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尸骨······
常晞端着盖碗的手颤了颤,一片茶就泼在了地上。
何沐阳暗暗叹了一口气,接过盖碗放在了炕桌上,低声安慰道:“消息已经传到了京都,宫里太后娘娘下了懿旨,平了佟宁的罪状,又赐了佟夫人一份哀荣。”
常晞没有吭声。
人都没了,死后的哀荣还有什么用?
佟家的两个孩子,大的那个还不满十岁······
常晞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谁的手笔?周凌宇的仇家?”
事情明摆着,佟家的家丁护院可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被一伙流寇杀得一干二净?连一个也没跑出来?要说没人捣鬼,常晞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何沐阳也知道瞒不过她,于是低声道:“现在还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周凌宇跟宫里上一任的掌印太监颇有些关系,那个掌印太监也是个奇人,人走了,茶却不凉。听说,皇上至今偶尔还会错喊出他的名字。有他帮佟宁递一句话,按理,佟宁这趟回去,就算不能顺势留京,也不应该有什么祸事才是。”
周凌宇果然还有底牌······
“既然大爷早知道这事······”常晞不禁又问:“为什么当初不肯答应周凌宇的请求?”
屋里屋外的丫鬟仆妇都被遣走了,可为了稳妥起见,何沐阳还是拉着常晞进内室说话。
“原任掌印太监还有两个干儿子在御前当值。”何沐阳沉声道:“那两个人的指甲太长,有消息说,他们跟被贬出京的藩王们暗通款曲······”
常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宫里的大太监,暗通被贬在外的皇子?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一个比一个惊心动魄······
常晞的脑子都被冲击得有些麻木了。
她赶紧定了定神,飞快地梳理着何沐阳话里的信息。
私通藩王这种事,几乎可以等同于谋反!一旦坐实了,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不管这个消息是传言也好,是确有其事也罢,就算只有一分的可能为真,何家也不能冒这个大险!
那佟宁呢?
他是事先不知道这个消息?还是明明知道,却还是想更进一步,争一个从龙之功?
这个答案,恐怕永远不会见天日了······
常晞不禁默然了良久。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何沐阳想的是另一件事。
周凌宇明明跟宫里说得上话,却不肯动用这条关系,给自己谋个回京保平安的机会,反而兜了个大圈子,先让佟宁替他料理完仇家,他再安排佟宁进宫,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除非······周凌宇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仇家是谁,还知道以他这个仇家的身份,就算他平安回了京都,也不能保证自己全家的性命无忧。
天子脚下,还有谁有这种一手遮天的本事?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他不自觉地往京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任他周凌宇跑到天涯海角,用尽千般腾挪的法子,也还是难逃一死。
佟宁起复心切,稀里糊涂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落得如今的结果,也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何沐阳的眼底闪过一抹兔死狐悲的悲凉。
出了这样的事,任谁的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夫妻两人只得默默地洗漱睡下,一宿无话。
几日后,周凌宇赴友人之约,独自去南边的草场上跑马,那马却在半道上发了性,把周凌宇给摔了下来,等到路过的牧民偶然发现,把他送到医馆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消息传到何家时,常晞正在陪着孩子们捏泥人。
一听说这事,常晞的心头猛地一颤,手中的泥人“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前脚才出了佟家的事,后脚周凌宇就失足坠马······
怎么可能这么巧?
她对周家向来没什么好感,可是,周凌宇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突然死了,常晞还是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要是还看不出来周凌宇得罪的人到底是谁,那她就真是个蠢货了!
宫里······又是宫里······
常晞猜得出,周凌宇一定是自己死的。因为如果是旁人来料理,就不会只是周凌宇一个人,而是会像佟家一样,全家无一幸免······
他特意选了这么个有些窝囊的死法,是想把他的家里人都摘出去吧!
以周太太的眼界和能力,常晞相信,周凌宇绝对不会跟她说一个字,既是提防她不小心泄露出去,也有一层保护她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宫里肯不肯就就此放过周家满门······
此时此刻,常晞一心只盼着何沐阳永远别再回京都了!
偏安一隅,起码还能明哲保身,回了京都,天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漩涡,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会不会也像周、佟一样,突然哪天就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常晞又不禁露出苦笑。
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又哪里是他们能左右的?
她怔忪了半晌,直到恬哥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把她拉回了现实。
“娘?”
他歪着小脑袋,手里举着她掉在地上的泥人,“这么好看,怎么不要了呢?”
望着他天真无邪的小脸,常晞一时语塞。
她轻轻摇了摇头,爱怜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勉强笑道:“娘有些不舒服,要回去歇歇,让雪椿和松萝陪你们捏吧。”
说着,就起身回了屋子。
雪椿望着常晞的背影,眼中闪过浓浓的担忧之色。
“雪椿姐姐,我娘怎么了?”
恂哥儿睁着一双清可见底的大眼睛,有些不安地问。
“没······没怎么。”雪椿连忙收起忧色,笑道:“奶奶想是累着了,要睡一会儿,我们小一点声音,别吵着奶奶了。”
两个孩子立刻齐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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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了脸上。
常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一睁眼,只觉得头晕脑胀的,起身一看,太阳已经从最高处往下落了。
她赶紧叫人进来问:“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笑道:“刚过未正,还早呢!奶奶再睡会儿吧。”
再过不到两刻钟,就该给孩子们上课了。
常晞洗了把脸,让小丫鬟叫松萝进来替她梳头,胡乱换了件衣裳,就匆匆赶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也许是因为她身子“不舒服”的缘故,今天两个孩子们都乖极了,连一次开小差的时候都没有,都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绷着小脸儿,一丝不苟地听常晞讲了千字文。
回屋后,常晞独自坐在炕上,还是觉得恹恹的没精神。
她接过雪椿送来的红枣粥胡乱喝了半碗,漱了漱口,又进内室躺下了。
转眼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何沐阳回了屋,得知常晞已经睡了好几个时辰还没醒,他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忧虑。
“不必叫你们奶奶起来。”他低声吩咐:“做些点心拿进来就行了。”
雪椿看了里间一眼,赶紧低头答应着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就着微凉的清水洗了把脸,常晞的精神一震,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她挑了件葱白底子绣缥色滚边的宽大衫子穿了,坐到妆台前,怔怔地看着镜中人的脸。
因为睡了太久的缘故,她的脸色微微发红,双目有一点肿,左颊上还被枕头压出了一道印子,又快速地消退了下去。生了恂哥儿和恬哥儿后,她脸上生出的几点淡淡的斑,到如今,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
到底还是年轻啊······
常晞摸着自己的脸,忽然间感到有些恍惚。
这阵子,她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昨日一听说周家的事,她心里只觉得十分疲惫,什么也不愿再想,一倒头就躺下了,没想到,反而意外的睡了个好觉。
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一宿,她也算想明白了,只要何家还有人在京都,何沐阳和自己、恂哥儿、恬哥儿就都跑不了,再怎么想躲,也是躲不开的。
既然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反而简单了。
见招拆招,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就是了。
她望着窗外湛然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松萝手脚麻利地替她绾了纂儿,拉开了妆奁最上层的抽屉,里头都是常晞常戴的几支簪钗首饰。
常晞却道:“再看看底下的。”
松萝微微一愣,随即又忍不住面露喜色。
守孝的这两年,奶奶甚少出门,打扮上就更省事了,今天却有兴致认真地挑一挑首饰了······
她立刻把
常晞拨拉了半天,最终只挑了两支玉搔头,一朵浅碧色的半开绒花。
松萝又拿起一支串着米粒珠的珍珠步摇,笑劝道:“奶奶,再多戴一支吧,多好看呀!”
这支步摇,还是几年前在京都时打的,是京都的银楼为了感谢她照顾生意,特意送给她的“添头”,自从来了北津以后,还一次也没有戴过······
常晞笑着点了点头。
何沐阳从外头练枪回来了。
一进屋,就看见常晞秀发如云,轻罗广袖,装扮素雅而不失清丽。
他不禁眼前一亮。
“要出门?”他脱下外袍递给小丫头,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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