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两个小家伙，家里霎时间空落下来。
“每个人包了十二件棉衣，也不知道够不够添换的······”
“今年倒不像往年那么冷，只是这风也太大了些······”
“这时候该走到北宁州了吧！”
常晞这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一有点时间，就在那里惦记起孩子们。
何沐阳不由得笑道：“家里的护院都让你搬空了，跟了那么多人去，还有京都来的人接应，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说得倒轻巧！
常晞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谁都像大爷那么心大！”
胡乱吃了午饭，睡过午觉后，常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了想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又去外屋炕上坐了，又开始画起花样子来。
这是能让她平复心绪的最快的办法。
细细的勾边笔蘸足了墨，落在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种让人舒服的顺滑感，均匀细密的线条随着笔尖移动，勾勒出顺畅的轮廓，这一切都让常晞感到非常的心安。
除此之外，她还很喜欢看何沐阳练枪。
只要不是太过头痛不适的时候，何沐阳每个傍晚都会去后山上练枪，天已经很冷了，满地霜色之间，何沐阳的黑发如墨，一身玄衣，一杆铁枪，缠、拨、点、刺，翻飞间带起阵阵寒光，孤独的身影宛如一条墨龙，翻涌着波涛，穿梭在如血的残阳中。
常晞独坐树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晚落的叶子被朔风吹下，落满了她的裙摆。日子就在这一动一静间，悄然地流逝着。
直到一个消息的到来，打破了夫妻两人平静的生活。
宫里突然派了两个人来，此时，人已经到了北津境内······
说是奉了九皇子的命，来探望何沐阳身子的。可常晞心知肚明，要不是有皇帝的授意，九皇子又怎么敢贸然派人来见何沐阳？
她的目光不由得朝着何沐阳的方向望去。
何沐阳微微点了点头，低声宽慰道：“我病了的消息，算日子也该传到京都了。咱们是皇亲外戚，宫里派人来看看也是常理。”
都到了这个时候，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常晞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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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家里该扫尘扫尘，该备炭备炭，该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总而言之一句话：宫里不来人时她们什么样儿，现在就还什么样儿！
等到两个侍卫终于踏进了何家大门时，就看见一间不大的二进宅子，青砖灰瓦，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家里上下，到处一片喜气洋洋，门上、窗上······目之所及处都贴着大红色的“福”字，一个乌发如云的美貌少妇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玫红色衣裳，手上揣着个银鼠暖套子，正站在廊檐下，指挥着丫鬟们摆放蜡梅盆景呢！
常晞一回头，看见由小幺们领着的两个侍卫打扮的陌生人，不禁微微一怔。
“你们干什么的？”松萝立刻上前几步，挡在了常晞身前，怒道：“怎么也不先通报一声？”
那个小幺颤巍巍地道：“这可是京都来的侍卫老爷，说是奉了宫里贵人们的命······”
常晞不禁暗暗皱眉。
家里能干些的都被她派去护送恂哥儿和恬哥儿了，今儿又偏巧，丰儿和喜儿两个都不在家，这些小的没了主心骨，就都失了分寸，一听见是宫里来的人，就把他们给吓昏了，素日的教导全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深深地看了内院守门的婆子一眼。
两个侍卫中，年纪稍长的一个黄脸侍卫就上前笑道：“见过何大奶奶。敢问一声，何大爷可在家？九殿下安排我们来，给何大爷带了些东西。”
常晞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让人领他们去前厅里候着。
守门的两个婆子都赔着笑上来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宫里来人关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了！”
她们本想着这是好事，又正逢着年下，奶奶必定高兴的，这才没有深拦，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小幺把人给领了进来，原以为能讨个好儿的，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常晞头也没抬一下，直接就吩咐了薛妈妈：“把人捆了扔到柴房里去，等我回来再说。”
两个婆子连同那个小幺，全吓得脸上变了颜色。
待常晞进屋后，两个婆子都一叠声的朝着薛妈妈求起饶来。
薛妈妈怕她们闹起来，扰了主子的清静，便笑道：“我说你们糊涂！当着外人的面就吵嚷起来，折了主子的脸面，你们可就都别想活了！”
一句话就说得她们噤了声。
料理了那几人，薛妈妈想了想，索性又叫了内外的几个管事的来，把刚才的事说了，又道：“家里大爷身上不自在，哥儿又不在家，奶奶心里正不痛快着，你们当差还不严谨些！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那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
吓得众人都唯唯应是。
等到那两个京都派来的侍卫再出门时，何家上下已经又恢复了往常的井井有条。
他们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何家大爷看着生龙活虎的，也没什么不妥啊······”
半路上，那个年轻些的侍卫忍不住道。
年长的就笑道：“头风而已，不犯病的时候好着呢！就是犯了病的时候搓磨人，人家何大爷好歹是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就是真不好受，当着外人的面，也得撑一撑才是。要是咱们一去。他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那才叫怪事呢！”
“还是您想的周到！”年轻的侍卫就笑道：“那咱们回去还怎么回话呢？”
“问大夫去呗！”
年长的随手掸了掸身上的土，道：“来看过病的大夫那么多，他们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回，多一个字也别乱说，别给自己没事找事儿！”
两人一边商议着，就往漠县的县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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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常晞叫了薛妈妈进去道：“领人进来的小幺打四十板子，撵出去。门房的头领打二十板子。那两个抬一下手都懒得抬的守门婆子，罚一个月的银饷，撵到浆洗房，家里所有的桌幔围帘都给她们洗，谁熬不住的，只管让她们家里拿着银子来赎人，该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一个子儿也别想少！”
“是！”薛妈妈知道这是动了真怒，赶紧低头应了下来。
“再把家里内外管事的都叫来，都给我站在一边看。”常晞用花剪子剪下了梅树上的枯枝，冷冷地道：“让家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挨的这顿板子！”
外头隔着窗户，传来了一下又一下打板子的声音，除了这个以外，再没有一丝人声，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闷。
这正是常晞的目的。
此时，她没心思理会那些蹬鼻子上脸的仆妇们，而是担心起孩子们的生活环境来。
要是在京都，这种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把人给领进内院的事情，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有谁敢犯这么一回，早就叫人拖出去打死了！
像宣平伯府这样的人家，压根也不会用这种不着四六的仆妇。
她费了比在伯府更大的心力去理顺家里的人事，可一有机会，还是总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会突然就冒出来。
虽然她尽力的想给孩子们创造好一些的环境，可人力终究是有限的，她们一家人也改变不了整个环境。
她不得不承认，何沐阳的想法是对的。
应该让孩子们离开北津，多出去看看！
这个念头刚一起，她的心里就一揪一揪的难受。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太早了些吧······
就算是在伯府，男孩子也是要等到十二岁上，才会在外院开屋另住的！
她想了又想，还是洗了洗手，叫了两个人来，把自己亲手修剪的这盆梅花放进了东稍间。
何沐阳正倚在窗边的榻上看书呢！看见她进来，就搁下了手里的书本。
“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让常晞挨着自己坐了。
“料理了一点琐事。”她笑着坐下，想了想，还是问了何沐阳：“大爷准备什么时候送孩子去卫家？”
何沐阳怔了怔，不禁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常晞低了半晌的头，才道：“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早定下来，也早点儿踏实了。省得我这心里沉甸甸的，老是记挂着这事。”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情还是不可避免的低落了下去。
何沐阳何尝不明白妻子不好受？
他没有再拖拖拉拉的，而是快刀斩乱麻，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
“明年先让他们去拜了师，行过拜师礼再回来，到了十岁上，再让他们正式过去学武。”
十岁么？
常晞立刻在心里算了算。
还有两年的功夫呢！
虽然还是不舍得，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像是生怕自己会反悔一般，常晞立刻道：“那就这么定了！反正卫家离京都也不算特别的远，以后每年都能抽个空去京都看看长辈们，也算是替咱们尽尽孝心了······”
也不知道是在劝服别人，还是在劝服自己。
何沐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