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起身相迎,笑道:“好好儿的,我出门做什么?不过是翻出几件从前的首饰,随便戴一戴罢了。”
她的笑容大方而明快,眉宇间也没了前阵子的悲感和忧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平和、从容。
何沐阳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
不过,有变化总是好的!
他十分欣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道:“咱们搬到北津以后,你就再没打过首饰了吧!这几日左右没事,不如我们去县里看看,给你挑几件像样的首饰。”
“还是算了吧!”
常晞实在提不起兴趣,也不想动,便笑道:“家里这些还戴不过来呢!再说了,一会儿还得给孩子们上课呢,难得他们最近听得认真。”
何沐阳想了想,道:“那就找个银匠铺子到家里来一趟。”
也不待常晞再多说什么,他又接着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准备一份仪程,沈家有个远房表弟来看沈笠,待两天就走,我于情于理也该去送送。”
这是正经事,常晞立刻点头道:“我今天就安排下去。”
又商议了几句细节,孩子们就过来请安了。
两人自然而然地打住了话题,让孩子们进来行过礼,又问起他们最近的所学。
“德建名齐,形端表正是什么意思?”
常晞的话音刚落,恂哥儿立刻抢着答道:“人养成了良好的品德,就会有好的名声。身形端正了,仪表也会端正起来!”
常晞笑着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用一碗“苦药”教训了恂哥儿,又冷了他一整天以后,恂哥儿就变得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在父母跟前耍滑撒谎了。
“尺璧非宝,寸阴是竞呢?”
她接着问。
这次轮到了恬哥儿来说。
孩子们嫩声嫩气地对答如流,何沐阳的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们可真聪明!”
常晞不遗余力地狠狠夸赞了他们一通,笑道:“比娘启蒙时厉害多了!”
恬哥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直望着常晞笑。
一旁的恂哥儿见爹娘都挺高兴的,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道:“娘,我想放风筝!”
当初骊珠出嫁前,常晞领着他们,和家里的大小丫鬟们一起放了一回风筝,恂哥儿的风筝是喜儿帮他放的,还得了个魁首。从此以后,恂哥儿每年都要缠着她放几回。
最近的天气倒是挺合适的······
常晞看了何沐阳一眼,笑道:“再有五六天,千字文就该学完了,你们若是能通篇记诵,字字详熟,我就带你们放。”
两个孩子齐声欢呼了起来!
*********
吃过早饭,何沐阳照例去河道上巡查。
常晞则是又收到了一封常昭从京都寄来的回信。
大房果然还是不想休妻!
如今,已经听从了常晞的建议,找了许多大夫和医婆,给钦哥儿和柳氏看脉呢!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常晞也懒得操心大房那些破事,她把信收了起来,就叫来雪椿嘱咐了几句,让她置办给沈家表弟的仪程。
日子就这么古井不波地过去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落,夜渐渐的长了,九九消寒诗图又挂在了炕屋的墙上。
这日一早,常晞收拾停当了,在常孙氏的影画前上了柱香,摆了些酒果。回屋就换上了一件湖绿底子绣浅粉色缠枝莲花滚边的褙子,底下是浅粉色马面裙,满头青丝绾成了简洁漂亮的单螺髻,戴了一顶指甲盖大小的珍珠珠箍,左右各插了一柄牙雕嵌红宝石梳篦,耳上也久违地戴了一对红宝滴珠耳坠。
早有小厮们在门口贴了红联,放了鞭炮,这除服礼就算是成了。
恂哥儿和恬哥儿两个小辈也换下了素色衣裳,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桔红色大斗篷,衬着两张有些晒黑了的小脸,倒也颇显精神!
常晞左看右看,觉得挺满意的,便笑道:“开宴吧!”
按规矩,这一天还要吃一顿除服宴,家里要遍请亲友,招待和答谢他们在治丧期间的吊唁和帮忙。
何家在北津根本就没什么亲友,便请了沈家等几家同被贬谪的京都人家,并本村的一众乡邻。
沈笠跟其他人都没什么话说,只是拉着何沐阳不停地喝酒,不大一会儿,就喝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何沐阳微感奇怪,却也不便深问,陪他喝了大半坛子,就要去招待其他客人。
就在这时,沈笠突然一把拉住了他。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喝闷酒?”
何沐阳不禁怔了片刻。
为什么要问?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当着众宾客的面,自然不好直说,于是他笑道:“怕问多了失礼,就不问了。”
沈笠不禁气馁······
这个家伙,真的只比自己大一岁?
他就没有一丁点的好奇心么?
沈笠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个月,周家出了好几桩大事,这你知道吧?”
何沐阳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点头。
沈笠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自言自语道:“那些干儿子,能跑的都跑了,自己跑还不算,还卷走了周家的金银细软,连正厅里摆的两架泥金屏风都给搬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那些人以前可没少受周凌宇的恩惠!
他又闷头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还是低声道:“其实,周凌宇一开始也来找过我,我一向看不惯他们锦衣卫的做派,就拿话腌臜了他一顿,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现在想想,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都一把年纪了,我又何必那么折挫人?哎······说什么也晚了!”
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奈的懊悔,还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
何沐阳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说······”沈笠压低了声音问:“咱们要不要去周家看看,再送点金银过去?好歹让那几个女眷能平安度日啊。”
他看着周家如今的潦倒惨状,就不禁想到了自家。
万一自己死后,妻儿男女也像周家这般凄凉窘困······
光是想想,都觉得憋屈难受!
何沐阳却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周太太和常晞就着香料一道,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都曾经拒绝过周家,现在出事了,又跑去慰问送礼,未免太沽名钓誉了,更折了周家的颜面。”他缓声道:“你要是真想帮周家,就别明着送,也别打着沈家的身份。”
沈笠立刻道:“这我明白。回头我就安排个人,假托是周凌宇的朋友就行了。咱们各送各的,别都凑在一处,像事先商量好的似的!”
何沐阳含笑跟邻桌过来的客人碰了碰酒碗,陪着喝了一回,这才转头对沈笠道:“我拿一千两银子送到你府上,你捎带着帮我办了吧,我也不用再费一次事了。”
这真是一丁点好名声也不想要了······
沈笠沉默了片刻,点头道:“行!”
*********
京都的宣平伯府里,老太君披着件栗色的狐皮坎肩,歪坐在罗汉床上,正满面笑容地听着邹氏给她念信。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老太君呵呵大笑,对邹氏道:“我说老大是个心正的孩子。你瞧瞧,去了那样个地方,还想着替当地的老百姓做两件实事儿。”
邹氏笑道:“是啊!老大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听说家里筹划得十分齐整,每年京都这边,该问好儿随礼的,从来也不曾落下过一件半件,真难为她这片心思。”
老太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今儿高兴,把宫里送来的寿眉酒拿出来,咱们晚上再好好的热闹热闹。”
一旁的大丫鬟忙笑劝道:“夜里太凉,仔细风吹了头,还是在您这屋里吃吧。”
邹氏也忙道:“热闹热闹是好事,可这酒还是免了罢!大夫也让您少喝些呢。”
“是啊!”旁边的丫鬟笑道:“上回九皇子妃殿下来,也嘱咐了一番话,说那酒等正月里再喝也罢了,平时还是少些的好。”
“罢了罢了!”
老太君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过说一句,你们一唱一和的,倒抬出了这么些人来!不喝便不喝,只是我不喝,你们也别动,可别一个两个的到我眼前晃着,来馋我。”
一席话说得屋里众人都抿嘴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何栎辉踏着大步也进来了。
“给母亲请安!”他行礼笑道:“您的精神又见好了。”
说着,就看了邹氏一眼。
他连日忙着不在家,这时候突然回来,想来是又有事了。
老太君便摆手笑道:“你们有正经事,就回屋商量去,我这里也不用你们服侍。只是晚间都到我这来吃饭,老大媳妇来信了,报了平安,还送了不少东西来,信我收起来了,回头让你媳妇跟你细说就是。”
晚上何栎辉已经约下人了······
不过,母亲也是难得开一次口,他只得赔笑答应着,问候了几句老太君的身子,又看了邹氏一眼。
邹氏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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