又怎样？何沐阳不肯帮周凌宇善后，周太太早就恼了你们，我本想让她们打头阵，替我敲开伯府的大门，没想到竟会无功而返。你这毒妇也忒狡猾！要不是我拿了我爹的令牌手信，还真没那么容易进来！”
常晞的心底不禁惊疑交迸。
公公的令牌手信，可是能调度整个伯府暗卫的！怎么可能落在他的手里？！
“鸿大爷就不要说笑了。”常晞做出全然不信的样子，目露嘲讽地道：“令牌这种东西，公公岂有不随身带着的道理？”
何鸿阳大笑道：“老头子缠绵病榻数月，我想掉个包还不容易？你当真以为这伯府和七年前一般，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成？真真可笑至极！”
他的目光渐渐阴沉了下去，“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要不是你的好丈夫，连兄弟之情也丝毫不顾，不仅弄伤我右手手筋，害我不得参加武举，痛失前途，还敢派人来杀我！要不是我巧用心智，寻得了皇子的庇护，此刻我还能活着坐在这里？”
他说到动气处，想起一路上的百般困顿苦楚，不禁怒火冲冠，伸出左手，“啪”的一掌狠狠甩在了常晞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