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阳揉了揉额角,想了片刻,才低声道:“咱们家里毕竟还有一位九皇子妃······多留一条后路,总归不是坏事。”
常晞转了转念头才明白过来。
“你是说······九皇子会掺合到党争里去?”
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
“不会吧!”常晞喃喃自语道:“太子已定,其余的藩王也都远离了京都······还有什么好争的?”
何沐阳的眼中透出浓浓的无奈。
那也得五皇子立得住才行······
他想了想,只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眼下虽然太平无事,可以后太后、皇上殡天,众藩王必得回京赴丧,到那个时候,可就难说得很了!”
常晞默然无语。
她知道何沐阳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
前世,八皇子就是在宫变中护驾有功,这才得登大宝的。
只可惜,对于宫变的内情,宫里从上到下都讳莫如深,共有六王在那场大乱中丧生,可宫里却对谋反的主谋只字不提,把六个皇子都说成忠心护驾的有功之臣,封妻荫女。当时,民间还盛赞皇上教子有方,诸王个个忠肝义胆,一时传为了美谈。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宫里想给自己留些颜面,才用这样的法子来粉饰太平罢了!
常晞极力回想着前事。
如果他记得没错,按照前世的规矩,那场叛乱应该在前年就已经发生了······太后娘娘还在那场变故中受了刺激,当场崩逝。
可事实证明,如今的事情发展显然已经偏离了从前的轨迹······
今世,叛乱之人还会在那六王之中吗?
八皇子还能像前世那样天命所归吗?
谁也不能确定!
要不要提醒一下何沐阳?
可是,怎么提醒,又该提醒什么?
总不能说,八皇子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帝,但也可能不是吧!
不能用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去贸然干扰何沐阳的判断······
常晞无奈地发现,她前世仅剩的那点记忆,到了如今,早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湄儿?湄儿!”
何沐阳的喊声把常晞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到底怎么了?”
他盯着常晞的脸,不住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没怎么······”常晞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你让我再想想。”
乍一听了这些,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何沐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好,你先休息。”
一夜无话。
明明睡得很不踏实,可第二天,常晞还是很早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什么时辰了?”
松萝拿着一小瓶桂花油进来笑道:“已经卯正二刻了。”
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常晞坐到妆台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昨天说的要让孩子们拜师卫家一事,立刻又蹦回了脑海里。
何沐阳所说的三件好处,前两件都好说,就算不是卫家,找个别的好师父也一样可以做到。可这第三条······
她呆呆地想着,一直没有说话。
松萝见主子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只替她绾了个简便的圆髻,轻声笑道:“奶奶昨晚没睡好,一会儿让人端碗羊**来吧。”
常晞倒没什么胃口。
“大爷呢?”她问。
松萝指了指西小院的方向,“领着两个哥儿练功呢。”
常晞点了点头,简单梳了个妆,外头就传来动静:“大爷和哥儿们进来了。”
“娘!”
恂哥儿中气十足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只见他举着一支木头的风车,跑跳着扑到常晞怀里,仰着小脸笑道:“您瞧我的风车!好不好看?”
他还穿着刚才练功的一件短褐,脸上、手上全是汗,显得有点脏,慌得包妈妈赶紧上前拦住,“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没事!”常晞笑着说了一句,她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突然就感到心里一阵堵得慌,嗓子一哽,就说再也不下去了。
“娘?”
一旁的恬哥儿赶紧凑了过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您怎么啦?”
常晞摇了摇头,把他们两个都露进了怀里。
“娘没事!”
正说着,就看见何沐阳也进来了,看见常晞的样子,他想了想,对孩子们道:“先回去洗漱了再来,不成体统。”
“是。”
恂哥儿很老实地应了一声,任由包妈妈拉着手走了。
“你觉得怎么样?”
何沐阳坐到了常晞的对面。
常晞不由得笑道:“好好的,会觉得怎么样?只是昨晚睡得不太踏实,早起有点头晕而已。”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昨天的话题。
很快,孩子们就洗漱回来了。
一家四口照常吃了饭,何沐阳又去了河道上,常晞则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恬哥儿想起早起时母亲似乎不大舒服,想了想,就“噔噔噔”地跑回了屋里,很快又跑了回来,手里高举着一个雕红漆的小匣子,递到常晞的面前。
“娘尝尝,可好吃了!”
他打开了匣子,里头已经空了一大半,靠左边的一侧还整整齐齐码着七八块粉红色的糖方,颜色漂亮得像浅粉色的水晶。
常晞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不禁笑了。
一旁的松萝也抿嘴笑道:“这是前儿岭南送来的玫瑰糖砖,他们一人才一匣子的,哥儿可真孝顺您!”
常晞含笑点了点头,便挑了一块小的,含在了嘴里。
恬哥儿满脸希冀地望着她。
“很好吃,很甜!”常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恬哥儿立刻笑得眉眼弯弯,扑到常晞的怀里道:“吃了糖就不难受了,娘,您再吃几个!”
这时,恂哥儿也低着头凑了过来。
“娘!”他的耳朵根通红,嗫喏着道:“我的吃完了,不能拿给您了······您别生气······”
常晞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她用另一只手把恂哥儿也搂进了怀里,笑道:“那本就是给你们的东西,娘为什么要生气啊?”
恂哥儿趴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也是正巧,小丫鬟阿莺捧着一盒晒好的桂花进来了,松萝闻见这香甜的桂花气味,不禁拍手笑道:“今儿天色还早呢,不如做些桂花圆子,又玩了又吃了,多好啊!”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两个孩子的响应。
常晞想了想,笑道:“家里有人不爱吃桂花陷,还是做成糖卤子吧!再煮些梅卤、糯米小汤圆,谁爱吃什么味道,就自己舀了卤子拌着吃。”
松萝的提议本就是为了哄常晞高兴的,至于做什么,她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主子喜欢成了!
“好啊!”她立刻把今天不当班的几个大小丫鬟全叫了过来,又让阿莺去厨房里吩咐一声,把东西拿来。
常晞自己动手,卸下了腕上戴的两只银须镯子,雪椿赶紧替她挽袖系衣,很快,厨房就把糯米粉、梅卤、绵糖、净水等用料送了过来。
两个孩子欢喜得无可不可,又笑又叫地把手插进了妆糯米粉的面袋子里。
常晞指挥着他们把粉装进大锡盆,加上一点水,让他们替自己和面。
也许是太久没有和过面的缘故,不是水多了,就是面多了,添来添去的,糯米面就弄成了满满一大盆!
一屋子的小丫鬟全笑软了,道:“奶奶好慈悲,这是生怕我们不够吃呢!做了这么一海盆,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果然就应了她们这话,接下来的数日,他们每天都有一碗糯米圆子吃,直吃得两个孩子一看见圆子就小脸儿发绿,发誓赌咒说再也不做了。
常晞乐不可支。
当天晚上,她却找了何沐阳道:“这几天就收拾东西,让孩子们进京一趟吧!”
何沐阳微微一怔。
“你想好了?”
常晞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没想好,所以才让他们先进京看看。等他们去了,我才能沉下心思好好想。不管以后拜不拜师,他们这么多年都没回去看看了,也该回去请个安了!我已经算过了,要是立刻就走,还能赶上在京都陪着长辈们过个年!”
若是像现在这样,孩子们日日在眼皮子底下晃,那她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
何沐阳低头想了想,也好!
也看看他们在京都的表现如何,让他们提前离开家适应适应。
于是他立刻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罢早饭,他就把孩子们叫去了书房。
一听说要去京都,两个孩子都有些傻了。
那是什么地方?
何沐阳低沉着声音,克制着心里的不舍,淡淡道:“你们曾祖母、祖父祖母天天盼着你们,回去以后,要好好守规矩,敬侍长辈······别丢了我和你娘的脸。”
书房里安静极了。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恂哥儿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我们······还能回来吗?”
饶是何沐阳故意板了面孔,此时还是忍不住被他的童言童语逗得有些想笑。
“那是自然!”他淡淡地道:“过了年,我跟你娘自会派人去接你们回来。”
他听到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就是去玩儿呗!就像去刘大可他们家里玩儿一样!
恂哥儿登时又来了精神,蹦着高笑道:“那说好了,您和娘可别忘了去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