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在家,二哥的嘴巴又紧,任凭自己怎么问询,也只是让自己安心养胎,家里万事有他呢!
话虽如此说,可眼下这个情形,叫人怎么能放心得下?
文宏见妻子呆呆的不说话,想了想,又温声安慰她道:“孩子才刚上身,还没立住呢!岳母不告诉你也是常理。依我说,你先好好养着,等熬过了头三个月,我再想法子去那府里打听打听,你看好不好?”
何姝的秀眉轻蹙,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也只能先这样了!
她回过神来,看见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摆在自己面前,不禁心头微暖,捧起来喝了两口,展颜微笑起来。
文宏看在眼里,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岳父到底是怎么样,可他早就从永宁侯萧允那里听说了,伯府那头已经写了信给北津,让何老大赶紧回来。
连何老大都要叫回来,岳父的这场病只怕轻不了······
只是,妻子的身子素来就弱,大夫又说胎像不安稳,他只能有意瞒着,不敢叫她多心。
可这种事情,终究也瞒不了多久的。
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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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油绿意染上了京都街头之时,何沐阳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都。
伯府的一干人等,并常晞当年留在京都几房陪房,都早早的在城门口候着了。
时隔多年,京都人移事易,除了历经几朝风雨、沧桑高大的青石城门以外,内里早已大变了模样。各色新开的大小商铺鳞次栉比,直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众人谁也没有心思去细看。
径直回到伯府,刚进了垂花门,只见邹氏搀扶着拄着龙头拐、鬓发如银的老太君,竟然迎在了门口!
慌得何沐阳急步走上前去,径直跪在了青石砖地上,叩首道:“祖母,母亲。我回来迟了······”
没有任何迟疑,常晞也紧随着何沐阳,直直跪在了他身侧。
何沐阳的话还未说完,邹氏早已忍不住扑上来叫道:“我的儿······”
一语未了,早已是泪如雨落。
后面的何姝被文宏牢牢搀在了怀里,她以手掩面,也哭得泪人儿一般。
老太君颤巍巍地上来一步,躬着腰问:“果真······是沐儿吗······”
何沐阳的眼角也忍不住湿润了。
“祖母,累得您为我操心如此,是孙儿不孝!”
他又砰砰磕了几个头,迟迟不肯站起。
“快······”老太君急得直顿拐杖,颤声道:“还不快把你哥哥馋起来!”
“哥!”
何沛阳立刻走上来扶起了何沐阳,萧合环则是先扶起了邹氏,又转身伸手要去搀常晞。
常晞见何沐阳已经起身,她也不用人来搀扶,自己就站了起来。
“爹!娘!”
恂哥儿和恬哥儿两个小的早就耐不住了,不由得奔上前来,朝着爹娘行叩首大礼。
众人都挤在垂花门前,互相见礼不迭,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却更显出了何家诸人久别重逢的激动和难以自抑。
文宏和何姝两人也双双走上前来。
何姝双手拉起常晞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嫂嫂!”
邹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忙收泪笑道:“沐儿和沐儿媳妇一路上辛苦了,咱们都别杵在这儿了,快进屋,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何沐阳两口子一路风尘,原该先回房洗漱了,再来面见长辈的,可伯府众人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簇拥着他们两人,径直就往青荣居里去了。
“娘!你们怎么才来?我们等得好苦啊。”
母子三人半年多没见过面,此刻乍然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恂哥儿知道一进屋就没他说话的份了,因此一路上就拉着常晞,迫不及待地小声嘀咕起来。
常晞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低声道:“长辈们都还在这里了,瞧你这猴儿样子,还不给我安静些!”
话虽然说得严厉,可语气却不自觉的温和了下来。
一旁的恬哥儿老老实实走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呵斥哥哥的熟悉声音,心里莫名就踏实起来,脸上也露出了充满孩子气的笑容。
到底是为了何栎辉的身子才赶回来的,在老太君屋里略叙了几句话,何沐阳就率先问起何栎辉的情况。
何姝也立刻坐直了身子,侧耳细听。
邹氏和何沛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吭声。
常晞心中的警铃大响。
难道······已经严重到难以直说的程度了?
略等了片刻,邹氏看了老太君一眼,见后者极其微小的点了点头,她犹豫了片刻,这才斟酌着道:“你父亲的年岁也不小了,头几年赋闲在家,一直精心将养着,倒还不妨。可近几年的精神愈发短了,底子本来就不好,年前又受了些劳乏,把老病又勾起来了,这才一下支持不住,酿成个亏虚之症来。宫里已派了太医来看了数次,药方也开了不少,如今也吃了三五个月了。”
她的话刚一说完,常晞心里瞬间冒出了无数念头。
她情不自禁地往何沐阳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见何沐阳的眉头微皱,也正好朝着常晞看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方才邹氏絮絮说了这许多,可何沐阳与常晞两个却是越听越糊涂了。
亏虚之症?
她不禁又看向了邹氏。
就这样而已?
这病听着唬人,其实是可轻可重的,再不济,也就是个长期吃药调理的症候,哪里就到了如此十万火急的程度?
她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何沐阳沉吟了片刻,道:“父亲如今可还在上房休养?”
那边的何姝已经面露急色地道:“正是呢!既已吃了几个月的药,怎么会还不见好呢?我还是再去瞧瞧吧。”
她赶紧看向邹氏,盼着邹氏能同意。
邹氏又看向了老太君。
老太君没有说话,反而是何沛阳微一思量,抬头笑道:“天色已不早了,父亲想来已经就寝,大哥和大嫂风尘劳顿,委实辛苦,不如先回房整顿一二。等明早父亲醒了,咱们再过去见礼问安,岂不两便?”
邹氏立刻笑道:“就是这样。你们先回房去,晚上都来老太君这儿吃饭。”
东院的明远堂是正经的世子居所,也是从前何沐阳夫妻的住处,如今,伯府的世子已经是何沛阳了,虽然他力排众议,执意不肯搬进明远堂住,可于情于理,何沐阳都不会再回故地,还是会别处而居。
邹氏早就把西跨院的逸养斋收拾出来了,正是何沐阳夫妻在搬去明远堂之前住过的地方,就在何沛阳的饮清居前头。
可何沐阳还是拒绝了。
他笑着留在了青荣居旁边的几间房舍里,说自己只是被特许回京,太过大张旗鼓,未免不合适,住在附近的小房舍里,既不张扬,又能离老太君更近些。
老太君自然是满心愿意。
可······那小院到底窄小了些,远比不上逸养斋宽敞。
她不由得看了常晞一眼。
常晞却觉得挺好的!
孩子们都住在青荣居里,自己住在旁边,既方便了日常请安,也可以时时见到孩子们。
她含笑望着何沐阳,意思是全听他的安排。
老太君欣慰地笑了,她拍拍常晞的手,“好孩子,委屈了你了。”
立刻就有机灵的丫鬟出去吩咐人赶紧收拾那院子去。
“您说的是哪里话?”常晞回握着老太君的手,一边细细打量着她的精神气色,一边诚恳地道:“家里有二爷和二弟妹守着,我们自然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我和大爷难得回来,自然要在您跟前多孝顺几天才是!”
老太君乐得呵呵而笑,转身就对邹氏道:“我记着金家上回过来时,还带了些海笋来,都叫厨房做出来吧,给孩子们补补身子正好。”
邹氏笑着答应了下来。
吩咐已毕,自有家人领着何沐阳夫妻去东小院。
外头传来雪椿的说话声音:“多谢姐姐赶晚送来!姐姐请屋里坐坐吧。”
对面传来一个温柔和气的女子声音,“老太君屋里还有我的差事,下次再来打搅妹妹吧!替我跟大奶奶问个好,我就先去了。”
“姐姐慢走。”
雪椿的声音渐行渐远,像是送了那人出门。
不多时,她就转回了屋里,身后还跟着阿莺阿蕙两个,手里捧着簇新的锦被、掸帚、纸笔等物,雪椿手里是一匣子常晞从前惯用的香料匣子,口里笑道:“二奶奶打发人送来了几床薄毯,香料是老太君屋里的秋容姐姐送来的!”
常晞盥漱已毕,笑着让她收起来,自己又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
虽说不比其他的院落宽敞华丽,可也实在不差,前后三间房舍,灰墙丽瓦,窗明几净,屋里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桌椅,一色湖蓝的帘幔帷帐,左边高几上一个青玉花瓢,里头供着几支白桔梗,右边几上一个春色瓷雕花篮小摆件,里头像是个小书房,靠墙一张小小的黑漆长桌,上面摆了些笔砚等物,并两盏瓜型宫灯。东西并不多,却把屋子点缀得恰到好处。
常晞四下看了看,觉得到处都颇合自己的心意。
自己离家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喜好······
是萧合环吧?
真是个能干的······
常晞不禁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