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了大天去，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
他不愿意教也罢了，何必还刻意躲回乡下去？好像生怕她们伯府会以贵势压人，逼着他非来不可似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合环很有些不悦。
常晞闻言，却沉默了片刻，随即找到何沐阳，商量道：“既然他要回老家，依我的意思，虽说求师不成，也别伤了和气，不如打发人送一份程仪过去，也全了咱们家的礼数。”
何沐阳正色道：“不仅要送，还要送得得体。礼也别下得太重，派两个稳妥的人去，别让人挑出一点毛病来！”
这个时候，旁人只有往京都里来的，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要是只为躲避何家倒也没什么，要是他自己看出了京都的风向有异，这才提前避开，那这位齐先生可就太不简单了！
常晞点了点头，郑重道：“我跟二弟妹说说，以二爷的名义来送更好一些，到时候让李辉也跟着去，他是个妥当人，不会出差错的。”
何沐阳含笑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常晞就把这事跟萧合环提了。
萧合环难掩惊讶之色。
那齐先生是个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有必要这么八面周全、谨小慎微么？
她不禁抬头看了常晞一眼。但见她头上只戴了两朵酒盅大小的蜜蜡珠花，身上穿得也十分简素，连从前在家时常用的香袋、项圈等物也不佩了。
萧合环心下微黯，心道常晞是在北津过得困顿拘束惯了，如今虽已重回了伯府，却还是如此的谨小慎微······
不过送份程仪而已，又是什么大事了？她既然想送，便依她的意思也罢了，何必再多争执？
于是萧合环笑道：“那就让管事的安排一下，明儿上午送过去便是。”
常晞笑道：“家里正忙着，到处缺人手，不如就让李辉去走一趟吧。”
再有几天就过节了，萧合环确实很缺人用，常晞肯自己出人，那就再好没有了······
她欣然允诺，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道：“家里正到了做秋裳的时候，明儿我让裁缝去你屋里量尺寸，嫂子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她们去做就是了。”
常晞心中微感讶异。
自己许久没回来，怎么家里的规矩也变了，这么晚了才开始做秋衣？
念头一转，又暗笑自己未免管的太多了。
一人有一人的当家法子，只要萧合环自己觉得来得及，不耽误发放也就行了······
于是常晞笑着答应了下来，妯娌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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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六月节，众人又依着原定的安排，去了护国寺进香。
正逢寺里举办盛大佛事，又是太后寿诞、藩王即将朝贺之际，比往日更添了十分的热闹。甫一进寺门，只见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笑语欢声喧嚣不绝，场面盛大极了。
恂哥儿、恬哥儿两个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个个都欢喜不已，东瞧瞧、西看看，什么都想摸一摸、问一问，就像是乡下孩子头次进城一般，兴高采烈的。
邹氏看在眼里，心里不禁一痛。
到底是把孩子们给耽误了······这要是从小长在京都，何至于看见个寺庙就高兴成这样儿？
恂哥儿和恬哥儿可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他们仗着身小轻便，在人群中钻来绕去的，一眨眼的功夫，便险些没了踪影。
刘三可和刘四可两个紧紧追在身后，高声叫道：“少爷慢点儿，等等我们！”
一旁的憬哥儿急得连连顿足，不禁高喊：“你们怎么不等我？快回来！”
慌得邹氏赶紧高声吩咐家中护院：“你们快去跟着！千万别叫人挤着了，还不快去！”
眼见着一众护院追了过去，很快又有人来回：“已经赶上了，两位哥儿都好好的，范师傅正领人护送着往大殿方向去了，太太放心吧。”
如今，范大有已经成了伯府的护院头领，不过暗里还是何沐阳的人，在杜安手底下听差。
虽然听见他们如此说，可邹氏的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来回话的人继续道：“那两个姓刘的小厮跟得紧紧的，人还挺机灵，眼看着正路人多，就硬是把哥儿给拉出来了。”
“是么？”
邹氏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和缓了少许，她又细细叮嘱了来人一番话，待那人去后，又转头问常晞道：“这两个小厮是哪里找的？上回我见孩子们在院里练功，他们也在旁边跟着学、跟着练，倒是两个肯上进的。”
常晞不禁微微而笑。
“是我们在丕岭的同乡。”她也希望刘家兄弟能给婆婆留下个好印象，便细细解释道：“他们家原是四兄弟，三个小的都在乡里，上头还有个大哥，在县里做工。当时我们接了家里的急信，即刻就要回来，他们的娘想让我把三个孩子都带出来，可刘家的老二执意不肯，说让弟弟们去就行了，他还要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呢。”
邹氏听得十分感慨。
倒难得他有这个孝心······哥哥如此，想来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就要这样心思纯正的才好！”邹氏微微点头，说道：“这些小男孩子，身边跟着的人，品性最是要紧，稍不留神，就有那起子专会卖乖取巧的混了进来，一味讨小主子的好，小主子犯了错，他们不仅不劝，还反过头来替他们隐瞒遮饰，好好的孩子，都叫那起小人给酿纵坏了！”
“太太说的很是。”
常晞虚扶了邹氏了手，一面顺着小路徐徐前行，一面留心观看这护国寺的建筑。
后面的殿宇被遮挡，还看不见，只是正中的一所大雄宝殿已经扩建得极大，远远一望，只觉得金翠辉煌，耀眼生花，种种说不尽的气派巍峨，竟比从前更甚！
也不知怎的，常晞突然就想起了丕岭一众乡邻们居住的土屋瓦舍。
她的心头微微一滞。
一旁的老太君被萧合环扶着，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很认真地听着引路僧人的介绍。
听见曾孙们已先跑去了正殿，她呵呵笑道：“孩子们还是头一回来，一会儿拜了菩萨，再请主持过来问问，给他们点几盏保平安的长明灯，给你们公公也点上一盏，求个身子康泰。”
陪行的僧人立刻合十道：“施主慈悲，福慧双增。”
萧合环自己并不信这些，闻言只是笑着道了声谢，心里却也不甚在意。
人声嘈杂，寺里又实在太大，堪堪逛了半边，别说是老太君了，就连邹氏也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何沐阳和何沛阳两个已经劝了几次，让众人去歇歇。
“也罢。”
看着正空热辣辣的大太阳，老太君终于还是松了口。
那僧人立刻引着何家众人去了早已预留好的禅房。
众人吃了斋饭，先服侍了老太君歇下，悄悄关了内门出来，何沛阳这才低声道：“我还想去后殿瞧瞧。大哥大嫂，你们待怎样？”
何沐阳就看向了常晞。
“我就不去了。”常晞缓缓摇了摇头，笑着看向三个孩子，“你们可要再出去看看？”
恂哥儿立刻道：“我想去荷花池喂鱼！”
恬哥儿拍手笑道：“那可好极了！可咱们谁也没带鱼食，拿什么喂呢？”
早有机灵的小僧人一溜烟跑出去了，过不多时，便捧了满满两盒子鱼食来。
恬哥儿立刻欢呼起来，可随即想起曾祖母还在里屋睡觉呢，赶紧又收了声。
憬哥儿本来已经走累了，此时看见两个哥哥都生龙活虎的还要出去玩，他也不甘示弱，一挺胸脯道：“我也去！”
这下反倒是何沛阳自己落了单。
他也不以为意，笑道：“我们去去就来。”
何沐阳则是看了妻子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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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摩法事、拜殿、听法师讲经、供灯、用晚斋······从护国寺出来回到伯府时，已经是夕阳西下。
老太君和邹氏的心情大好，不过，到底上了年纪，又爬了大半天的山，到了这时候，谁都难掩疲色。
早有丫鬟安排了各色甜汤热水。
邹氏连喝了好几口百枣银杏汤，面色大霁。
“今儿虽说辛苦些，倒也尽兴了！”老太君歪在罗汉床上，笑道：“你们都去吧，我也要歇了。”
待得回屋后，常晞卸了钗环，换上一身宽大舒服的衣裳，突然间感到一阵肚饿。
刚才喝了两口汤，反倒把胃口给勾起来了！
何沐阳听了不禁大笑，道：“那就让厨房做些来，正好我也没吃饱。”
他向来最不喜护国寺的斋菜。明明尽是些豆腐面筋，偏偏要做成鱼肉样子，荤不荤素不素的，吃着只觉得别扭。
常晞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别饿着自己了。
她立刻派人去吩咐了小厨房。
过不多时，就有人送了食盒子来，两碗香气四溢的红汤拌面，满满冒尖的细面，旁边一个小小的梅花攒盒，里头摆着切得薄薄的牛肉片、煮蛋、苋菜、卤香干······红的红、白的白，绿的绿、黄的黄，颜色分明，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